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象宫猛虎的异常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叠峰行宫,自然也传到了景庆帝的耳朵里。景庆帝心中担忧,忙让身边近侍小光子去看个究竟。小光子应声而去,还未走出元泰宫门口,就见虎象宫的掌事公公一脸骇然地急慌慌地要求见高大总管。
高全是景庆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自小就跟在身边,若说景庆帝信任的人都有谁,那一定是有高全的一席之地的。不夸张地说,高全几乎就是景庆帝最信任的人。
小光子一看这架势,莫非是猛虎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带着人去见高全,果然出大事了。
景庆帝心中烦闷,将手里拿着的徽京城的奏报丢到一边,起身,他不放心,他要亲自前去看看。
“陛下,刚虎象宫有人来报,猛虎,没……没了。”高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陛下有多看重那头猛虎,得知猛虎死了,该有多震怒,帝王之怒,稍不留神,就是血流成河啊。
听到高全的奏报,景庆帝一下愣了,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儿,一字一字地从口中蹦出,“猛虎到底怎么了”。
高全想抬手擦额上冒出的冷汗,但是不敢,忙跪下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虎象宫人来报,贤王殿下至虎象宫中看猛虎,猛虎突然变得暴怒癫狂,重重地撞击铁笼子,似想冲出去攻击殿下。殿下见势不好,立刻就离开虎象宫了。在殿下离开后,猛虎逐渐平复下来。也到了该喂食的时候了,宫人们就正常伺候猛虎进食。谁料猛虎竟不愿意进食,过了一会儿,猛虎突然倒地,就去了”。说完,高全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景庆帝一言不发,抓起龙案上的茶盏、御笔、奏章等一切眼前的东西,狠狠地摔了出去,高全知道,景庆帝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
福华殿里,楚行和楚明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猛虎对着楚承异常癫狂,又在楚承离去不久后一命呜呼,他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楚明不明所以,看三皇兄的样子,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他知道三皇兄和赵岭会在猛虎身上做文章,但没想到猛虎会就这样没命了,那父皇岂不是要气坏了。
“三皇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弟弟不知道的?”楚明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五皇弟,那赵岭还是有点手段的。赫连阙手下押送猛虎的人有个被他买通了,那人平时负责给猛虎喂食,就算到了虎象宫,那人也和宫人一起照料着猛虎。咱们到行宫的前几日,那人找到机会在喂给猛虎的生肉中下了药。那个药是会致使动物癫狂的药,赵岭可是花了很多心思才弄到的。那个药只要吃下去,药效期可是很长的。只要楚承进的那虎象宫,让猛虎嗅到他惯用的沉水香,就会发狂、暴怒,而后不治。那药的引子就是沉水香。你是知道的,这些猛兽的嗅觉异常灵敏。”
原来如此,楚明心中了然。没想到还有这种药,可真是防不胜防啊。大皇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进入虎象宫,什么都没做,就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只可惜,楚承没有和父皇一起去看猛虎,否则,那要比现在还精彩。五皇弟,那丛林之王可是颇有灵性的,既在父皇面前老实匍匐,就说明其虎威屈从于父皇的龙威,就只认父皇。而让猛虎如此激烈暴躁的,自然是触怒虎威的人,什么样的人能与王争锋呢。父皇本就多疑,定会心里更加介意楚承。这局说白了其实就是给楚承上眼药的。”楚行阴恻恻地说道。
楚明想到了一个故事,据说前朝武帝十分喜爱猛虎,他有一只猛虎,那猛虎跟在身边久了,慢慢通了人性。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王者霸气,除了武帝,谁也不理。直到武帝朝的一个藩王入朝觐见武帝,武帝向藩王显摆自己的“爱宠”。那猛虎见到藩王后就变得厉害、暴躁,还想攻击藩王。当时的武帝不明所以,过了好几年,那个藩王起兵谋反,武帝想起当时猛虎的反常,心中顿悟,原来是猛虎示警。后来武帝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平息了那场纷乱,也是因为那场纷乱,前朝开始由盛转衰的。
“三皇兄,这件事是你想出来的,还是赵岭的主意?”不怪楚明这样问,他自问还是了解三皇兄的。
“是赵岭,他要向咱们表示诚意,这就是他的诚意。这件事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猛虎死了,那个药过了许久,已经查不出任何痕迹了。父皇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将楚承怎么样的,倒霉的只会是伺候猛虎的人。那个下药的人赵岭已经安置好其家人了,父皇盛怒之下,不会有活口的。到省事了,不用另外再去灭口。这件事可以在父皇心里给楚承记一笔。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越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事儿越是效果好,一点一点地让父皇更加憎恶楚承。”
楚明想到虎象宫的宫人们,觉得有些无辜,“三皇兄,那些侍候猛虎的人是无辜的,就这样白白送命,未免有些过了”。
“五皇弟,你可不要想着去为他们求情,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触父皇的霉头。”
楚明无奈。
……
清凉殿,楚承正在和楚玄说起前朝武帝猛虎的故事,他已完全明白了这一局。
楚承有些无奈,“阿玄,你猜这是谁的主意”?
