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12点左右,中条山西面的一处半山腰松林内,一千多名疲惫不堪的国军官兵,正散乱地坐在铺满厚厚松针的树下或石头上休息。
他们大多数人都在吃着干粮,也有少数的老兵正在抽着旱烟,还有的士兵边吃边凑在一起悄声闲聊着。
有5名士兵挤靠在一棵大树前的巨石下,正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悄悄询问他们那位坐在中间抽着旱烟的老班长。
“老班长,咱们2营和团部,还有3营都已经冲出来了,1营的弟兄们能冲出来吗?”
“是啊,老班长,还有团长他们,听警卫连的弟兄们说,他只带了一个排的人就敢去掏小鬼子的司令部,小鬼子的旅团不知有多少人啊,他们这一去不是……”
“呸呸呸,打住,朱家禄,你个小龟儿,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有你,王有福,不是老子说你,你小子白长了一副大个子,就是没长多少脑子!你没看见骑兵连还在后面接应1营吗?”
老班长从口中拔出烟嘴,马上制止了第二个士兵的言论,又数落了他们两句。两个士兵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旁边的一个士兵插嘴道:“老班长莫怪,他俩是后面才加入部队的,他们哪里清楚团长的本事和能耐啊。知道吗?咱们团长老早就有一个绰号,叫做李无伤,就是说他参军以来不仅所向无敌,而且福大命大,至今都还没……,哎呦!”
这个士兵话还未说完,就被老班长用烟袋锅敲在了他的脑袋上,吓得他也赶紧住嘴。
另外一名士兵捂嘴一笑:“哈哈,老班长,你让我们都闭嘴,那我们就洗耳恭听你的,我们可是早就想听你讲讲团长的故事啦!”
老班长笑了。他将铜烟袋锅在面前的一块小石头上磕了磕残留的烟灰,又拾起几根松针,将烟袋锅四周的烟汁擦干净,将烟袋锅别在了腰间的皮带上,这才靠着巨石,向身旁的四个士兵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咱们团长啊,论武功,可以说是整个集团军都没人是他的对手。论打仗,他更是智勇双全,我们这些年跟着他呀,从军阀混的战那些年的尖刀连、尖刀营,到现在的新一团,若论战功,他早就可以当将军啦!……”
老班长讲起他爱戴的团长来,顿时口若悬河,几个士兵听得非常入神,都没有注意到团政治部主任夏瑜走到了他们身后,也是听得入了神。
就在这位老班长津津有味地讲着团长李向东的故事之时,20里外的张家坳国军阵地上,1营长熊正卯还在带着一营仅剩的200余人以及炮兵连仅剩的80余人,在阵地上苦苦地支撑着与日军激战。
这已经是日军组织的第四次进攻,炮兵连的炮弹在反击日军的第二次进攻时就已经打完,而且所有的大炮都已经被日军的飞机炸毁。
连长曹胜义随即带着炮兵连剩下的人,全部加入到1营的阵地上来战斗,因为,没有了大炮,他们也想拿起枪,为刚刚牺牲的成守义副团长和战友们复仇。
原来,自从第一次炮击日军过后,炮兵连就遭到了日军炮兵的疯狂报复,随后又是日军飞机的轰炸。尽管他们将大炮安放在张家坳的反斜面,躲过了敌人的大多数炮火,但却躲不过敌机的轰炸。
敌机轰炸过后,有6门炮被炸毁,还有5门炮因为间距较大,没有遭到大的毁坏,还能继续使用。
副团长成守义大喜,赶紧和曹胜义分头指挥幸存的官兵调整好射击参数,瞄准进攻的日军继续开始炮击。
虽然损失了一半多的大炮,但是在成守义的指挥下,炮兵连用这仅剩的5门炮,再次给了前方进攻的日军以沉重的打击,在他们的炮声中,1营的官兵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因为他们看到不远处的日军在炮火中被炸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
当1营再次打退日军的进攻后,日军恼羞成怒,再次呼唤飞机轰炸,炮兵连的阵地再次被笼罩在爆炸和火海之中,副团长成守义和30多名战士就在这场爆炸中英勇牺牲、尸骨无存。
曹胜义带着炮兵连仅剩的人加入阵地阻击后,1营的官兵士气大振,他们听到了成副团长和炮兵连弟兄们的牺牲,不由得怒火中烧,人人同仇敌忾,个个奋勇杀敌,许多战士顶着敌人的重机枪和掷弹筒的火力,奋不顾身地连续射击,打得日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再次粉碎了日军的进攻。
日军不甘失败,再次以密集的炮火报复,随后又发起了第四次集团冲锋。
这时,1营派往东面阻击另一股日军的3连官兵已经弹药耗尽,3连长带队开始了与日军的最后肉搏拼杀,他派出一名通讯员回来报信,请求营长赶紧带队撤退。
熊正卯接到3连的报告后心急如焚,他何尝不想撤退,但是当面日军的攻击太紧,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撤退。
此时,阵地上的官兵们也纷纷反映弹药快要耗尽。熊正卯立即让曹胜义带炮兵连先撤,曹胜义死也不答应。
这时日军进攻的队伍已经逼近。熊正卯拔出背上的大刀,红着眼对曹胜义吼道:“曹胜义,你小子要是再不走,老子就把你当鬼子砍了!你不知道李团长多么宝贝你们炮兵吗?如果炮兵连全死在这里了,老子就算是活着,也没有脸去见团长!”
