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少女幽幽开口,冷静的如同鬼魅。
“我……”蒙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有万分歉意“阿虞,对不起。”
谢沉壁吼道“不要再叫我的名字!”
她眼泪直流“为什么遇到你之后没有一件好事发生,为什么?”
潆娘看蒙涑眼睛通红,深眉紧蹙的望着那女公子,听那女公子郁厥质问蒙涑“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你设下的套是不是?”
他焦急辩解“我只是想走,其余的我真的不知道。”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谢沉壁又想起那晚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喊道“什么从未当我是仇人,什么叫我坚强,这一切都是你的把戏对吧?我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才想着对你好。”
“阿虞,我所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不会再信你!”
谢沉壁急急朝外面唤那甲卒“来人,把这个骗子给我杀了!”
潆娘急得不行,挡在蒙涑身旁“女公子为何要杀涑哥?刚刚是涑哥带你回来的。”
见她谢沉壁更怒,想着蒙涑把她的东西给了这个女子,她怒道“把那个小袋还给我!”
潆娘不明所以,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公子脖颈和手上皆是血污,看她这神情实在吓人。
她快要吓哭“什么小袋?”
谢沉壁见状就要去扒她的袖口,潆娘快要吓哭急喊蒙涑。
“阿虞,你不要这样。”蒙涑连忙制住她。
见他急急护住那女子,谢沉壁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还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杀了他!杀了这个骗子什么都了结。
“来人,给我杀了他。”
那两个甲卒听得翁主唤,踱步门口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他们知道蒙涑是要押到洛邑的犯人,今日得裴洌的命令只要求看住他,他们可不敢在半路杀了蒙涑。
谢沉壁见那两个甲卒不敢动作“你们不敢杀他是不是?行!我来!”
她去抽那甲卒的佩剑,那两人急急按住。一人忙劝解“翁主,您冷静点。”
“咱们还是回去让裴大人决断吧!”
蒙涑知全是因他今日设的套才让她遇上这肮脏事。他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潆娘,神色苦痛“翁主,今日全是我的错,你要杀我就杀吧!反正我去洛邑也是死路一条!”
他将那把父亲的剑放在她手中“时间早晚没什么区别。”
剑气划过流空,谢沉壁紧握剑柄指向蒙涑,那锋利的韧锋就要划破他的脖颈。
潆娘和那两位甲卒完全愣住!
烛光摇曳中见蒙涑闭上眼眸,谢沉壁却久久不再动作。
末了,只听剑器掷地响起哐哐声。
谢沉壁吩咐“回驿站!”
……
秋风猎鼓,深夜寒意凛栗。鸦声回荡在寂空中,扰的人心神不安。
回燕置中厢房内,裴洌躺在榻上睁目而视,他根本睡不着。
他挑给谢沉壁的两位甲卒是他身边身手最好的,那个啬夫看起来也不像会功夫的样子,就算使什么小聪明他也不担心。
裴洌烦心的是谢沉壁,他说只在宫宴上见过她几面,她还就真没有反驳。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们可是更幼时在渔阳就打过交道。那时她仗着自己姑母在宫里做皇后,自己是谢家长女又被受封翁主,跋扈的要命。
那日他刚下学,独行在城中,谢沉壁和一众玩伴见他非要他向翁主行礼,他从没听说过什么翁主,硬是不肯,结果被谢沉壁唆使同伴把他欺负的掉河里。
从那时候他就讨厌上了她,直到现在。
年岁渐长,这么些年在洛邑他也从没见过哪家的高门能出谢沉壁这样的女子,行事作风丝毫没有贵女风范,不擅女工只衷马术,更是与贤淑搭不上关系。
裴洌又想起他与阿爹陪伴太后在周山行宫,听得谢沉壁不顾身份单马赶去清河找张叔雍麻烦,觉着她此举实在是没谱。
太后居然还和阿爹开玩笑说张家郎君既已娶妇,干脆将谢沉壁许给他算了。
他才不要娶这个泼女!
裴洌起身来到窗边撑开半扇窗,清秋风露将他拂的清醒,见远处际白,沧波万顷,月流烟渚,静望那远山重叠小道处。不过须臾,有人打马而归。
是她!
