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年抬起头,看到背对着路灯的许星言。
他朝她伸出手,逆着光影,背后一圈光晕,好看的不真实。
“你怎么才来?”江年拉着许星言的手站起来,用力过猛,酒精的眩晕感使她没站稳,晃了几下。
“你喝酒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晚的温度有些低,江年总觉得许星言的语气有些冷,还带着担心和着急。
“不小心的。”江年在许星言身边很有安全感,整个人放松下来,没有防备地笑了笑,说的话也逻辑不清。
“我口渴,没有水了,清然有,我就喝了,结果发现不是水,是酒。”
“喝了多少?”许星言伸手护住来回晃的江年,防止她摔倒。
“......就......”江年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说:“就一杯。”
“.......”
“你是笨蛋吗?”许星言愕然,竟然是个一杯倒,他扶好江年,喉间发出无奈的轻笑:“不知道在店里等我,不嫌冷?”
“如果我在里面....”江年的状态很放松,亮晶晶的大眼睛此时像蒙了一层纱,朦胧惺忪:“我怕你会找不到我。”
江年因为醉酒,脸颊浮出如樱桃般红晕,殷红的嘴唇透出光泽,刘海被风吹的纷飞,此时正专注地望着面前的许星言。
许星言看着她,心脏绵软地如同小猫爪垫,不规律地跳动着。
“不用担心我会找不到你。”许星言扶正江年,注视着她,认真且真诚:“你在原地等着我就好,我一定会来,之前告诉过你的,都忘了?”
“......”
江年反应有些迟缓,半晌用力点点头,娇憨笑笑:“嗯,那我以后乖乖等着你来找我。”
“好~”许星言拖长声音,松开了江年的胳膊,但依旧虚空地护着她:“小醉鬼,能站稳吗?”
“能。”
“那我们回家。”
许星言一手拽着江年,一只手打开手机叫车,即将点下呼叫的手指停住,顺便熄灭手机,然后蹲了下来。
“上来。”许星言的挺阔的后背出现在江年面前。
“......”江年反应了几秒,眨巴眨巴眼睛,含糊的问:“背我吗?”
“嗯。”许星言扭头抬眸,看着神志不清的江年:“你要是想走回去,也可以。”
“走不了。”江年立刻弯身趴到下许星言背上,两手环住他的脖颈,脑袋蹭在他的肩窝,软绵绵地说:“要你背。”
许星言低头笑笑,胳膊穿过江年的膝窝,手扣在腰腹前,掂了掂了背上的人:“抓紧。”
江年脑袋在背上蹭了几下,兴高采烈地说:“抓好了,出发!”
南街离两人住的地方不远,没有弯弯绕绕的角落,只走过两个红绿灯便到了小区门口。
许星言刷了门禁卡,拐到两家坐落的主路上。
他微微侧头,看了眼背上熟睡的江年,嘴角带着柔和的笑容,脚步轻轻地慢慢向前走着,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
快到农历月底,如深海般墨蓝的天空悬挂着一弯皎洁的弦月,头顶铺满了耀眼烁目的星子。
小区的绿化带比比皆是,道路两边高大的树木和路灯交错林立,二人交叠的身影被投射在地面上,路灯将他们拉的又窄又长。
许星言的后背很宽阔,以至于江年舒服地睡了一路,不小心踩到落叶的“咔嚓”声犹如开了杜比音效,在宁静地夜晚显得尤为引人注意。
背上的女生轻微动了动,抬起头睁开眼睛环顾一圈,迷迷糊糊的声音传入耳间:“许星言,这是哪啊?”
“回家路上。”许星言没跟不清醒的江年说太多,说多了,估计也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小醉鬼。”许星言又反问道。
江年再度懒散地趴到许星言的肩窝,唇峰不经意间蹭到裸露的皮肤,温热的气体尽数喷洒进去。
“你是许星言。”江年声音软软的,整个人舒服地闭着眼睛靠在许星言背上,像只魇足的猫。
嗯,还能知道是谁,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小星哥哥~”江年又叫了一遍许星言,声音极其轻柔。
“嗯?”许星言听着许久未听过的称呼,脖颈周围一片温热的气体,然后若无其事地向另一边偏了偏,声音暗哑:“怎么了?”
“你很久没有背过我了。”江年仍旧闭着眼睛,蹭了蹭,嗫喏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背我吗?”
