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等你来娶我。”陆韵仪顿了顿,又道:“而且,娶我是有很多好处的。我陆家富可敌国,娶了我……”
叶岱摇摇头,“我不在乎钱财,娶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已。待我彻底平定塞北战事,我便去提亲。但是若你等得太久,你便……”
话说到一半,陆韵仪便用手捂住他的嘴,“没有但是,我会一直等你的!”
叶岱送陆韵仪上了马之后,陆韵仪没有立刻出发。
她回眸看向他,“我喜欢梨花,到时候,你的聘礼,我要满府的梨花。”
换言之,我不缺钱财,只缺一个一心人。
“好。”叶岱一口应了下来。
说罢,两人未再发一言,只是深深看着对方。
他们都将这一眼,当做看到彼此的最后一眼。
韶华如驶,流光宛转间已过三年。
这三年,羌魏全部被叶岱打了出去,迎来凯旋。
是日,叶岱率领数名将士奉召回京。
万人围观,鸦青色的梁国军旗飘扬,欢呼声如雷贯耳。
空中扬起数片梨花瓣,似是在庆祝叶岱的回归。
不过,此次一同回来的不止叶岱和一众将士。
全城百姓都能看到,叶岱怀中抱着一名白衣女子。
此女子正是陆韵仪。
在陆韵仪与叶岱分离两年后,陆韵仪竟又跑去了军营,在得到家人的同意后,两人于军营中相伴了一年。
值得一提的是,陆韵仪本身武功不差。当年被羌将俘虏,只是因为商队行至塞北之时,遭人暗算,食用了对方准备的食物,才被对方献给了羌将。
对于这对有情人,大部分百姓是祝福的。
对于娶妻嫁夫,梁国人并不是特别讲究门第,只要两家人愿意便能成婚。
一年后。
是日,梨花开得正盛,甚至些许似雪簌簌而落。
梨花挟微风掠过玄色轿顶,八人抬着的大红色的轿子随着敲锣打鼓的喜乐缓缓向前。
作装饰的玄色纱幔和帘子,迎风飘摇。
红妆随在婚轿之后,一眼望去是看不到边际之多。
婚轿停在南阳侯府门前,叶岱一早便在此等候。
叶岱头戴金冠,外着华贵玄色广袖锦袍,内着玄色上衣和纁色下裳,以墨色织锦为缘,腰束赤色纹暗纹玄色大带,栓棕红蔽膝,垂玉,足穿赤舃。
由喜婆撩开轿子的帘子,迎出以扇掩面的陆韵仪。
陆韵仪与叶岱穿着相似,只是她内着的是玄色的上衣下裳,以纁色织锦为缘。
叶岱接过陆韵仪的手,两人自此结发为夫妻。
两人并肩而行,梨花香弥漫满府。
七日后。
陆家以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
陆韵仪看着手中父亲给她的信笺,一下子从座上跌坐在了地上。
爹……
我陆家怎么会贩卖盐铁,怎么会与外敌私通……
她手中紧紧攥着这封绝笔信,看了又看,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她的父亲所书。
她自幼丧母,如今全家皆亡。
她明白,这是皇家看中了她陆家的钱财,从一开始被羌国军士活捉到如今的满门抄斩,可她无法报仇。
叶岱下朝后,赶紧回了侯府,寻到陆韵仪。
他半跪下,紧紧抱住了她,轻抚着她的背,她在他的怀中全身抽搐着,泣不成声,大滴大滴的泪珠自眼角滚落,重重砸在两人的衣襟上。
也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口处。
良久,陆韵仪竟是晕了过去。
叶岱将陆韵仪抱回了屋子,随后一手拿起自己的银枪,压抑着满腔怒火,大步离开了侯府。
那日,在无人在意的小巷中,多了一具尸体。
那是周家唯一的小姐,周太后的亲侄女。
周太后大悲,自此未再敢动南阳侯府。
此次,只是一个警告。若是她还有对陆韵仪不利的做法,下次死的便会是她。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十年后。
“花溪,你看这身衣裳怎么样啊?”
