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窝身的地就是好,蒙涑这几日太累了,昨日回到秦颇住处好好洗去一身尘土与疲惫,实在撑不住的倒头睡到今日午时。
好友秦颇见他一身伤,又替他去药房抓了些补促愈合的药,晨时出门还道要给他多买几个鸡蛋补身体。
蒙涑半梦半醒间心中一暖,至少在这异乡还有好友关心他,他不算孤身一人。
三刻钟后蒙涑还是起床,他去集市上为秦颇家添置了很多东西,又买了些鸡鸭鱼肉决定今晚好好做顿饭感谢秦颇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
院外就能闻到丝香兰酒香,秦颇推开门见院中的桌案上已摆好了餐食,往前一探见烫鱼片和烤猪脊肉片正冒着热气,蒙涑此时又从炊房端了一道芥菜羹。
他喜道“今天是刮什么大风了?你小子整这么多花样。”
蒙涑轻笑着把菜羹放在案上,秦颇跟着他去履入座,两人一同围着餐案。
“你再看看这些。”
秦颇仔细一望,见所有的器皿都是新的,甚是疑惑。
蒙涑笑道“宅中的杯盘尊彝,我全部都换了新的。”
“你发大财了啊?”
蒙涑抿了一口酒“算不上发财,也没给你置什么好东西,给你宅中添的这些算我多谢你一直愿意让我在你这叨扰。”
秦颇也笑“我自己住着也是无聊,你时不时过来我也有个乐。”
两人情谊不必多言,瑶波清影映在盏中酒里,两人干杯共饮而尽。
不过须臾,菜食的差不多。香兰酒过三巡,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两人闲话。
“兄弟,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蒙涑饮尽盏中余酒,缓道“我本志在投军驱除胡虏,可惜……”
他言语一顿又不再多言。
秦颇接“可惜谢后当政,不驱胡虏,反而与他们协议停战,共养生息。”
蒙涑思来又道“胡虏兵强马壮,其实谢后此举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最好的,战事填的都是百姓家儿郎的鲜血,只不过北地胡虏盘踞也却成为王朝的一块心病。”
秦颇点点头“谢后掌权以来轻徭役,减赋税,重行贸,百姓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好过多了。”
虽然蒙涑志在驱除鞑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天下间能一直保持现状是再好不过。他又问秦颇“你呢?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秦颇大笑“我就没有你这么高尚的心愿了,我所愿不过是娶个媳妇生个娃,踏踏实实过日子。”
蒙涑碰了他的酒杯,歪头一笑“其实你这个愿望才是最质朴的,在眼前能实现的。”
闻言,秦颇一把抓过蒙涑的肩,坏笑“兄弟,我家中无农田只靠行商还是难了点,没有哪位老丈人看的上,你就不一样了。”
“我有什么不一样?家中无长物,唯一养的羊也为了我这个差事都卖了。”
秦颇拍拍他的胸膛笑道“你当然不一样,你现在是官身了,而且兄弟你这幅皮囊还是很不错的。”
秦颇说着手往蒙涑脸上捏了两把。
“起开”蒙涑拍开秦颇的手,他望月有些出神“什么官身不官身,一介蝼蚁而已!”
低阶的官吏碰上达官贵族还不如一只蚂蚁呢,太尉府的遭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秦颇就势倒在一旁铺陈的席面上,双手靠头一枕望月道“蝼蚁又怎样,说来你媳妇也算有着落,就算是蝼蚁也是有媳妇的蝼蚁。”
“我和潆娘之间没什么。”蒙涑忽而高声。
秦颇惊奇又有些微怒“潆娘对你那意思你不明白?你阿母病时就一直帮你照顾她的身体,你阿母走后她又替你打理双亲墓地看着宅子,她可是把自己当蒙家媳妇,你小子现在说和人家没什么,你是准备作负心郎?”
负心郎?
蒙涑突然想到另一个跋扈飞扬的女子,她被郎君辜负,欲提刀杀人。
秦颇见他愣神,拍了他一把“你会娶潆娘吧?”
蒙涑不想再多提这个话题“娶妇也得先存钱吧!我现在穷光蛋一个。”
“啪!––”
这时宅门被人重力撞开!两人惊的从方案旁匆忙着履下来,见眼前一众侍从由屋外挤进,这小小的院子顿时显得太过逼仄。
两人皆是不明,秦颇刚想询问,听得那为首的侍者道“蒙郎君是哪位?”