曹胜义只得含泪拱手一拜,大吼道:“熊营长,弟兄们,保重!”然后带着炮兵连剩下的人,向后撤出了战壕。但他们还是没有撤走,而是替换了战壕后面的二十几个迫击炮手,让那群战士加入了前面的战斗。
曹胜义看到迫击炮弹也是所剩无几,于是喝令炮兵散开隐蔽。他带着一人亲自操炮,准确地将炮弹射入日军密集的冲锋队形里,炸得落点周围的日军一片片倒地。
但是,这零星的炮击,加上阵地上零星的枪声和手榴弹,根本就无法阻止日军大面积的冲锋队伍。
日军官兵看到阵地上的国军已经没有了弹药,更是嗷嗷叫喊着,挺着刺刀向阵地疯狂地射击和冲锋。
眼看日军就快要冲上阵地,1营长熊正卯站起来大声喝道:“弟兄们,拔刀、上刺刀,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报效国家的时候了,和小鬼子拼了!”他带头拔出背上的大刀,全营就剩的官兵也齐声响应。
就在这危急时刻,进攻中的日军,突然听到右边传来阵阵战马的嘶鸣和密集的马蹄声,他们都惊恐地看见了两排国军的骑兵,正在风驰电掣地向他们冲过来,马上的骑手人人都在向他们扔出手雷。
国军骑兵未到,密密麻麻的手雷已经先到,炸得进攻中的小鬼子血肉横飞,鬼哭狼嚎,进攻的队形顿时大乱。
爆炸过后,两排国军骑兵已到冲到,他们犹如一股狂风席卷而来,狂风卷过之处,鬼子兵如同一棵棵的玉米杆,被砍得七零八落,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
幸存的日军眼看那群骑兵凿穿本阵之后,勒马就要转回来继续冲杀,吓得个个转头就朝自己的出发地狂奔而逃。
熊正卯正要喝令众人杀将出去,却见一名骑兵向他们的阵地跑来,边跑边大声喊道:“1营的弟兄们,你们赶紧向白石岭那边撤退,我们骑兵连掩护你们!赶快!”
熊正卯认出那人正是骑兵连长沈六斤,他跳起来正想跟沈六斤打招呼,却见他已经勒转马头,继续向前去追杀日军。
熊正卯不由得霍然一惊,刚才差点犯错,辜负了骑兵连弟兄们的一番苦心。此时不撤,更待何时?他赶紧大声召唤着1营仅剩的120多名官兵,马上撤离了战场,朝着左边急速转移。
此时,东边已经没有了枪声,奔跑中的熊正卯回头朝东面看了一眼,看见一大群黄蜂般的日军已经出现在东面的丘陵上,很快就要合围过来。
熊正卯知道,3连阻击这股日军的弟兄们一个也回不来了,他虽然心如刀割,但也只有连连喝令官兵们加快速度离开。
曹胜义也带着炮兵连幸存的士兵,扛起几管完好的迫击炮,跟着1营一起,朝着左面的白石岭方向狂奔而去。
沈六斤却带着骑兵连,继续追击溃退的鬼子。他用口哨声指挥大家三五个一组分散开来,跟在溃逃的日军队伍后面,一边用马刀砍杀那些气喘吁吁逃跑的鬼子,一边向日军大队伍迅速逼近。
沈六斤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张家坳阵地的前沿,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他只有带着仅剩的这50多名骑兵,如飞蛾扑火一般地杀向日军大队,才能阻挡日军对1营和炮兵连的马上追击,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骑兵连白白死于日军的炮火追击。
正在前线指挥日军进攻的旅团长若松平治少将,在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一切。一个小时前,他的旅团指挥部遭到了一股乔装国军的袭击,指挥部人员全部玉碎,他幸亏是在前线亲自指挥战斗,才避开了这场厄运。
若松平治本来就很愤怒,他接报后发誓要全歼眼前的这股敌人。他从望远镜中看到国军阵地上的步兵已经撤退后,将镜头移向了前方正在冲杀而来的国军骑兵。
他看见了那几十骑战马,都是大日本皇军的优良马匹,但马上的骑兵,却正在将他奔逃的皇军士兵,砍杀得头破血流、哀嚎不断。
若松平治气得放下望远镜,拔出军刀指向前方,歇斯底里地嚎叫道:“迫击炮、重机枪的准备,对面的,统统死了死了的!”
一旁的一位日军大队长会意,立即冲上前几步,指挥附近的迫击炮和重机枪马上射击。
随着日军十几门迫击炮“通通通”的连续发射,以及几挺重机枪的密集扫射,那些快要逃回本阵的日军溃兵,首先就倒在了炮火和弹雨之中。他们许多人临死前都睁大了眼睛,想不到已经逃到了家门口,竟然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枪炮中。
随后,是那群狂奔的国军骑兵。他们在密集的炮火和弹雨中一个个人仰马翻,有的被炮火直接击中,被炸得血肉横飞。
沈六斤身中数弹,被打得飞出了马背,当他的身子还在空中飞翔的时候,他看到了天空中美丽的云彩,随后看到了老父亲沈铁匠,那个在他们三兄弟心目中,永远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的老人,正在微笑着向他伸出了双手,像是在说:“孩子,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