“赵岭。”楚玄脱口而出,就凭他楚行,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他们和楚明还未到针锋相对的地步,楚明犯不着如此。“让咱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药应该是一种可以导致癫狂、发疯的毒药,从下药到今日发作,过了好些天,这个药应该是很特殊的,需要引子引出来。这个引子应该跟大哥有关,估摸着应该就是气味了,大哥身上的味道。”楚玄的分析一针见血,只是有些晚了,一开始没往这边想。
“好吧,是真没想到。那猛虎见到父皇,突然变得温顺,想来也是药物作用了。”
“多半如此。”
“这一局最无奈的就是平白惹了一身腥,说理都没处去。说不清道不明,真是憋屈啊。这件事多半就不了了之了,父皇也不会因为一点猜忌就把我怎么样,只是这件事会在他心里留下一根刺。那虎象宫侍候猛虎的人想来要倒大霉了。这些人是无辜的,楚行和赵岭实在有些罔顾人命。”本来景庆帝对他们兄弟俩就很有些忌讳,这下又添了一笔了。想到那些无辜的人,楚承心里有些烦躁。
“无碍,民间有句俗语,虱子多了不怕痒,咱们也不差这一笔了,记上就记上吧。至于虎象宫的人,咱们也爱莫能助。赵岐的那个人我想办法弄出来,下药的那个人也得弄出来,留着,以后可能用得着。”楚玄在知道事情始末时已做了安排。
楚承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有多艰难,今日遇到的其实算不得什么,未来只会有更多的腥风血雨。“阿玄,楚行就交给我来收拾吧,不给点颜色看看,真以为我没有脾气了。不过,要先让他得意两天,这几日整个行宫必是一片愁云惨淡,父皇不高兴,所有人都不能高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缓缓再说。”
“那赵岭就由我来吧,我也懒得跟他动什么心眼,直接收拾他一顿。”说罢,楚玄冷冷一笑,赵岭,你等着。
果然,丹青带回来的消息与他们所料不差。
景庆帝怒气冲冲地到了虎象宫,看到已经没有一点生机的猛虎,心中愤恨不已。他倒是没觉得是楚承做了什么,因为楚承又不蠢,没有这个必要。可是猛虎确实就这样没了,前几日还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的丛林霸王就这样没了,就算是巧合,想到楚承,心里也真是不痛快。
景庆帝倒没想到会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将猛虎弄死,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帝王自负,有时一叶障目。
景庆帝下令,将虎象宫所有侍候猛虎的人处死,而虎象宫其他宫人则施以杖行,熬得过去的算命大,有造化,熬不过去的是命该如此。
自古以来,很多帝王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几乎没有哪个帝王会真正将“民”放在心里,升斗小民在很多高高在上的人眼里,不过蝼蚁。那些宫人们有什么错,就这样子葬送了性命。
……
若说楚承与楚玄猜不到怎么回事儿,那是不可能的。这些日子,楚明时常提醒楚行小心谨慎,免得被人家找补回来。楚行倒是听进去了,也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日。楚行想着,没有真凭实据,楚承拿自己没有办法,这一局只能吃个哑巴亏了。再加上这几日父皇心情不好,料是不敢顶风作案,暂时应该是无事了。
这边厢,赵岭知道自己计谋得逞,很是得意。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嫡庶”二字,自己若不是庶出,这幽州王世子之位怎么会落在那个病秧子手里。楚承、楚玄二人仗着自己是先皇后嫡子,不把父王和他放在眼里,那他就让他们好看。他倒要看看,最后登上皇位的是嫡子还是庶子,就冲着都不是嫡子,他就站在楚行、楚明一边。
