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鸿来说,再世为人,尽管接受了别人的所有记忆,对这门姻亲仍没有任何感觉。
心心念念二十一世纪濡沫妻子温如锦,陆雅竹再好也完全没法比。
更何况他从方鸿的记忆里得知,他对陆雅竹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小时候。
也就是说眼下的方鸿连陆雅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和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女人过一辈子,而且还是当上门女婿?方鸿一点念想都没有。
前世少年坎坷的经历,又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多年,事关男女,方鸿几乎练就了一副苦行僧似的铁石心肠,自打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也再没有对妻子以外的女人动过心。
一封休书难事了,两头宽。
云淡风轻,不悲不喜,没有揶揄不满,更不参杂任何烟火气,话说出来,方鸿平静到了极点。
陆国清神色巨震:“休书?你要休了我女儿以此废除婚约?”
沈老太太听后神色亦是一缓,急忙道:“儿啊,不可!这门亲事是你爹定下的,不可轻易作罢啊!”
老太太嘴上不服软,心却似明镜。她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等她百年归西,这门姻亲将会是他儿子赖以生存最大倚仗,轻易毁不得,不然以老二老三这两家白眼狼的性子,只要她一闭眼,儿子立马被他们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老太太显然没有预料到,他此时的儿子已经和往日不一样了。
方鸿扶着老太太,声音不大却刚好足够在场的人听:“娘,强扭的瓜儿不甜,与其不情不愿两相僵持,一别两宽岂不更美?
您之前也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又何患无妻!穷困一时并不打紧,可怕的是一世志短!儿子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您放心,儿子向您保证,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同样的话,前世方鸿在母亲的坟前曾经说过。
什么叫恍若隔世?
眼前便是。
不同的是眼前人便是生身母,许是因为方鸿血脉缘故,他的眼眶微微浸润,情真意切。
沈老太太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儿子,这话真是从往日那个谨小慎微的平庸亲儿嘴里说出来的?
咣当。
老太太手中的木拐失手倒地,热烈盈眶。
她颤巍巍的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方鸿的脸颊,口呼热气连道数声好!
“季庸,你看到了么,吾儿长大了!”
老太太情绪激动:“好,既然不愿入我方家门,那休了便是,也别怕你爹怪罪,日后我下去了,亲自与他说道!”
“不行,这事我不能答应!”这下子,轮到陆国清反对了。
“我陆家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你们怎能说休就休,这事要是传出去,我陆某人的面子往哪儿放,到时整个金陵城还不都看我陆家的笑话!”陆国清态度坚决,比起刚才沈老太太尤甚!
“好一个看陆家笑话,陆叔叔,原来你也怕别人看笑话,那你方才提出要我入赘你陆家时可曾想过别人同样会看我方家的笑话?”
“你……”
陆国清哑口无言!
他看着这个自小看着长大但是自从方家落魄后就没有过多关注过的姻亲女婿,像是才第一天认识他!
方才来时还谦逊有礼,怎的现在如此锋芒毕露?
外界不是传闻他这些年内敛平庸没甚作为一直靠老嫂子庇护么!怎会这般咄咄逼人?
不只是陆国清如此认为,看着方鸿长大方季滕方季姚两夫妻同样傻眼,族亲了解愈深,此时心中震惊也便更甚。
只是在他们看来的咄咄逼人,在方鸿这真的就是借势一说。
他心平如水,不悲不喜,并没有半点让陆国清下不来台的意思。
他轻声叹息道:“陆叔叔,我没说一定要休妻,只是家母尚在,方家门楣不可污,招赘一事切莫再提!若是雅竹还愿意过门,纳彩礼数一样不会少,不说风光却也绝不至于入门第一天便委屈!但倘若还是不愿,那方鸿就问陆叔叔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如果没有,那就按我说的办!”
“你在威胁我?”
陆国清剑眉一扬,国字脸上隐忍着几分怒意。
这金陵城中他陆家怎么也是一方大户,他陆国清更为一族之长,今日亲自登糟糠之门却被一个后生晚辈如此相待,心中完全无感那是不可能的!
“晚辈绝无此意,若陆叔叔一定要这么认为,那方鸿也无话可说!”方鸿脸色正了几分。
陆国清仍不死心,严正道:“我女儿清清白白,未犯七出,你有什么资格休她!”
“您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倒想请问陆叔叔,父母之命定的姻亲,拒不过门不侍公婆可在七出之内?再者,七出三不去,女子姻亲素有贱娶贵不去之说,而今女子尚未过门便嫌夫家潦倒,有道是将心比心,此等不比七出更甚?其三……”
“够了!”陆国清脸色铁青,握拳一喝!
“你写休书吧,这门姻亲就此作罢!”
陆国清忍者心中的怒意,再无纠缠的欲望。
从未听说过这小子如此能言善辩,怕是再说下去,她的宝贝女儿在其嘴中就成了暗娼流莺,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反正两厢不愿,干脆一刀两断,至于休书一说,日后他对外宣称自有说辞,陆家在金陵城虽算不得一等豪伐,但是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方鸿神色微动,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没有迟疑,只与母亲沈老太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拿来笔墨纸砚。
就在此时,二叔三叔一家子却突然横加干预!
“鸿儿,万万不可,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啊!”
“大哥亲自定下姻亲,岂能说休就休!”
“嫂嫂,你必须阻止侄儿啊,这事可不能这么办!”
几人拉拉扯扯,拦住方鸿下笔。
老太太言简意赅,只道一字:“滚!”
“你这老不死的,怎就不知好歹油盐不进,如此甚好的亲事,毁了多可惜,我们这可是为了鸿儿好!”
黄氏神色怨毒,肩头泛红!之前老太太那一拐杖,杖破她肩头不少皮。
方鸿脸上第一次浮现冷意,寒声对那黄氏道:“闭嘴!”
方季滕见状,侄儿对叔母不敬,这还了得!
“放肆!良言劝诫不听也就算了,你一个后生晚辈同叔母该是这副态度?简直目无尊长!还不跪下给你叔母赔礼!”
方鸿提笔的手停滞在空中,食中二指猛地一握,豁然回头,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坚冰,他看着二叔方季滕,目光锋锐如刀!
只一瞬,方季滕瞬间如坠冰窟,心神巨震,竟有一种要下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