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裕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了,刚刚向着自己的那一众大臣都在用一种十分瘆人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感到嗓子有一些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到这儿,他怨毒的看了白衡一眼。
他不喜欢白衡,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他出身武将世家,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七尺男儿当以身许国,封妻荫子,就算是死,也当是马革裹尸,理骨青山,光耀门楣。
因此他觉得以白衡为首的那一众文臣不过是一群只会溜须拍马之辈,动动嘴皮子的事,谁不会呀?
于是,每每看到这个乳臭未干的白衣少年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时,他心中对白衡的厌恶便多一层。
许是太过不满于白衡,张裕对待他的第一个崇拜对象,他心中想到要追寻的月亮--岳涯的态度也不一样了,尽管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参和岳涯的私交,这不关他的事,但等每每看到岳涯本该是在马上斩敌无数的杀神,却对白衡却笑得无比温存时,他便很不满,这种不满在听到岳涯将虎符扔到池塘时达到最盛。
这不该是一个杀敌无数的将军做的事。
他知道,自己那句削其爵的建议背后不仅有上述原因,有对岳涯的无比失望,也有嫉妒,是平庸者对优秀者的嫉妒。但这是人之常情,张裕并不耻于承认。
但这一切在看着这个身着红衣的意气风发的将军时,一切的理由,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被击溃了。他呆在那里,什么也不敢说,或者,什么也不能说。
"你很有野心哦。”岳涯看着他,悠悠开口道。他的语气很平静,像一潭死水。他似乎并不在意张裕内心真实的想法,每次都是这样,无论事实到底是什么,无论白衡到底说了什么,岳涯心中好似只有白衡一个人,也只听白衡一个人的话。他似乎不懂得偏听则暗的道理,或者他懂得却愿意全心全意相信白衡。
想到这,张裕心中的怨气更多了。他想把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从里到外狠狠的骂一顿,或者费尽口舌在他面前表表忠心,开口却成了一个平平淡淡经不起揣摩的“嗯”字和急到发红的脸颊。
岳涯似乎很意外,他的眸子瞪大了,这小将军胃口可真大。
就在他怀疑人生之时,白衡说话了,他脸上刚刚挂起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又隐去了,声音却还是带着陌上公子如玉般的温文尔雅:“看来岳大将军还挺欣慰呢。"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引起了群臣的千般思绪,也把岳涯吓了一哆嗦。他扪心自问,好像也没有表现得很欣慰嘛。
最终还是安德咳了两声,把这场出了戏的戏拉回了正轨,"咳咳,既然岳爱卿如此这般看不上朕给你的虎符,便交还给朕吧。”一众大臣们屏息敛声,这群老狐狸精在官场上游走了那么多年,自然嗅到了重头戏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这场戏的另一个主角会怎么样。
这般想着,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岳涯。
岳涯眯了眯眼,把玩着自己的手,活像一个二世祖。他开口威胁道:"安德小皇帝,你该知道,没有岳涯的安庸国会怎么样吧。"他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也算不上是郑重,却将一众感叹皇帝长大了的老臣们拉回了现实。
他们怎么可能忘了,面前这位看似不着调的红衣小子九岁便以区区三千士兵战胜了一万塞北虎狼,一十四岁收复百余里失地,十五岁便敢一人深入敌人腹地,片刻间取敌将首级。
而今尚未及冠的岳涯,光其名字便让千万万敌军胆寒,被誉为安庸国的守护神。
但如今这守护神却没了虎符,就如同树木没有了皮,这足以让整个金庸国风雨飘摇啊。
但此时白丞相的一句话却解了他们心中的焦虑,"安庸国在没有所谓岳大将军前就不是安庸国了?”没有任何事物是因为任何人的出现才出现的。就算是岳涯突然暴毙,也不能说是安庸国没了人才。
安德赞成地点了点头,笑着问岳涯:"如此,岳爱卿还有什么意见吗?"岳涯看了眼昔日两位好友,闭了闭眼,似乎认命了,良久才道:" 既然陛下与白丞相都这么说了,那自是没有问题的。"
他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不情不愿的歇了气焰,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怨气,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安德憋着笑,对群臣道:“那么,从即日起,撤销岳涯大将军职务,收回虎符。"
说着,他看了看一旁傻愣愣的张裕,语气颇有些无奈,像极了老父亲对自家傻儿子的那种关怀。"张爱卿呐,这虎符先给你,你就是张大将军了嗷!”
说着,退朝声起,一行人陆陆续续的出了殿门,只余下张裕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刚才发生了啥?
殿外,众大臣们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和和乐乐地讲着话,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两人成伴,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接近岳涯这个小祖宗,笑死,这岳大将军职务是废了,但那一身实打实的功夫是没有废的。他们都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去犯糊涂。
但白衡就和他们不一样,白丞相不愧是丞相,他敢。
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到岳涯面前,挂着他一向温文尔雅的笑,道:“岳兄,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爽。”他故意加大了声音,把群臣吓了一跳,不等听到岳涯的回答,他们便如同受了惊的老鼠,屁颠屁颠的逃走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个道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
岳涯想表演一个愤怒,无奈,失意,但骄傲的小青年的机会便硬生生的随着人影的消失而消失了。
他和白衡大眼瞪小眼,这群家伙要不要这么给力,这下是演还是不演啊?
半晌,空旷的场地上才传来了似乎是僵持了很久才开始的拳打脚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