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御书房。 云骁帝捏着里的折子愁眉不展, 听见脚步声，他说道：“进来。” 卫景平到台阶上，来及理一理仪容就被宣了进去：“陛, 臣来了。” 云骁帝：“陇西、关中地震的事，你听说了吧？” 这次地震波及两个地方，一个是兰州府辖的陇西州，一个是陕西府辖的关中六州, 两地的人丁数加起来约有八十来万人, 令人心惊。 “回陛, ”卫景平面色凝重地道：“方才听李公公说了。” 云骁帝里的折子给他看：“这次钦监和当地府衙都未能观星测震, 事突然，朕是忧心。” 在卫景平来之前，他钦监李朴叫过来重重地骂了一顿，差点让李老头脱官服, 滚回老家去。 观星测震。 他在心里追溯这几个字，想到《晏子春秋》中曾记载, 齐国太史令看到夜空中“维星绝、枢星散”、“水星在心间”，便预测有地震生。 难道当朝也是靠这种办法预测地震的。 听起来玄妙深奥, 他不懂。 其实不然, 在当朝, 各地的府衙里放置了地动仪，对，就是后众周知的东汉张衡明的地动仪，他们甚至还对它进行了改进, 除此之外, 还有专门的官吏负责观察当地的水文变迁、动物行为，一旦当地出现地震的前兆, 比如李元瀛的《地震记》中说“震时，鸡敛翅贴地，犬缩尾吠声①”，也就是说一见到类似的这种反常情况，必是要上报的，官吏要预先对百姓做出通知甚至疏散措施的。 但是这次，陇西至关中一带一连半个月阴雨连绵，河水暴涨，两地的官府正在竭疏浚河道，后面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地震了，河堤在一瞬间被震断裂，洪水决堤，和地震搅合在一处吞噬了惊慌失措的百姓。 这两地中，震中在关中六州，而陇西的情况要好一些，大约那边是受到关中波及的余震，只损伤了一些桥梁，据目前知，百姓伤亡不大，主要是房屋、粮食被洪水冲，无家可归和饱腹的问题。 还有时刻要留意的山洪暴问题。 但是关中六州就不一样了，据统筹赈灾的知府杜沁在折子中说，当地的房屋几乎全被震塌了，半夜地震袭来时来不及跑出来的百姓死伤无数，家家有死人，户户有伤者，惨象无法描述。 …… 古人有研究过地壳运动，更不知道地震波什么的，他们固执地认为子无德、或者奸臣弄权、百姓无法生存去的时候就生地震，说这是上对子的不满。 以这次地震，给云骁帝带来的压大。他自认为登基十九年，除了亨庆元年龙城一战的事情之外，其他时候都英明，，这两年后宫纳了几个嫔妃而已。 他自觉跟荒淫无道沾补上边，因而一腔不满都泄到了钦监李朴和两地的官吏身上，心道：朕定要这两地的官员押解进京，杀了。 “臣愿意前往关中六州赈灾。”卫景平说道：“陇西那边，陛可人选？” “朕本想让陈尚书去。”云骁帝说道。 因为陇西州涉及到河道决堤事，工部尚书陈家川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陈家川六十岁了，年纪有点大，一介文臣，一到冬日早朝就“咳咳咳”个不住，似乎又承受不住这长远奔波。 卫景平听出他言之意，毫不迂回地道：“要是陈大人去不了，臣斗胆推荐一人。” 云骁帝面上扯出一丝笑意：“该不是工部郎中谢苒吧？” 顾安这些年在工部，从员外郎到郎中之后官职就变动过，要是细究这其中的缘由，盖因他自己愿意呆在一处做惯了官职上不挪腾屁股，再者呢，这些年工部中不仅造记里马车，经营这门独家差事，又接了市舶司造船的活，赚盆满钵满，在每次翰林院庶吉士或者官吏调动中变炙可热，来的人了，能捞功的事出来就被一扫光，个工部弄非常卷，加官进爵慢了许。 卫景平说道：“正是。” 老顾虽然出仕后一直在工部任职，但他从前在龙城府呆过，是经历过如何在废墟上重建新城的，他勉强算是有经验。 卫景平这算是举贤不避亲了。 云骁帝只想了一瞬便道：“传旨吧。” 大抵是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他对老顾的印象一直蛮好的，甚至当听说老顾跟夫人阮惊秋的爱情后，还让裴皇后召阮氏进宫，赏赐了一些布匹和首饰，开玩笑说宫里头算她的娘家，请她常进宫看看。 因而老顾家跟帝后两口子，还是有一两分私交的。这次去陇西州赈灾，任凭谁过去，只要不胡来规规矩矩事给办了，回来就升官，可以说是确凿有疑问的。 卫景平叩谢。 临，云骁帝又交待了他几样事情：“去吧，到了关中给朕写个折子，说说当地的灾情，好叫朕放心。” 