陆韵仪穿着裁缝新做出的衣裳在贴身侍女面前转了一个圈。
“好看,夫人穿什么都好看。”花溪在一旁笑着说道。
陆韵仪不是特别满意,瘪瘪嘴,“你啊,还是那么敷衍。”
“这身衣裳是由岱郎前几日得的御赐之物做成的,我可喜欢了。”
玄色的上衣,朱樱色的下裙,缘镶黑色织锦,袖子和衣摆还绣着两圈金色与赤色交织的云纹。
尤其外着的宽大纱衣,清透似无。
花溪莞尔,“等侯爷回来,看到这身衣裳,一定会很高兴。”
“嗯。”陆韵仪点点头,便要把衣裳脱下来,“接下来,换上我平常的那身蓝色的衣裳吧。”
花溪也上前去帮忙,但很是疑惑,“夫人为何要换了这衣裳?”
“我想去为岱郎做一碗长寿面,今日是他的生辰。”说着,她叹了口气,“这几日,他总是在宫中办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做好了长寿面,陆韵仪坐在餐桌前等着叶岱回来。
等着等着,竟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次醒来,天色已黑。
看来夫君今日是赶不回来了,先回房内小憩一会儿吧。约莫子时,他回来了,再热一下好了。
直了直身子,向梨花苑走去。
推门而入,仿佛有一阵香气传来,淡淡地,几乎闻不到。双眸仿佛又疲了几分。
她没有第一时间寻自己的床榻,而是从柜子里拿出了一身衣裳。
这是为叶岱做的。
是她亲手做的第一件衣裳。
倏然间,她感到后背一凉,一口鲜血翻涌而出,刀刃从后穿透了她的身体,侧脸看去,是一个着黑衣的刺客。
她的身子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但衣裳被她紧紧护在怀里。
于此同时,苍穹落下急急细雨,叶岱骑着马飞奔回侯府。
这几日,皇帝日日召他在宫中办事,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陛下、周家、御南公……
他们竟然连起手来,企图逼死我南阳侯府内所有人……
今日,一时愤怒朝太后砍了数刀,不知道死了没有。
周家没有了太后,迟早会亡。
如今,皇帝也看不惯我南阳侯手中的兵权……
难道我叶家终究是……
叶岱苦笑着,推开了府门。
府内,是一大片蓝紫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衬着雨夜和轰轰雷声,点亮了天边。
梨花瓣满天飞舞,最终化作灰烬。
曾经,一棵一棵,他亲手种下了满府的梨花树。
这下,都没了……
他们倒是给了我一个美满的死法。
这便是,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叶家的祖祖辈辈皆死于战场,唯有我一人是死于这朝堂的争斗之中吧。
真是可笑,没有我叶家,他高家哪有这万里江山?
叶岱奔向儿子的厢房,将年仅十岁的叶诩救了出来。
他对叶诩说了一句话,“诩儿,你记着,我叶家从来都是战场之上的无冕之王。”
说罢,叶岱奔向了火海之中。
途中,叶岱出手救下了张逸之,也对他说了一句话,“请求你,救下我的儿子。”
接着,他便向大火深处走去……
在陆韵仪咽气的最后一刻,叶岱紧紧抱住了她。
她半阖着眼眸,说了最后一句话,“岱郎,你回来了……我做了碗长寿面……一直……在等你回来呢……”
你看,我的衣裳好看吗?
我也为你做了一身呢!
最后,那两句话终究是没有力气说出来。
面,凉了……
衣裳,也没能送出去……
“是,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走了……”叶岱阖眸,轻吻着她的额头,落下了一滴泪水。
两人紧紧相拥着彼此,叶岱感觉怀中女子的体温愈发的凉,梨花香愈发的淡。
他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她。
“韵仪,若有来生,我能换一个身份,我还给你种满府的梨花,好不好……”
翌日清晨,雨停了,火灭了。
两具烧焦破碎的尸体紧紧相拥在一起,看不清原貌。
偌大的南阳侯府一夜间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