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小艳很快的出去端了饭菜来，放在桌上。
山小艳：“我都给你热在锅里，快吃吧。”
兰云冬：“好，好。”
兰云冬确实饿了，坐下来就吃，山小艳坐在旁边陪着他。
“庙会上戏唱的好吗?”山小艳问道。
“蛮好。热闹的很哩。”兰云冬随口应着。
“都唱的哪几出戏?”山小艳童心未泯，仿佛也到了热闹的庙会上，“哪里的戏班子赢了?”
“好几出戏呢!可惜我只长了一双眼睛。圣母庙前那一台唱的是《宝莲灯》，还有两台是《刘海砍憔》和《回荆州》。”兰云冬见山小艳问，随口答道， “至于哪个班子赢了，我可说不清，几台戏人都挺多的。”
山小艳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鸭蛋形的脸上挂着甜蜜蜜的笑，兴致很浓地听兰云冬说话。
山小艳：“我真后悔没有跟你一道去逛逛庙会，饱饱眼福。”
兰云冬：“下次一定带你去。”
兰云冬怕山小艳没完没了地再追问，便低下头去，大口地吃起饭来。山小艳果然没有再问。她摆弄着桌子上的一包炮台牌香烟，看到兰云冬香甜地吃着饭，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脸上浮起宽慰的笑容。
兰云冬有意叉开话题：“杨老伯和阿三呢？他们回来了吗？”
山小艳：“我爸还没有回来,可能是有事耽搁了；阿三也是刚回来，他吃过饭，说是要找客商联系，尽快出脱这批货，又出去了。”
兰云冬称赞地：“阿三真能干，也不怕辛苦。”
山小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听阿三说，店里本来是不经营这种货物的。这次是一个客商托我爸爸代办的。货主催的急也就不好耽搁了。”
兰云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啊，原来这样。怪不得阿三那么着急呢。”
山小艳：“阿冬，你到鄢家胡同干什么去了？”
兰云冬一惊：“我又不认识路，瞎转悠的唄。你是怎么知道的？”
山小艳关切地：“阿三说的呗！他讲起那个算命先生的事真是吓人。现在世面上不太平，出门在外，要事事多加小心。”
兰云冬：“我以后一定小心。”
山小艳：“这样就好，省得叫我们不放心。”
兰云冬：“唔，我知道了。”兰云冬很快把饭吃完了，刚收拾了一下碗筷,就被山小艳拦住了.
山小艳：“说真的阿冬，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在我们家好了，我看阿三和阿引也都挺喜欢你的。”
兰云冬：“我也是挺喜欢他们的，和他们也合得来。”
山小艳：“我爸爸也在替你打算呢。他说了，准备先给你找个职业呢。”
兰云冬：“找职业？真的？”
山小艳：“爸爸说了，如果你同意的话，他想叫你在景薰第里做事情。”
兰云冬：“景薰第？”
山小艳：“爸爸想得比较周到。你丢了货物又亏了本，眼下怎么能回去？即使你想重新做别的生意把本钱赚回来，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情。眼下世面又不太平，军队到处抓壮丁；特务、便衣、稽查又到处找茬，外来客商是很难做事的。你又不熟悉本地情况，我看还是在这里比较合适。”
兰云冬：“我看景薰第人手已经够了。”
山小艳：“我爸爸说了，他要扩大铺面，还要再开几个分号，人手是不够的。”
兰云冬：“那也好，等杨老伯回来我听听他的打算吧。阿艳，我感谢你的好意。可是，我得问问你，你愿意帮我做点事情吗？”
山小艳惊奇地：“帮你做事情？那我当然愿意，你说是什么事吧？”
兰云冬故意神秘的一笑：“以后再告诉你……”
景薰第前头铺面里，丘引上好了铺面的门板,只留下一个小门,又坐下来看书。门口一个黑影一闪,阿六走了进来.丘引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阿六歉意地“嘿嘿”一笑。丘引生气了，训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你知道吗？”
阿六诡秘地：“曲队长来了，叫你过去。”
丘引不高兴地：“你先去，我关上门就来。”
阿六抽身走了。丘引从门内走出来，他看四周无人，关上门，快步向对面当铺走去……
丘引进到当铺客堂，当铺老板娘葵花迎了上来；“哦，这不是景薰第的大伙计吗？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小铺面来啊？”
丘引心情不悦，话中带刺的：“来当东西。”
葵花：“当东西？当什么东西？”
丘引：“把我这自己这个人当了，你看看值多少吧！”
葵花发觉被戏弄，反唇相讥：“呵，当这么个东西啊！张嘴货死吃不拿耗子，我们可养不起！”