裴洌赶紧合衣下楼,推门正见谢沉壁下马。透过置中掌的灯,见谢沉壁身上血污斑斑,衣裳也换了。
他一惊“你受伤了?”
谢沉壁面有怒气直冲进来,也不理裴洌,只是厉声吩咐“将他关到马厩去,从现在起按押犯的规矩绳索套脖而行。”
这是在对他说?怎么去了一趟绛县,她对这啬夫态度改变这么大?
又听她吩咐驿站值夜的人“马上给我准备沐汤。”
裴洌见谢沉壁急忙上楼,蒙涑一脸颓色疲态,身上也有不少污血。他望了那两位甲卒,向他们仔细询问今夜发生何事。
虽然那两人全程都没见到发生何事,但是裴洌听他们说了什么野兽、骗子…还有谢沉壁疯了般要杀了那个小吏,加之这两个甲卒带回来的那把锋利无比的利刃……
他有些能猜到发生何事,他还真是小瞧了他。
天际鱼肚渐白,自谢沉壁众人归来后裴洌也根本无法再睡,此时他一身青衣,缓步行在将明未明的置中。
马厩中难闻的味道从门缝中传来。屋内一掌残灯,蒙涑正一腿弯曲,一手撑着额头靠在榻。
裴洌没有命人将他直接关到马厩,而是将他关在这靠近马厩的下房。
他神思飘远,这一路应该是没有机会跑了,或许他该认命。
忽闻几十尺外的脚步声,他抬头去看,只见那个太后信使推门而入。
那人一身青衣,目光虽寒,脸上却带着一丝玩味的笑。他的手中还拿着那把阿爹的利剑。
“我倒是没看出你还有这般胆色。”
这话一出,蒙涑知他此必是已知晓自己逃跑的事,他缓缓起身“翁主跟您说了?大人准备怎么处置小的?”
裴洌轻笑,也不答这话“绛县西靠四座大山,你步行根本难到达隔壁的道县,东边只有涑水一条出口,我的人直接守住渡桥,你根本插翅难逃。”
裴洌还真是好奇他准备怎么逃亡。
事到如今,蒙涑也不介意跟他说这些“涑水长渡,虽路渺渺急流汹涌,但为了逃命必要拼死一搏。”
闻言,裴洌竟赞许的点点头。
“胆气是不错,手头的本事呢?如果要在那两位甲卒手下逃过,必得有过硬的功夫。”
蒙涑不由的望他手中的剑,见裴洌举剑观摩,缓道“这种八面剑在三十年前左右是我军常用武器,只不过工艺繁杂早已退出如今军备,你这把应为家传。”
裴洌很肯定“你家中有人从军。”
蒙涑微微点头,这信使果然是长了百个心眼“大人博学,此剑是家父庚华十七年时于战场斩杀胡虏所用。”
庚华十七年已是二十八年前,思来眼前这人的年纪,裴洌道“令尊能在战场退下想来威猛无敌,你手头应也得了不少亲传。”
蒙涑没有回答却也是默认。
阿爹年轻时的确从军,也全乎的从战场退下,虽然在他十岁之际就离开人世,但他还是得他不少教导。
“那么我还真是奇怪,胆气功夫你都有了,今晚还回来作甚?”
蒙涑当然不会说出今夜谢沉壁遭遇的事,他虽只是个不值一提的驺卒皂吏,但明知一个女子正在遭遇这种龌龊事,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一走了之。
“是因为谢沉壁?”
裴洌见眼前这啬夫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变化心下奇怪“元敬翁主心性张扬跋扈,行事只凭自己喜恶从不顾他人,你为何因为她而放弃生路?”
“元敬翁主本就是天之骄女,繁华堆里长大的人的确是有些难以体察别人。”
言及此,蒙涑定神向裴洌恭敬作揖行礼“大人,小的祈求您不要再深究小的今晚为何没有逃走,也不要再去问翁主其中之事。”
他凝视裴洌“反正这一切已回归正轨,大人对小的有什么处置,小的都会欣然接受。”
这人祈求的眼神卑微又殷切,裴洌实为不解,但他缓踏步伐,思来这小吏说的也没错,既然一切都在正轨上,他还去深究做什么?看谢沉壁那模样只怕他深究也是吃力不讨好,只不过眼前这小子,沿途他必得看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