想到明日一上早朝就要面对御史台的诘问，他头大。 卫景平：“是，陛。”要的时候他想了想又说道：“臣想去见见太子殿，不知可否？” 算着日子，卫容与快要临盆了，过年的时候都回娘家，只是让家中的女眷们进宫探望了她一，他不大放心，想去看看大侄女。 云骁帝知道他的心思，卫家的女宝贝的：“准了，也见见太子妃吧。” 卫景平暂且松了口气，跟着领路太监去了东宫。 太子秦衍知后迎出门来：“小叔来了？”有眼色地让小太监去告诉太子妃一声。 卫景平谢过他，心道：这孩子让他们卫家失望，长大了依旧不端架子，见面总是以晚辈自居，要说裴皇后教的是好。 过了一，小太监从东宫后院出来，说道：“卫相爷实在是不巧，太子妃娘娘适才睡了。” 不凑巧。 卫景平说道：“那臣先告退，改日再来看她。” 秦衍他送出皇宫门口：“小叔放心，孤照顾好太子妃的。” 卫景平点点头：“臣谢太子殿。” 秦衍吭声，他要上马车了才道：“小叔此去关中，人够吗？” 要不要他派些人跟着去帮忙。 卫景平说道：“暂且不知当地是什么情况，臣去了再做决定，要是有事，臣再传书向殿求助。” 秦衍说“好”，一直他送到宫门口才折回去。 回去的路上，五五月说道：“太子殿对咱们卫家可好。” 不但对他们家大小姐好，见了卫家的人每次都是亲亲热热的。 卫景平肃然道：“五月，这件事以及这话，万不可对卫啸他们几个提及。” 卫五月不解，挠着头：“小的记住了。” 自从卫容与嫁进东宫之后，按说卫家的小辈，如卫啸他们，应该跟秦衍来往频繁的，可是卫景平勒令他们不允许私自跟东宫来往，谁都不许犯。 他这么做，无非是怕卫家的小辈们仗势自大，被人捧杀，日后给卫家带来祸患。 权势是好东西，能捧人也能反噬一个家族，卫景平是清醒的。 卫家的小辈们皮是皮了些，但这么年了从来不沾染是非，要说起来，还是从小被教导的好。 …… 他回到家中，这姚溪已经卫昂和卫七七两个一起找来了，俩小崽并排耷拉着小脑瓜站在廊檐着他。 或许是刚回来，他们脸洗的马虎，乍一看是挺潦草的两个皮娃子。 爹见打系列。 卫景平脸一沉：“卫昂，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比起卫七七来，卫昂看起来还老实一些。 卫昂垂着头，眼睛处瞟：“呃小叔……” 卫七七的眼风不停地扫过来，带着威胁：哼，你要是敢说，我以后不和你玩了。 卫昂不敢说，结巴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生生卫景平给气笑了：“七七，你说。” 卫七七：“哎呀爹你不都看见了吗？就那么回事，我和三哥在街上，他们……拉我们入伙，说跟着他们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俩心眼少见的少被骗了……” 卫景平严厉地道：“说实话，别编故事，你自己信吗？” 见他生气了，卫七七立马改口，这回老实了：“爹，去年腊月底我看见二叔买了酒肉给那些流落在街头的老乞，他们听二叔话的样子，我和三哥也学着他偷偷买了些吃的给小乞，他们说要报答我和三哥，让我们当他们的头……” 她觉卫景英被众乞丐虔诚俯首时的样子太威风了，她动心，也想尝尝那个滋味，是拉着卫昂花银子给自己找了一群“小弟”。 卫景平：“你二叔和老乞说来话长，日后你亲自去问他，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可再撺掇他们行坑蒙拐骗之事。” 卫七七：“是爹，女记住了。” 卫景平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让他们到书房写字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晚饭的时候他们是在卫宅吃的，饭桌上，卫景平正色说道： “陇西、关中一带生了地震，陛要我到那边去赈灾，”他看了卫泱、卫昂和卫七七一眼：“想着你们仨个有些用处，想带你们去，愿意去吗？” 卫昂听了他的话往后头缩了缩脚，偷偷地瞥了卫七七一眼，好像在她允许。 卫七七：“爹，我有个条件。” 她心思飞快转动：他爹出公差去赈灾，这是要拉他们去当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才不要白忙活。 卫景平：“……你说。” 卫七七：“去几，你要我和两位哥哥做什么？” 卫景平黑着脸：“数未知，做什么，反正是你们能及的。” 