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衣单膝下跪，颔首说道：“得努斯者，得天下。”其他五位军人也单膝跪地，附和道：“得努斯者，得天下！”
“你们想怎样？效仿陈桥兵变吗？别闹三十一世纪的笑话了，都起来吧。”冯补捧着努斯矿径自往以太仓走去，众人紧随其后，似乎都成了他的仆从，只有蓝知非刻意不与他们的步调一致，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幸好你们送来的及时，再晚一点的话，再建十座以太仓也无济于事了。”冯补边走边说道，手中的努斯矿表面深绿的斑点正在逐渐变淡。
来到以太仓前，蓝知非才发现这座晶体建筑并非是透明的，应该是夜间的缘故，晶彩不是特别强烈，但通体那生人勿近的冰冷，就连吹过此处的热带风都变得如深秋的凛冽寒风。冯补轻唤一声：“唵”，水晶体便空出了一个足够两人进出的长方形缺口。
屋内的墙壁是全透明的，与屋外花园的景致融为一体，丝毫没有隔绝感；天花板上，暖光遍洒每个角落，不对，整个天花板就是一盏灯！屋内适宜的温度，令人昏昏欲睡，蓝知非这才意识到时差错觉之后的倦意——按照震旦国时间，他应该一夜没睡了。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所谓的以太仓，竟然与普通住宅的客厅无异，只是相对而言略显空旷：靠左侧墙壁是一张原木色的长方形四人餐桌，右侧是一套黑色的三人沙发，沙发边上一盏古董铜制落地灯，灯罩是蓝丝绒质地，与打磨得光彩熠熠的水晶茶几相映衬，散发着古老的贵族气质；极致对称的一左一右，便更显出客厅的空旷；正对着门的那面墙摆放着一张水晶书桌，蓝知非觉得有几分眼熟，对的，与星空舟那位踌躇不决的中年人跟前那张一模一样。
冯补把努斯矿轻轻地安放在书桌中央，一瞬间，好似穿上了镶满了钻石的礼服，周身散发着华丽璀璨的光彩；它微微升起，在距离桌面两三厘米的时候便静止不动了，像是疲惫的旅客终于找到了栖身之所，沉沉地入睡了。那些斑点正在渐渐恢复成深绿色。
蓝知非再也抵挡不住倦意，便自顾自地躺在沙发上，秒睡了。
冯补确定努斯矿已得到最佳安置，长出了一口气，见沙发已被蓝知非完全占据，便对着客厅中央喊了句“如如不动”，中央便瞬时升起一张圆形会议桌，他示意大家坐下，几位军人见没有凳子，疑惑地面面相觑，冯天衣便轻车熟路地向圆桌东北角走去，一屁股坐下，靠着空气翘着二郎腿，说道：“我老爹就喜欢故弄玄虚，就跟对我一样，说话只有一半，教育只有一半，抚养也只有一半……各位慢慢习惯吧。”
于是众人落座，冯补坐在正东。
“你们有什么计划？”
“洪流上尉，这里你军阶最高，还是由你来汇报吧。”冯天衣说道。
“嗯，是这样的，”洪流正色说道，“首先，‘临时警备队’已经不再适合作为将来行动的组织称号了，我提议，将名称更改为‘秩序重建委员会’，由冯伯父担任总裁，希望您不要拒绝，这个人选是我们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除了您，没人能胜任。”
众人纷纷附和。冯补没有表态，但“秩序”和“重建”两个词无非对他有所打动，他问道：
“秩序怎么重建？”
“与五国阵营开战，并彻底征服他们，建立真正的大同世界秩序，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我反对战争，也痛恨战争。”
“可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必须矫枉过正，没有其他办法。”
“就算征服了五国阵营，你以为战争就会结束吗？你以为看上去牢不可破的七国阵营会相安无事？对立的五国阵营的存在，毕竟还能牵制整个地球世界的格局，使十二国达到最佳平衡，只要对立阵营还在，我方阵营的其他六国就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对立阵营破灭，那么，六个同盟国势必联合起来，将震旦国除之而后快，虽然震旦国有着全球最强的军事科技，但双拳难敌四手，战端一开，必将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惨烈的战争，而战争一旦白热化，他们甚至不惜毁灭地球。”
“伯父，据我所知，我国的科技壁垒已是其他国家三百年内都无法逾越的，甚至能与地外势力相抗衡，我们能造出伽马射线暴，能摧毁任何防御系统，包括碧落系统；我们有阿赖耶飞机，能在二十分钟内打击全球任何目标；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有全世界最团结的军人！即便另外六个科技国联手，也必然将战争缩小为斩首行动逐个击破。”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帮军人了！难道你们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解决问题？”
“姜还是老的辣，”冯天衣插话道，“所以才请您出任总裁啊。”
“对对，要不您拿个主意吧，我们听您的。”洪流说道。
“我很想知道，你们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非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做什么总裁。”
“下个月就是大选，我们希望您作为委员会总裁参加竞选。”
“努斯矿就是竞选筹码？”
“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您担任过七国阵营首席科技官，举国上下，威望无人能比。”
“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回答你们，我是不可能参加大选的，我对意识形态没有兴趣。现在，请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冯补望了眼沙发上鼾声如雷的蓝知非，说道，“怎么对付顾问？”
