她茫然地靠坐在窗边,中秋佳节,有不少高门都选择到庄子上静静赏月,她耳力好,能听到相邻几家下人们忙碌的声音,即便是已经进入了寒冷的季节,长安城也依旧是无比热闹。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长安,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两世经历让她面对了太多死亡,也让她对很多事情都感觉到失望。
负面情绪的累积,是邪恶的根源。
谢云嫣从来不肯相信重生后的自己是一个容易被情绪操控的人,她冷情冷静,能在任何场面保持最理智的一面,不是她无所畏惧,大智大勇……而是因为她心上的荒芜——因为她曾经的遭遇,她已经开始不再相信感情。
连感情都不相信……也就不用指望她去相信别人了。
有人推门进来,谢云嫣根本就没有抬头去看的打算,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来了?”
进来的是苏钰,他把带来的节礼放在一边,应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是说你马上就到吗?”谢云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你现在才到,长安城出城的人应该不少,我没有选择回将军府过节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们两个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共识,只要不提跟那场小争吵有关系的事情,就能够好好相处。
“邵家给我下了帖子,请我像往年一样一起过中秋,你知道的吧?”谢云嫣看着苏钰,问道。
“知道,你不是让月韵送消息来了?”苏钰听到这话,短促地笑了一声,“邵家大概正在骂你绝情。”
“你真的这么认为?”谢云嫣也没有换个姿势的打算,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熨烫整齐的红裙,“事实上,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处理的方法实在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苏钰看着明目张胆的霸占了整个高背椅的谢云嫣,这姑娘在他的注视之下也完全不想坐直身体,他摇了摇头,坐在了她的对面:“邵家摆的是鸿门宴,你不去很正常。只是,宫宴……你难道是因为发愁这个,所以在一个人在这里?”
谢云嫣懒洋洋地抬起手摆了摆:“不是,我觉得我忙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是时候为了我个人喜恶问题而忧郁一下了。”
“顺便说一句,你新换的这个裁缝不错,手艺比上一个好。”
苏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谢云嫣说的是他身上新上身的这件长衫:“我以为你没注意到。”
“当我决定清理一下脑子里积攒的东西时,我是能注意到这些平时我觉得没什么用的东西的。”谢云嫣转过头来看着苏钰,“怎么,你觉得自己已经超脱了不以物喜的境界了?”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思绪跳跃得有些太快了。”苏钰觉得,现在的谢云嫣是真的不太想动脑子了,“所以怎么样,你真的不打算去宫宴了?”
“不怎么样,”谢云嫣的情绪立刻就低落了下去,“我总觉得宫宴也不是什么好宴会,提都没跟娘亲提,但我明日要出征,称病这个借口不好使。我总不能跟皇上说,我觉得他的宫宴不吉利吧。”
苏钰十分罕见的幸灾乐祸地露出了笑容:“我早就说过,你不把自己并不想和原来一样和战场在后院的贵妇们来往的态度挑明,迟早是要让自己难受死的。”
“是是是,您英明神武,”谢云嫣的话丝毫没有真心实意在里面,她好看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打量着,“但是你让怎么说?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我马上就要带兵上战场了,就算我没那个意思,也知道后宅的争斗,惊险不亚于战场,这话说出来也像是我看不起她们。”
“这个我知道,谁都不能这么说不是。”苏钰看着谢云嫣,“但是云嫣,这件事情最主要还是看你。说说看,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云嫣用手指敲着桌面:“怎么一个一个都盯上了这个问题?连杨阁老府的嫂嫂都问我,为什么不能徐徐图之,非得连环套一样的对梁王派动手,也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处境。我要是有徐徐图之的时间,我也想文火慢炖地烹了梁王他们。”
苏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你在害怕。”
“害怕?或许吧,”谢云嫣用一种像是陷入梦境一样的恍惚声音说,“我害怕自己的谋划从一开始就错了,也害怕我重视的人们受伤。说到底,我是想,我能不能走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一种……完全没有被利用过,甚至没有被背叛过的人生。”
顿了顿,她闭着眼睛说道:“用另一种话说,这是我的自私。”
但是设身处地,那种被背叛了的感觉……谢云嫣是真的不想重新再尝试一下。
“显然我没法给你提供有用的法子。”过了一会儿,苏钰慢慢道。
谢云嫣闭目,有些自嘲地笑道:“是啊,因为我们只是盟友,虽然彼此信任,但是也有所保留,更何况,我们早就被背叛二字伤得体无完肤。”
不知为何,苏钰从谢云嫣的语气中,听出了历经千帆才有的沧桑。
“时间不多,说些正事吧。”苏钰放下了杯子,给谢云嫣倒了一杯热茶,示意她暖暖身子,“你说觉得梁王早已在阳临关周围布下人手,是因为什么?”
“啊,”谢云嫣发出了一声像极了叹息的感叹来,“我想我说是因为直觉,你肯定不会相信……这么说吧,我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可是越接触我就越清晰地发现,梁王的眼睛里面住着恶鬼。”
“梁王我不是没见过,你父亲身亡的真相我也通过你了解不少。”苏钰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但是你要说阳临关的情况,是他一手造就的话——这可不像他的行事风格,看天柱峰和其他事,这人是抓到机会立刻不顾后果的行事,不像伏线千里,让你二叔撑到现在的样子。”
谢云嫣终于坐直了身子,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慢慢的说:“我先前说的不准确,在这里等你,也是为了跟你说这事。是梁王的人手,但是不是他布置下去的,他背后有另外一个人。”
“我对那个人,是又恨又怕,力量和权利倒是其次,他对人心的掌控实在是太过恐怖。让我觉得,如果想赢他,我得和他变成同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