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量他们乘坐的飞机平安飞向了D市。
与此同时，在那矗立着无数钢筋水泥的大地上，一辆雕科的深黑色专车在跨市高速上行驶着。这辆车很快驶进了通往R市的检查点，司机本以为检察员会像往常一样放行，但他看见那些狼科员工端着自动步枪围了上来，立即意识到这次检查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他刚刚用剑杀死了两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司机嗤之以鼻，打开车门钻了出来。
“怎么？”他质问那带头的狼科队长。
队长神色严峻，他用枪口指着司机的胸膛，大声解释道，“情况特殊，现在所有跨市的车辆都需要经过检查。”
这回答让斯特拉险些发怒，他身上的链甲发出风铃一般的响动，似乎有一阵电流顺着那些锁链流淌起来，但这怒气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他将右手按在剑柄上，说出一句简短的话语：“我，雕科科长。”
狼科队长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但他没有退缩，毕竟近十名同事都看着他，一来，这些全副武装的同伴增加了他的底气；二来，他绝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屈服于飞鸟科的人，所以他抖了抖步枪枪口，“没得商量，就算是我们科的科长来了也照查不误！”
眼见没有商量的余地，斯特拉只能抽出长剑，他将那冷钢的剑刃亮在众人组成的圆心位置，不少狼科员工都为之一颤。
“查吧。”斯特拉冰冷的目光从桶盔后射出，狼科没有哪个员工胆敢上前，他们都左顾右盼着，或者干脆压低了枪口，尴尬持续了半分钟，那些胆怯的员工都陆续看向了他们的队长。
很可惜，队长本人也没有那般胆量，他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斯特拉的剑刃还沾着一些深红色的血痂，这里的众人都很清楚：他就是笔录中的那个连杀两人的家伙，但他们甚至没有胆量搜查斯特拉的专车，更不用提当面指认此人是杀人凶手了。
沉默良久后，队长朝行车通道一歪脑袋，嘟囔道，“过去吧，没什么好搜的。”
斯特拉冷哼一声，钻回车内长驱而去。
见车已经开远，狼科的员工们逐渐围到队长身边，他们并不是想嘲笑队长，但队长暴躁地一跺脚，“凑过来干嘛？你们联系R市的飞鸟科了吗？！”
“还没有……”其中一名员工小声答道。
“那还等什么！”队长将枪挎在后背，郁闷至极地甩甩手，赶开了自己的队员。
开进市内后，斯特拉完全没有遵守交规，他保持着高速，将车开到了R市飞鸟科本部大门前。
R市飞鸟科本部坐落于市区南侧，主楼只有十五层，其中上五层归天鹅科所有，斯特拉本应该明白这点，毕竟他有足够的权限查看各科的建筑安排，但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不需要亲自记住某一科的员工待在几层——他从来都是直接问门卫。
看门的两名飞鸟科员工并不认识他，眼见铁人一般的斯特拉大步走近，他们一人掏出手枪对准了斯特拉的桶盔，另一人取出口袋内的呼机，但没等他拨通号码，斯特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呼机。他盯着眼前这两个勇气可嘉的男人，只说了一句话：
“我找关用义。”
被夺过呼机的门卫惊讶不已，他没能看清斯特拉的动作，但那持枪的门卫是相当识相的。斯特拉靠近后，他认出了那桶盔右下方的雕刻印章，没有丝毫犹豫便报出了关用义的呼机号码。
斯特拉点点头，用那只笨拙的铁手按下号码，呼叫并没有接通，于是他暴躁地将呼机丢在地上，扶着持枪门卫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
“我找关用义。”
门卫张大了嘴，他缓缓收回配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待斯特拉收回手，他茫然地指了指大厅内的员工电梯，说道，“天鹅科在十一层。”
斯特拉没有道谢，他径直走向电梯门，用拳头砸向上行按钮。
天鹅科一队的员工大多巡逻去了，这其中也包括关用义，那两名门卫当然知道这点，他们交换一番眼色， 一人急忙捡起呼机，拨打了关用义的号码。
身为雕科科长，斯特拉已经太久没有巡逻过（可见虎鲸透露的信息都是真实的），他甚至忘记了飞鸟科员工绝大多数时间都会用在巡逻上。
没人统计过那天斯特拉等了多久，当关用义带队返回时，那两名战战兢兢的门卫如见救星，他们几乎是哭喊着关用义的名字，央求他快回办公室。
关用义为此感到纳闷，他的呼机落在了办公室，因此没有接到呼叫；况且他们队刚刚结束对超市的封锁，归队时已经是下午七点，要比平时晚了半小时，这半小时对两个门卫而言可谓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怀着忐忑的心情，关用义返回了办公室门前，他还没来得及问门卫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情况总归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四十平的办公室内，夕阳透过百叶窗照在关用义的办公桌上，那实木的桌子被砸出了一个坑洞，坑洞底部是他那无辜的、已然粉碎的呼机。一个穿着链甲、头戴桶装钢盔的巨汉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似乎正在打盹。
因为现在已经过了换岗时间，晚班巡逻的员工已经离开，这层楼内没有闲人游荡。关用义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那家伙，但他敏锐地认出了此人。
“斯特拉？”
听到自己的名字，斯特拉睁开了一只眼，他坐直身体，链甲发出一阵喀拉拉的声响。
“太慢了。”斯特拉抱怨一句，困倦让他暂时忘记了愤怒。