赵岐也明白了事情始末,这个弟弟出手还真是不留情面,直接就将猛虎弄死了。他以为最多是在猛虎身上做做文章,想着猛虎在景庆帝跟前如此听话,应该就是这样了。没想到,还有后招。赵岭从来没想过,因为自己,会让多少人跟着丢了性命,在他的眼里,除了自己的命,别人的从来都是不值钱的,说利用就利用,说残害就残害。自己跟赵岭相比,心还是不够狠。可能自己永远也不会有他狠吧。多行不义必自毙,赵岭作恶多端,老天都是看在眼里的。
景庆帝已经答应了让赵岭留在京城,并赏了他六品城门校尉的官职。想来,以后赵岭也会住在徽京城的幽州王府内,自己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赵岐已经知道,他安插在赫连阙手下的人已经到了楚玄手里,而赵岭的人自然也逃不掉。自己已经上了贤王与宁王的船,定然要和他们同舟共济,贤王、宁王的为人比齐王好太多了。
……
自从服下了九转碧灵丹,宴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梁暮、清沐都清楚,若是让人知道了宴怀为何好得如此之快,定会给楚玄带来不小的麻烦。索性清凉殿中人不多,跟在楚承、楚玄身边的都是几位心腹,而梁暮也只带了清沐、宴怀、茂竹三人。他们自然不会乱说。
宴怀每日就待在自己的房里,绝不出门。景庆帝派人来探望过,来人正是叶真。知道有人来,宴怀就服下燕北开的让人昏睡的药,索性好好睡一觉,倒也遮掩过去。宴怀明白,近几个月他都不能轻易现于人前,那么重的伤势怎么着也得养个一年半载的。哎,等回了徽京,就在王府好好待着吧。
梁暮之前待楚玄客气有礼,两人颇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现在梁暮对楚玄的印象大为改观,无论传言中的楚玄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他从没听过楚玄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听闻楚玄身体欠佳,想来这九转碧灵丹也是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就这样送给宴怀,实在是大方、磊落。梁暮心想,也许师妹说得没错,楚玄是面冷心热的人。现在梁暮待楚玄亲近了不少,二人年岁相当,梁暮也能找到可聊的话题。
至于楚玄,对梁暮一如从前。他对梁暮无所求,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梁暮若说得他感兴趣的内容,那他就说几句,若是不感兴趣,那就不说。如此反而能让梁暮觉得楚玄是个赤城之人,不喜掩饰。
清沐再跟楚玄说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后,第二天傍晚,就被丹青叫到了清凉殿院中的凤凰树下。凤凰树下的小石台摆了将军楼的八宝酿鸭、佛跳墙、阳春面,还有其他的特色佳肴,摆得满满当当的。而在小石台下,还有一个食盒,里面放着一点心的招聘糕点。
清沐看到满满一台子的好吃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自己随口的几句话被人如此郑重对待,说不感动是假的。师父和师兄对她已是极好,可两个大男人也没有如此细腻过。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楚玄这样对待自己。
清沐是个爽快的人,二话不说,坐在楚玄对面,开始大快朵颐。说感谢的话没有必要,自己好好吃这顿饭就是最好的感谢。
清沐毫不做作地大口吃东西,这点倒是颇对楚玄的胃口,这样的性子真好,爽朗、真实、明媚。看着清沐,楚玄也索性放开,什么用餐礼仪,什么食不言,通通到一边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开怀畅饮,谈笑风生,真是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