跑个腿，打探个消息什么的。 卫七七眼珠骨碌一转：“那爹你按照数算银子给我们行不行？” “反正你到了那边，需要帮忙的话还雇工，不一样付给人家银子嘛。” 她才不想白跑一趟，不然，还不如在家里躺着呢。 卫景平无话可说：“……” 他是个好脾气开明的爹，觉她说的有理法反驳。 第二他给他们俩答复：“可以按数给你们付工钱，但是一路上除了吃喝，要买别的东西需要自己付钱。” 仨小鬼头想了想，答应了。 私里他们高兴地转圈圈：“能出去玩还能赚银子，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甚至都想好赚了银子回来做什么了。 正月底，来了一次倒春寒，经过两日的筹备、和各衙门协调当之后，卫景平和顾安碰了个头，说定了明日出前往震区。 次日一行人，迎着料峭春寒，启程去了关中。 卫景平因为是出公差，以他如今左相的身份，是要配侍卫的，连车驾也是有级的。 顾安有车队护驾，他和余户部、兵部前往协助的官吏一道骑马前往，人人面色郑重，不敢丝毫松懈。 卫昂和卫七七他们仨不能乘坐卫景平的马车，只能每人骑一匹小马驹，跟着老顾他们后面，日夜兼程地往西北方向去了。 一路同行过了山西府，老顾他们要抄近路往陇西州去，是跟卫景平他们分道扬镳，“卫你说说，我子要应考举人了，你我拉出去赈灾，居心叵测啊。” 卫景平：“你不在京城，云津心头放松，应试的时候定能写出好文章来。” 顾安：“哼。” 说完一甩马鞭了，都有跟卫景平好好告辞。卫景平习惯老顾这样，事人似的笑了笑，该干嘛干嘛。 随行的官吏羡慕他们这种随性的交情，跟卫景平说道：“卫相和谢大人是性情中人啊。” 卫景平笑了笑，他看着老顾渐行渐远的身影，略过这个话题：“咱们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再赶路。” 不是他享乐不肯连夜赶路，而是，他们从沿途户部的粮仓调集的粮食还未出，一。 赈灾和打仗一样，绝大数时候拼后勤。 他固执地认为：震后能安抚人心的，不是朝中派了大的官员到场，而是——朝廷调拨了什么物资来救济灾民。 住宿一夜，次日黎明，运粮车出后，他们也跟着往关中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日后，到达关中六州。 了马车，卫景平看着震后的满目疮痍，久久说不出话来。 眼前目之及零零星星地搭起了羊毛毡帐篷，是龙城府在地震生之后给陇西和关中送来了一些，官吏已经领着人搭建起来收拢难民，隐隐能听见里头妇孺的哭声和男子们的吆喝声。 正在组织官吏赈灾的知府杜沁哭诉：“卫相爷，地震后生病的人。” 地震时死了一些人，震后又病了人，他忙到快要崩溃了。 当官这么年，他头一次看到如此惨象。 卫景平说道：“本官一路过来有耳闻，杜大人请进屋去慢慢说。” 这边的府衙在地震中顽强地挺了过来，卫景平一行人迈过疙疙瘩瘩的路面，进了府衙。 简单听杜沁说了几句之后，卫景平说道：“本官都知道了，户部的赈灾粮食想来今日就到了，粮食一到，便分去，先安置好百姓再说别的。” 杜沁说了生“是”，亲自去迎他带来的上千石米面去了。 卫景平坐了片刻，正好到了吃晌午饭的时间，府衙送来了几份猪油拌饭，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好的东西了。 …… 卫七七一见到成群的灾民就被吓惊呆了，她日常见到的都是满身绮罗的人，哪里和底层百姓打过交道，一进府衙捂着脸无声地啜泣起来。 “我看到一个小妹妹，她那么瘦。”头比身子还大，爹娘都死了，她跟着大人后面捡馍馍啃，太可怜了。她越哭越伤心，眼皮都揉肿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卫景平她抱在怀里，掏出帕子擦去闺女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七七啊，这是灾，有人能阻止，既然生了，谁都只能面对。” 即便到了后，人也有办法精准预测地震的生。 卫七七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想到还有这么苦难至此的人。 “七七，”卫景平看着同样眼眶红红的俩侄子，卫泱和卫昂也揽到怀中：“快吃饭吧。” 赶来两一夜的路，他们都安稳吃一顿饭。 仨崽子捧起碗吃猪油拌饭，吃到半路，卫七七说：“爹，有菜啊。” 