“嗯，顾问是老爹的心病，不治不行，”冯天衣说道，“办法就是，您作为震旦国的新任领袖，对顾问组织展开全面清剿，我们的几十任领袖都太过心慈手软，放任顾问组织不断壮大，以至于他们竟然有了左右国家的胆量。好在，他们只会蛊惑人，并没有实际战斗力，只要下定决心，消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你太轻敌了，别忘了他们的诅咒，”冯补的“敌”字说得非常用力，“他们最厉害的武器是入侵人类的意识。”
“我们可以使脑芯片处于永久关闭状态。”
“我说了，他们可以轻易入侵人类的意识，和脑芯片没有什么关系，”
冯补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蓝知非，短暂的沉默之后，继续说道：“他们一族，可能比恐龙的诞生还要久远，他们也许与地球一同降生。最初，它们以意识的形式出现在地球上。这些意识只有依附于载体才能有生命，早期，那些意识没得选择，是随机的，鸟兽鱼虫、花草树木，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意识载体。而与原始人类躯体的偶然结合，那些结合体便成了初代智人，因为人类的大脑拥有与其他动植物不同的组织结构，其复杂程度堪比宇宙，这是具备思维能力以及创造能力的必要条件。如果说普通人类的大脑只开发了百分之三，那与顾问的意识相结合的初代智人便已开发了百分之七十，而只要父母同是初代智人，后代则完全沿袭了他们的基因，只要双方都是初代智人的后代，基因便会一直繁衍传承下去，甚至不断优化。那些智人参与和引导了人类历史上所有重大文明的建立，但他们始终不曾主宰人类，于是，这个神秘的组织被称作‘顾问’。”
“也就是说，他们的智商是人类的二十多倍？”
“这个倍数是应该指数级的，总之，像我这种自诩为科学家的智商，在他们面前就是植物人。”
“那小表弟这种血统不纯正的怎么可以成为顾问？”
“资历较高的顾问长老可以授权‘临时顾问’，不过有个前提，即父母中必须有一人是纯正的顾问血统，何况他祖父母都是如假包换的顾问。”
众人望着躺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们的蓝知非，难掩惊疑之色。
“不过不用担心，临时顾问在能力和智力上，还远远达不到真正的顾问水准。只是，据我所知，他们内部等级森严，启动授权程序相当复杂，最近一次对组织外的人授权，还是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那时候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时隔一千多年再次启动，绝非偶然。”
“冯老，那您的意思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顾问？”虔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如果他们一心对付我们，我们还有任何胜算吗？”
“绝对没有，”冯补说道，“不过，他们也有祖训，旨在监督人类世界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而不脱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直接干预地球世界的。”
众人听罢，轻舒了一口气。
“那要是脱轨了呢？”虔毅问道。
“他们就会介入，比如蓝直树发现了努斯矿，而使震旦国的科技发展脱离了既定的轨道。”
众人紧张地挺直了身子。
“特么，什么叫既定轨道，世界的规则都是他们定的吗？”冯天衣猛拍着大腿，啪的一声，竟然惊醒了熟睡中的蓝知非。
“也许就是他们定的，”冯补继续说道，“毕竟他们存在的历史，远比我们地球世界所谓的七千年文明要久远的多。”
“冯老，”虔毅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脸色苍白，语气也都杂乱无章了，“那他们在地球上多少究竟数量呢？”
“我们在座的七个人，加上厨房里做宵夜那个，还有沙发上躺着的那个，一共九人，”冯补对着已经醒来却还在装睡的蓝知非抬了抬下巴道，“九个人中不就有一个，何况，目前还尚不知他们究竟对外授权了多少临时顾问。”
六位军人，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带来这种焦虑的缘由，多数是因为深信这位百岁高龄又德高望重的冯老的话吧。冯补看着这帮后生，不免暗自欣喜：还是儿子了解我，姜是老的辣嘛。
“怎么样？言归正传，现在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冯伯父，既然目前最大的敌人是顾问，那我作为顾问的后代，愿意出面与顾问组织交涉，说服他们不干预地球世界的战争。”洪流说道。
“你跟洪满月什么关系？”
“我是她侄子，只不过父亲与普通人类通婚，所以，我也算半个顾问吧。”
“那你父亲作为顾问组织的一员，应该还活着吧？”
“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他。”
“杂种！”
整个客厅顿时变成了鲜红色，周遭包围着似从银河外飞流直下的鲜血瀑布，倾泻着主人家的愤怒，最令人感到压迫和恐怖的是，那股洪水决堤般的血流，没有一丝声响，但直奔军人们最脆弱的内心深处。
冯天衣目光所及，无不血光冲天，似乎能填满整个宇宙的血流从意识深渊喷薄而出，如同上千座庞贝火山一同爆发。进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走着，下半身被冰冷浸透，渐趋失去知觉，他已深陷血河之中！此时，他终于恢复了意识，拼尽全力奔跑，却始终未能前进半步，身后只是泛起一小片血色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