“嗯。”许星言往上掂了掂快掉下去的江年,向前迈着步子,脑海里浮现他初二时的画面,轻笑出声。
“记得。”
确实是很久没有背过了,许星言想。
第一次背她,是个炎热的夏天,艳阳穿透云层,蝉鸣响破天际。
初二下半学期,许星言代表学校去隔壁市参加数学竞赛,有一周没见到江年,中午回学校的大巴上给她发微信说还要上自习,让她放学之后乖乖回家等着他。
江年那头一口答应了,附带了几个好开心的表情包,许星言放心的关了手机。
对于上了一下午课的初中生来说,自习前的课间简直是一天最值得期待的时刻。
操场上里杂乱无章,到处蹿着学生,追逐打闹,有些嘴里还叼着食堂经常销售一空的饼子。
齐翊要在教室补作业,许星言便和同学在操场打篮球,以此来消减物理的对他们的摧残。
场外围了不少学生,有些直接坐在地上欣赏。
“许星言!”
站在三分点正准备投篮的许星言忽然听到风中传来江年脆生生的声音,放下举起的胳膊,狐疑地向后望去。
结果,他看到微信上一口答应的等他回家的江年,小心谨慎地被同班同学背着,旁边还跟着自己班主任。
这场面属实把他惊着了,啥也顾不上,大步流星地撒腿跑了过去,被随便一扔的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
“怎么受伤了?”许星言拧眉,跑到背着江年的同学身边,直接问道。
“不小心扭到了。”江年说:“但没什么的。”
“奥~,我们发现这位小同学在校门口摔了一下,在我们了解情况的时候,她说你是她哥哥,要找你,所以我就带着她来了。”刘老师向许星言解释着情况。
“谢谢老师。”许星言向刘老师轻微点头道谢:“麻烦您了。”
“我们的职责。”刘老师说:“小同学没什么大碍就好。”
“嗯嗯。”江年附和着点头:“多亏了老师,我真的没事儿。”
许星言从同学那儿接过江年,像是接过一块宝物,小心翼翼地背到了自己身上,生怕弄疼她。
“老师,我需要送我妹妹回家,能请一自习的假吗?”许星言背好江年,征求老师的同意。
“可以。”刘老师说:“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老师。”许星言道过谢告别后,背着江年出了学校。
傍晚,天际悬漾着夺目的橘红晚霞,宽阔平直的马路上呼啸着川流不息的下班车阵,两旁的行人通道走着缕缕行行的学生,和三三两两的家长,谈论着属于各自的亲情话题。
许星言前胸挂着江年的书包,背着江年走在路边五颜六色的砖块上,耳畔萦绕着江年絮絮叨叨的声音。
她讲了这一周在学校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好似要把许星言不在的每一个时刻都分享给他。
许星言仍旧一如既往的话少,偶尔蹦出几个字,但江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话题都会有他的回应。
带着江年去医院拍片检查,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两人打车回了家。
客厅里,江年被舒适地安置在沙发上,许星言坐在她脚边,拿着冰袋给脚踝消肿。
“疼吗?”许星言抬眼看着江年说:“不是说了我来找你,要你在家等我吗?。”
看着她不说话,许星言害怕自己的态度让她误会,说道:“没训你。”
江年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算是许星言问她疼吗的回答,然后扯过书包,从里面掏出甜品盒子,推到他面前:“给你的。”
许星言接过打开,里面放着两个纸杯子蛋糕和蛋挞,两个纸杯蛋糕上用黄色果酱手绘着星星和王冠。
“你做的?”许星言问。
“嗯。”江年点点头:“和妈妈一起做的。”
“那这个图案呢,为什么有个王冠?”许星言拿出一个,像观察奇珍异宝似的,仔细看了看,然后问道。
“是许星言考试胜利。”江年轻轻地解释。
“好,吃了这个蛋糕,许星言肯定会胜利。”许星言咬了口蛋糕,黄色的菠萝果酱中和了奶油的甜腻,爽而不腻的口感。
江年安静地坐着,可爱稚嫩的脸庞带着笑:“好吃吗?”
“好吃。”许星言忽然停住,食指勾起一角奶油,抹到了江年鼻尖,堪堪盖住那颗鼻尖痣。
“小星哥哥。”江年对许星言的动作有些恼怒。
“对你不听话的惩罚。”
“好叭!”江年用纸巾蹭掉了鼻尖的奶油,隔了一会儿,又说:“我以后会等你来找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客厅里很静,许星言的手依旧握着冰袋在给江年冷敷。
半晌,他拿起另一个蛋糕,喂到江年嘴边。
“张嘴。”
江年吃了一口,如同猫咪晒到了太阳,慵懒舒服笑起来。
“甜吗?”
“甜,嘿嘿。”
.......