她从来有吃过一根菜都有的饭。 卫景平：“蔺先生给你讲过‘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了吗？” 三人同时点头。 卫景平说道：“七七，你现在问爹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季节，当地的主要蔬菜是咸菜和藏在菜窖里的大白菜，但是地震的时候，有人抱几颗大白菜出来，因而，灾民已经好几吃上一口菜了。 官府吃的“丰盛的”也只是猪油拌饭。 卫七七小声地道：“可是娘说，不吃菜菜生病的。” 她心想：连他们都青菜吃，那外头流落的小妹妹他们肯定好久吃上过一口菜叶子了，杜大人都说他们人生病了。 卫景平愣了一愣，女的话提醒他一件事情： 据后的史书记载，汉人祖先在宋代时的寿命在61-70岁，远远超越当时界上的其他国家的人均寿命，这是为什么呢，别的诀窍，根据史学家的研究——到了宋代，当时的人大量种植各种蔬菜和瓜果，他们每日都要摄入的蔬菜，这一点被后公认为是宋人长寿的秘笈。 也是汉人种菜文化的渊源。 而后的营养科学也有研究表明，新鲜的蔬菜和水果里头含有大量丰富的维他命C，让保持较高的免疫和细胞活性，更少病。 甚至宋人在航海时，带黄、绿豆在船上，生一些黄、绿豆芽在航海途中食用，在海上缺医少药的时候少生或者不生病。 当年市船司头一次出海，卫景平告诉卫景川，一定要在船上长一些豆芽，每日新鲜的豆芽当蔬菜吃，这样才能保持健康。 这么年了，市舶司一直有他提倡的这个习惯。 震后也是同理，想来不少人生病，半是无法摄入新鲜蔬菜瓜果的缘故。 卫景平立马命人户部的官吏找来，让他们去采买一些绿豆和黄豆，“生些黄、绿豆芽，分给灾民。” 用开水一籴，撒上盐巴就能吃的。 另外加派人疏通关中六州的道路，让临近的商行能尽早运送果蔬进来。 给活着的灾民果腹的安排就绪后，次日，卫景平一见到驻关中六州的府兵将领成据就问道：“掩埋的如何？” 震后，兵部尚书裴晖立即命驻守当地的府兵掩埋尸首。 这次地震好在生在冬末初春，还冷，给他们留了处理在地震中死难的人和动物的遗体的时间。 成据回道：“遵照裴大人的指示，现一例掩埋一例。” 并用石灰里三层外三层给撒上了，防止生瘟疫。 兵部这次的行动是极给的。 卫景平心头大松了一口气：“成将军辛苦了。” 这事有了着落，他便可安心放粮，安抚灾民了。 夜里杜沁来了，说道：“卫相，半流民都安顿来了，只是有些家人生病的百姓找不到大夫诊治，时常闹事。” 卫景平说道：“杜大人，太医院的大夫和调集的药材快到。” 太医院的御医本来是随着他们一道来的，但是几位老人家受不了颠簸，行程落后了他们一截，是以还抵达。 杜沁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本官和大人出去转转。”卫景平说道。他去看看还有哪里做的不好，但凡有漏洞的，要堵住才行。 …… 夜里，卫景平回来的时候，仨小的都还睡，他跟他们说道：“你们装成小难民，夜里溜出去瞧瞧，看有有偷鸡摸狗的人。” 他白日里看见有衙役抓了个小贼，看来流民里鱼龙混杂，有人趁着浑水摸鱼。 仨小只领到任务，给卫景平扮了个鬼脸：“知道了，相爷睡吧。” 他们不困，想当个夜猫子出去转悠转悠。 卫景平正要交待：“别带金小灿去，当心吓着别人。” 这仨孩子来的时候顺牵雕，金小灿给带过来了。 金雕毕竟是吃腐肉的猛禽，毕竟当地死了那么人，到时候它忍不住去翻地啄食就不好了。 要引大乱子的。 卫七七：“爹，不带它去你夜里能睡着？” 不怕仨宝贝在外头吃亏遇险？ 金小灿跑快啊，一旦有事，能吓唬人，能当帮，再不济还能回来报信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卫景平瞪眼：“那也不能带。”这次他不能被闺女拿捏。 卫七七：“好吧。” 出门在外，他老子的话还是要听的。 他们仨换了粗布衣裳，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俨然要去建功立业的将军一般，步伐跟燕子一样，可轻快了。 卫景平却不放心，夜里不敢睡，在一边看书一边着仨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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