关用义小心地合上办公室的大门，问道，“您老来R市做什么？”
“听着……”斯特拉坐在原地，他的喉咙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那桶盔下方似乎发生着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反应，然后，他说出了一串对他而言长得离谱的话。
“我不喜欢讲话，”斯特拉用铁手指向关用义，他的双眼在头盔的狭缝中闪烁着蓝光，有如黑夜中野兽的双眼，昏黄的光照在他的头盔上，原本灰黑色的盔甲显得金灿灿的，但这身盔甲的主人的语气却无比冰冷，这种语气介乎于困乏和暴躁之间，令关用义感到万分不安，“所以我只说一遍：要么合作，要么死。我知道你收了我堂弟的钱，现在他死了，你要为我效力。”
说罢，他用铁手扶着颈甲调试一番，恢复到他原本的说话风格：“明白？”
从斯特拉的话中，关用义只得到了三个有用的信息：第一，今早用重金贿赂他，通知他今天不许进那超市的黑道中人已经死了，而且那人是斯特拉的亲戚；第二，斯特拉知道他收受贿赂，但他收的钱来源众多，他并不知道对方指的具体是哪一笔钱；第三，或许是因为被抓住了把柄，也可以是因为他屈于雕科科长的淫威，总而言之，他现在要帮斯特拉做事了。
如此看来，他似乎没有选择，虽然关用义并没有完全听懂对方的话，但斯特拉的语气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氛围，就好像有人用氯气灌满了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关用义的每次呼吸都感到喉头紧缩，于是他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点了点头。
“很好。”斯特拉从那半边坍塌的办公桌上捏起一张便签，便签上是他早已写好的名单，他将名单拍在桌子尚且完整的地方，站起身来。
“这个，你去办。”
说罢，斯特拉丢下瞋目结舌的关用义，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关用义赶忙跑到办公桌旁，抓起那张人脸大的便签：这便签不是他的办公物品，看来是斯特拉带来的；便签上，斯特拉的字迹出人意料的非常工整，便签很大，字也很大，那些字总共有两列，第一列是一些姓名，对应的第二列是一些数字，关用义当即意识到这是一张通缉名单，名单上具体写着：
病魔：30，000，000（这一行字的笔画粗细和其余各行并不一致，似乎是临时添上去的）
斩钢：10，000，000
齑粉：10，000，000
盐池：10，000，000
浪人：50，000，000
鸦眼：100，000，000（这一行的数字原本是五千万，但被粗暴地划掉换成了七千万，然后七千万被划掉换成了一亿，似乎字迹的主人斟酌再三，反复修改了数字）
……
因为名单太长，关用义没有读完就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他急忙将名单收进抽屉。
门口传来敲门声，“队长！队长！”对方高声叫着，关用义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那急性子的队员。
“进来！”
急性子的小伙推开门跑了进来，他挥舞着自己的呼机，解释道，“队长，猛兽科打电话来，说是雕科的科长杀了人，现在、现在已经来到R市了！”和关用义一样，这小伙也将自己的呼机落在了办公室，直到刚刚才接到狼科的呼叫，此刻的他喘着粗气，说起话来结结巴巴，明显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队长队长！我们动手吧！这是个大案子！大案子！狼科说了，死生不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不就好办了吗！”
关用义头痛不止，小伙儿的话让他感到既可气又可笑，死生不论？简直是废话！如果真有这么好办，狼科怎么会把功劳留给他们？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敢对雕科的人动手。但关用义无心解释这点，他捋着额头上的刘海敷衍道，“你啊……你省省吧，刚刚那个穿锁子甲的男人你撞见了吗？”
“哦？您是说那个高个儿？他很没礼貌，进电梯时还踩了我一脚。”小伙儿吐槽道。
关用义刻意抬高了语调，讽刺道：“是吗？他就是雕科科长，你去抓啊？死生不论。”
谁知那没心没肺的小伙立刻笑了起来，不知天高地厚地一提肩上的枪带，脸上带着无比的骄傲和自豪，回应道：“好的队长！这活儿我能办！”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跑向门口，关用义一拍脑门，叹了口气，“罢了，随他去吧，就算死了也是少个祸害。”他如此想着，拉开抽屉，取出那份名单和提前准备好的罐装汽水，虽然斯特拉拍碎了他的呼机、拍碎了办公桌，至少这些汽水没有被波及。
关用义拉开汽水拉环，却没有喝，只是将左手食指插在了汽水罐内，汽水的泡沫顿时溢了出来，他倍感欣慰地长出一口气，借着身后夕阳的辉光，用右手举起名单细细打量。看着那些大人物的代号，他不禁头痛万分。
汽水发出滋滋声，碳酸正以高速分解着，气泡咕嘟嘟地冒着，伴随着汽水罐子冒泡的惬意响声，关用义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可谓倒霉至极：从昨天逛黑市撞到血鸦科科长，再到今天遇见了雕科科长，四十八小时内，他被飞鸟科两大势力同时握住了把柄。
“真是……令人头疼，这下如何是好？”关用义不停抓挠着自己的头发，直到他看见了那名单上血鸦科科长的名字，一个计谋就此诞生，他将左手手指抽出易拉罐，那根手指变得透明，血管和骨骼隐约可见。
盯着自己那骇人的左手食指，关用义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怪不得我……怪只怪你没有人家心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