曲术从里面出来，朝葵花挥了挥手。葵花“哼”了一声离去。
曲术：“情况怎样？”
丘引：“兰云冬回来了。”
曲术：“这还用你说，我们一直跟着他回来的，会不知道。”
丘引：“那兰云冬回来后和小姐好叨咕了一阵，小姐好说歹说，他总算答应留下来当伙计了。”
曲术：“嗯，我看阿艳的苦心恐怕不在于此吧。”
丘引冷冷地：“她一个女孩子家，懂得个啥？要不是老板的意思，她怕还不肯呢！”
曲术：“别扯了。兰云冬在店里的情况，你要严加监视。他找什么人、什么人找他，你都要随时报告，不能耽误的。进了景薰第大院，我们不便于控制。”
丘引不悦地：“那是自然。参谋长交待的事情，我怎敢儿戏？！”
曲术紧盯着丘引，语气严厉地：“另外，对你们老板的情况也要注意。他的活动情况，也必须随时报告我。”
丘引惊呆了：“怎么？山老板可是替参谋长办差事啊！连他也要监视吗？”
曲术脸色铁青：“这是参谋长的命令。他要掌握每个人的活动情况，包括你我也不例外。”
丘引只得应承下来：“那，那好吧！”
曲术：“听说你们今天吃进一批货物，都是什么？”
丘引小心地：“在飞云镇吃进的是桐油，是远路的客商定的货。是小三子验的货，没错的。”
“有没有禁运品？他是不是都告诉你了？”曲术毫不放松：“有人发现，里面夹带两箱西药。”
丘引横下心来：“我敢担保，没有的事。近来桐油价格涨的厉害，红利大，老板和我商量过，要吃进一批。西药当然红利更大，可掌柜的谨慎，怕流进匪区，宁可少赚也不吃进的。一定是有人眼红，才恶意中伤的。商界里互相倾轧，历来如此，有些话不可信。”
“你担保个屁！我就知道你小子有意袒护。我实话告诉你吧，那两箱西药是参谋长安排的，你竟敢知情不报！”他眼露凶光：“不要忘记家法，你是领过行辕活动经费，在卡片上签了名的。”
丘引嗫嚅着说：“我真的没发现……”
曲术有点相信了：“这次不再追究你，你以后手脚干净点儿，不能让你们老板知道了身份。”
丘引：“我知道。”
丘引回到卧房内，想到曲术那个蛮横劲恨的直咬牙：“妈的！动不动就给老子讲家法，什么狗屁家法？你们连骗带逼硬把老子拉到你们这个‘家里’来，算是再也摆脱不了他娘的了！别逼人太甚，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哪！”
一盏罩子灯闪着微弱的火光，丘引躺在床上遐想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码头脚行……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现在想起来那个冬天丘引还觉得浑身打颤，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那天早上，一只货船停靠在码头脚行，脚行的搬运工们到船上卸货。一个学生模样的瘦小青年夹杂在搬运工中，看起来很显眼，又不像个童工，这就是丘引。
脚夫们抬着沉重的货物从船上卸下，吃力得走着。山前岭在码头招呼着：“各位师傅，大家小心点。这箱子里的东西怕碰。”
翘板上，丘引佝偻着腰，抬着一个大箱子吃力的走着，突然一个踉跄 ，丘引跌倒，从翘板上滚进水里……
人们七手八脚的把丘引拉上来，浑身湿透的丘引在寒风中直打哆嗦。山前岭闻声走了过来，脱下自己身上的皮袍给丘引披上。
山前岭关切的：“你还是个孩子嘛，怎么干得了这种活？”
丘引抽泣着不语……
脚夫头在一旁同情的说：“老父亲有病，辍学了，求着我带他来挣俩钱给老父亲抓药。哎，小小年纪碰上这种倒霉事……”
山前岭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放到丘引手里：“孩子，回家吧，先给你爹治病要紧。”
丘引跪在地上给山前岭磕头……
丘引在卧房内想起往事，不由得泪流满面。他摸出一支香烟点着，心里想到：“山老板对我有再造之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负他……，可是，参谋长那里……”想到朱无畏，丘引仿佛又回到了老家的村头：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丘引刚给父亲抓了药就被抓了壮丁。
丘引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同时被捆的还有几个人，被一根长长的绳子连在一起。曲术和几个大兵在旁边，押着这几个人往路上走，可以明显的看出这是保安团抓的壮丁。丘引一边走一边挣扎着，朝曲术大叫：“我老父亲重病在床，求求老总了……”
曲术不理丘引，用枪托捣了一下：“别嚎了，老子当初也和你一样，找谁说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