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声音如春风拂面:“井大夫的药多年来让雯姐姐病情缓解,这是有目共睹的。但多一个人也多一条路,不如让赫连大夫先为姐姐施两针,看看效果?”
其实在赫连侍一进门,就说破她受风之事的时候,杨夫人就已经开始相信赫连侍确实医术高超了。
只是井大夫毕竟为杨家看诊多年,面子不能不顾,谢云嫣的话又顶的太不留余地。
她不好明显地表露出偏向哪边。
谢夫人这话,倒是给她递了个很好的台阶。
轻舒了一口气,杨夫人露出了个笑脸:“这倒是个好主意,云嫣陪我到内室,让赫连大夫试试吧。”
谢云嫣应了一声,起身准备搀扶杨夫人。
娘亲的话给她提了个醒,看来以后还是不能一味地凭实力刚硬。
过刚易折。
“不用进内室,夫人这腿隔衣施针便可。”赫连侍的态度,是完全跟着谢云嫣走的。
谢云嫣对谁恭敬,他自然也恭敬。
很快就有人抬来了一张软凳,全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赫连侍身上。
只见他从随身医箱之中,拿出了一排银针,垂首分辨了一下长短,取出一根,慢慢地没入了杨夫人的膝盖。
杨夫人面色平静,全无平日针灸的痛苦神色。
赫连侍手上动作不停,流畅地从杨夫人膝盖往下,一直扎到了足心。
细看之下,竟连成了一个阴阳八卦的形状!
井大夫看清的那一瞬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来回扫视赫连侍和谢云嫣。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行医多年,当然能看出这针法,是传闻中的阴阳生死针!
这套针法,是江州段神医自药王谷学得,并加以完善后,名动天下的,据说一针下去,可逆转生死。
因此才得了这个名字。
只是这套针法太过高深,只有段神医和他的大弟子才能熟练运用。
段神医远在江州,而他的大弟子据说做了错事,离开师门后便无人知晓去了哪里,阴阳生死针等同于失传!
八卦阵成,赫连侍又点燃了一小束艾叶,用艾绒轻轻拂过杨夫人的膝盖。
“好痒。”杨夫人下意识蹙眉。
说完,才意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这膝盖已经很多年没有酸和胀之外的感觉了!
“痒就对了,这说明您膝盖处的风寒被逼出来。”赫连侍用艾熏了半刻之后,才开口,并熄灭了艾绒,开始起针。
最后一针刚离开身体,杨夫人就奇异地觉得,有一股暖流,从上到下贯通了小腿经脉。
“姨母,我扶您走两步看看。”谢云嫣和赫连侍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说道。
当看着杨夫人在谢云嫣的搀扶下,慢慢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唐嬷嬷已经满眼是泪,哽咽着说道:“夫人!您能走了,受了这么多年的罪……您终于能走了!”
这些年来,虽然有汤药缓解,可杨夫人想要行动,都必须是两个健壮仆妇搀扶,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被架着移动。
现在却在一个小姑娘的搀扶下,走了两圈。
这怎么能让她不激动!
站在一旁的井大夫满面涨红,恨不得狠狠给之前看不起赫连侍的自己一耳光。
杨夫人自己也激动万分,谢云嫣扶她坐下,等她稍微平静了点儿,询问:“姨母,您现在感觉如何?”
抚摸着自己的膝盖,杨夫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施针前,我只觉得膝盖处酸胀,小腿处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现在膝盖和小腿处有些痛痒,还有,之前脚底一直有股寒意,现在也是暖烘烘的。”
谢云嫣道:“这是您的经脉在施针之后,得到了疏通,只要赫连大夫定期为您施针,加以汤药辅佐,用不了多久便能行动如常。”
“只是姨母,您这足弊之症是心病所致,逝者已逝,我们还活在世间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唐嬷嬷闻言,担忧地去瞧杨夫人脸色。
为了江山社稷,牺牲幼子性命这件事,是杨夫人心中永殇,这些年无人敢提。
“这孩子,你是有感而发吧?”杨夫人看她的目光更加柔和,长叹一口气,又转向了谢夫人,“静婉,这点上,做姐姐的不如你。”
谢将军身亡,将军府一落千丈。
可今日见了谢云嫣,谁还能说,将军府的女眷撑不起谢家门楣?
这背后,更离不开谢夫人的坚韧不拔。
如果谢夫人只知道天天垂泪,思念亡夫,谢云嫣纵使有千般能耐,也不能顺利施展。
谢夫人扶着腰站起身来,像小时候一样,拉起了杨夫人的手:“雯姐姐,你我姐妹一场,哪有什么不如的,我还等姐姐好了,帮我一起教肚子里这孩子识字呢。”
两人含着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为谢夫人有孕在身,她们也没有久留,约好了赫连侍去阁老府施针的日子,便告辞出门。
等他们走出很远,杨夫人忽然开口吩咐道:“云嫣和靖国公府退婚之事,必有古怪。若真是看不上谢家,他们家二少爷又怎会在宫中纠缠云嫣,最后落得被皇上禁足?”
唐嬷嬷说:“怕是看上了谢家的家产吧,听说将军府底子不薄。”
杨夫人摇了摇头:“我看不会这么简单,哪怕谢家只有云嫣一个,家产也不可能全给她陪嫁过去。你多留意下跟将军府有关的人,我看云嫣这孩子,并非池中之物。”
而另一边,送走了千方百计想和自己套出针法的井大夫,赫连侍不屑道:“哼,这人倒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不给大小姐道歉,还有脸来套话?”
“毕竟做过太医院院首,这本事自然是修炼到顶点了。”谢夫人不在,谢云嫣说话也锋利了起来。
刚刚赫连侍施针和杨夫人走动的时候,谢云嫣偷偷观察过娘亲,果不其然,看到的是一片平和。
这种平和,是只有知道结果的人,才会拥有的。
赫连侍刚入府一日,她也没有对娘亲提起过他真正身份,只说这人医术不错。
娘亲又是如何确信,赫连侍能一鸣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