蒙、秦二人相望缄默。
那侍者又道“请两位不必忧虑,我等是元敬翁主府上的侍从。”
蒙涑心一紧,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恭敬拱手作礼“在下正是蒙涑。”
那侍者示意一旁那人送来托盘,上面明晃晃摆着几十余粒金瓜子,秦颇看的惊呆。
“这些作为蒙郎君你救翁主的谢礼。”
蒙涑心里不是不震惊,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家平日用的都是铜钱,哪见过金子这稀罕物,不过他转念一思还是拒绝“我之前已经和翁主言明,救她不过是报少君之恩,不必送来谢礼,尊驾请回吧!”
秦颇在想他这位好友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那侍者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蒙郎君还是收下吧!不然小的不好交差。”
“不必多言,烦请回吧!”其实他宁愿听她一句感谢也不想要这些劳什子金瓜子。
秦颇忙打圆场,对那侍者道“这位兄台,不好意思,我兄弟他身子发热烧着脑袋了,这个脑子吧……有点烧糊涂了,这样吧!我先代他收下。”
言罢就要去接那装着金瓜子的托盘。忽而听到蒙涑冷冽的声音“住手,我说了不收便不收!”
秦颇看他这副严肃的模样也不敢再动,众人一时僵持不下。
不过片刻,蒙涑余光中见那紧簇的侍者自动让开一条道,他望过去果然看见她于众人之间娉婷行来。
她身着报春色的垂胡袖交领襦裙,一头乌发成髻,用金簪固定自然垂在身后,面作慵懒妆,实在显得清娆娇艳。
谢沉壁看出了蒙涑眸中的愣神和讶异,似乎很满意,不禁喜笑颜开。她环顾打量这小院“不肯说名字,找你还真难。”
蒙涑收神“小人蒙涑,见过翁主。”
秦颇被惊的说不出话,这个女子就是传闻中谢太后的侄女元敬翁主?果真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又听蒙涑道“鄙人说过翁主不用送来谢礼。”
“你说过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我向来不喜欠人东西,这金瓜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言罢谢沉壁从袖口拿出一个小袋,将托盘里的金瓜子一手抓起放在小袋里,将收口一合拢,走到蒙涑身前用力拉开他的衣襟,将这一袋往这裾衣里一放。
女子笑颜狡黠,温热的手掌覆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按,蒙涑心中有丝澎湃翻涌。
“从此以后太尉府与你两清。”谢沉壁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抱,轻笑而去。
见那袅袅身影被众人簇拥着离去,蒙涑一时无措。
秦颇倒是激动的不行“兄弟,你这是好人有好报啊!发财了发财了,哎!你现在有钱了可以娶潆娘了。”
秦颇激动的晃着蒙涑,他是真的为他高兴。“你这混小子,怎么机缘巧合救了翁主,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命啊!”
虽有片刻愣神,但是蒙涑还是挣开好友,急追那道快消失在眼前的身影。
蒙涑跑出去见谢沉壁上了马车正准备和一众侍从离去。
他唤“翁主。”
那马车没有起步,只是从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还有何事?”
蒙涑犹豫着开口“翁主何时到的?可见了张家郎君?”
谢沉壁半掀窗沿的布帘“你这是盘问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
蒙涑沉下心还是相劝“鄙人还是想劝翁主,大礼之前或许可以与张郎君谈谈,待他行礼那日,翁主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人又徒增自己伤心。”
谢沉壁冷哼“伤心的绝不会是我。”
其实她本来是想跟张叔雍见一次把一切都说清楚。虽然他们隔着氏族猜忌,但毕竟也有年少时的情谊。
可是在她昨夜入清河后,听得家中仆从来禀昨日才探得张叔雍与那崔家女就要在三日后成亲。
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瞒着她,但是张家不能如此玩弄谢家!她突然觉得自己在知道那日便让父亲去请姑母的懿旨也并不是那么无理冲动了。
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
所以她也不打算去见张叔雍了,只是一直在宅子里等着姑母诏令的到来。无事做便差人打听蒙涑,这才有她来这里的一切。
谢沉壁放下布帘吩咐“回府。”
那仪仗浩浩荡荡而去,秦颇从宅子里跳出来,看蒙涑还能与翁主聊上天,觉得不可思议。
待到翁主那群人完全消失在街角,秦颇狂喜对蒙涑道“兄弟你这是找到登天路了啊,什么时候去洛邑发达,别忘记带上我啊!”
蒙涑斜了他一眼“动不动就要你性命的登天路你去不去。”
“啊?这么凶险吗?”
蒙涑没理秦颇,只是自顾自的往里走,他又看了从衣襟里抓出来的小袋,见那上面扭扭歪歪的秀着一个“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