这次童年小插曲的许多细节,江年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天绚烂的晚霞与每一刻都灿烂的许星言会永远定格在她的记忆深处。
童年是我的,而你,存在了我的童年。
“嗯......”江年迷糊地叫了一声,将沉在回忆里的许星言拉回,过了会儿,又听到:江年的声音:“好困,许星言。”
“嗯,到了。”许星言按了江家的门铃,边等开门,边语气温柔地哄着江年:“马上可以睡觉。”
门刺啦被打开,是江于明。
“星言啊,这么晚了——,年年这什么情况?”江于明拉开门,看到了趴在隔壁儿子身上的自家白菜,占有欲作祟,说道:“我来吧”
“江叔叔好。”许星言给他解释:“年年聚会,无意中喝了杯啤酒”,然后拉开江年环着他的手,准备放到江于明怀里。
可刚拉开,江年又重新抱住他,抱的力道还不小,根本拽不开。
“先进来吧,星言。”
秦雅看江于明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来门口查看情况,结果看到了老公在硬拖挂在隔壁家儿子上的自家女儿,关键是还拖不过来,于是开口说道。
江于明退后两步,让开了门口,让许星言背着江年进去,无声叹了口气,把门关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才16就这么黏隔壁家儿子,以后可怎么办?
“这死丫头,不知道喝了多少?”秦雅看着死挂在许星言身上的女儿,丝毫不给她面子的吐槽道。
“没喝多少,一杯而已。”许星言背着她进了卧室,向秦雅解释道。
江年不愧是亲生的,秦雅哈哈大笑,笑话起她的薄弱的酒量。
江年被轻柔地放到床上,然后许星言弯腰给她盖上了被子,动作很珍惜关爱。
“星言,真是麻烦你了。”秦雅看着许星言的动作,欣慰地笑着,但怎么也要表达对他的感谢。
“不用客气,秦姨。”许星言起身,准备离开,结果手被江年死死地攥着,怎么也松不了。
“别走,许星言,要许星言背,嘿嘿。”江年口齿不清地说着胡话,侧了个身,直接将握着地许星言的手放到了枕头边,枕着。
“哈哈哈....”秦雅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睡觉也不老实,星言,那再多耽误你一段时间。”
“没事,秦姨。”许星言整个人被江年拉的侧身弓着,然后对秦雅说:“等年年睡熟了,我再走。”
“那我去给她煮点醒酒汤,喝这么点还能醉成这样。”秦雅说完,快步离开房间,她不想看见女儿这丢人样。
秦雅出去后,许星言顺势靠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看着熟睡中的江年。
很乖巧听话,没有平时的古灵精怪,脸颊红扑扑的,软肉挤在一起,使得嘴唇像是嘟起来,像网上很红的可达鸭。
看着江年这个样子,许星言不禁轻笑出声。
“睡着这么乖,一点平时的样子都没有。”许星言轻轻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软眼带笑意。
软软的。
“嗯...,别动,困。”江年拍掉许星言的手,不满的哼了两声。
许星言笑了,气性还挺大。
房间里是属于夜晚的宁静,只有交错的呼吸声,或深或浅,过了有十分钟,许星言从地上站起来,缓慢的向外抽自己的手。
可惜,没抽出来。
“小年,我不走。”许星言轻声安抚着江年:“不要怕,我一定会来找你,这次记住了。”
江年哼唧两声,不知有没有听到,或是不知是不是回应。
抓着许星言的力道小了些,他趁机抽了出来,反复查看了江年没什么异样,才关了灯走到门口。
黑暗中,卧室里满是江年匀长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一束光线射进,伴随着很淡很轻的声音。
“晚安,江小年。”
下了楼,许星言向正在厨房熬汤的秦雅江于明打过招呼后,便回了家。
“星言这孩子,真是不错。”送许星言到门口的江于明返回来向秦雅说着。
“嗯,咱女儿赚了。”秦雅关了火,将汤盛到碗里,意味深长的朝对面的老公一笑。
“夫人此言有理!”
夫妻俩的笑容逐渐放肆,偏离正常轨道,笑够了之后,给楼上的女儿送醒酒汤了。
第二天,太阳高挂,天空湛蓝,室外一片明媚。
江年睡到自然醒,遮光帘也遮不住闯进来的明亮,几缕光线从角落射进来,在墙面上流下几片光条,落在地上后便形成一圈光斑。
缓缓睁开眼皮,江年直直的盯着天花板,无声勾起嘴角,耳边绕着许星言的声音:
“我一定会来找你,这次记住了....”
江年坐起身,转头看向窗户,投进来的光线依旧温暖。
她猜,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