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
逃吧！
姜天歆猫着腰，往外跑。
她又回到了熟悉的电梯前边，只是这回她的手指穿透了墙壁，没有按到下楼的键。
她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生命体了。
她飘到窗边，外边是车水马龙的街区，她所处的楼层很高，看着地面遥远得很。
游乐园里的跳楼机看着都小腿肚子发颤的姜天歆，不得不做下决定。
这时，受到战斗波及的人一下子全涌到电梯前，有人按下电梯。
姜天歆止住爬上窗台的脚步，跟着人群进到电梯里。
“叮——”
电梯到一楼，姜天歆从电梯里走出去。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电梯里的人一切如常，电梯又合上。
她摸不着头脑之际，又响起了打斗声。
不远处，缩小版季安然因为不敌苏溪，被苏溪一掌拍在墙上。
苏溪也是偶然地往她的方向看，露出尖锐的牙齿，一笑，模样像是要活剥了姜天歆一般。
惊悚一下子占据了姜天歆所有的理智。
他眼中满是赤裸的杀意，他将要处决的对象是姜天歆未来的室友，她完全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力量，她没法去拯救季安然。在苏溪利爪要穿透小女孩胸膛的一刻，姜天歆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飞身挡在了季安然的身前。
利爪穿过姜天歆的身体，她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苏溪的爪子堪堪停在小女孩的身前，只差分毫，就能划破小女孩的躯体。
苏溪一顿，收回了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姜天歆，“不怕死？”
惊吓过度的姜天歆摇摇头，反应过来又点头。弄不明白苏溪的态度，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姜天歆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惊恐的神情并不能满足妖怪的恶趣味。
苏溪骤然一变，成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人身狐狸头的妖怪。
姜天歆觉得自己要裂开了，她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可心里的恐惧是存在的。何况这是喊打喊杀，随时要人陪葬的妖怪！
叮——
电梯又响了。
这回上来的是乌泱泱十来个人，全是墨镜西装，训练有素的模样。
“真没意思。”苏溪遗憾地看着来人，当即变成了一只赤狐，往护士站外的窗台跳了出去。
“喂！”姜天歆想说这里是高层，可话说回来妖怪们真的会怕高层吗？
而且苏溪一看就不是什么低级妖怪，他打季安然就像是闹着玩一样。
季安然咬牙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尘土。
“谁让你们来的？”
西装小队的人全站在她身前一字排开，站C位的保镖无奈道：“老板让我们带您回家。”
季安然之前在宿舍也提起过自己的家，她家一共五口人，她的父母，离家出走的哥哥，她的侄女加上她。大家也知道，季安然的家境是比较好的。
季安然握紧刀柄，哼了一声，转身往电梯走。
姜天歆稍稍平复自己的惧怕的心情，迷茫不知去路的她缓缓跟上季安然。
电梯开了，里边出来的陆虞与小小的季安然擦肩而过。
姜天歆愣在原地，往前是失意的季安然，往回是与林然长得一模一样的陆虞，她纠结该怎么选择。
随便吧！
她在电梯关门前的一秒钟，飞进了电梯里。
这回她没有再回到原来的楼层，而是跟着季安然来到地下车库。
姜天歆分不清车子的品牌，就像很多男生分不清口红色号一样，她坐上轿车的那一刻，隐隐能感觉出这车价格不菲。
季安然低着头在电话手表上点了记下，她是刻意避开了姜天歆在回复消息。
姜天歆终于察觉了这个细节。
“你看得见我？”
小季安然不解地看向她，“看见游魂很奇怪吗？”
也是，季安然是天师，看见她是可以解释的。
“你为什么救我呢？苏溪可不是小妖怪，他是千年狐妖，他要是损害了你的灵魂，你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是遭遇了意外吗？怎么会成的游魂？”
季安然一连串的问题。
其实这些姜天歆很难回答，她自己也云里雾里的，懂的东西不多。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误入镜花水月，然后就到这里了。”
“镜花水月？”小季安然似乎没有镜花水月的概念，稚嫩的她皱着眉，强装大人。
“你等等。”她拨通了电话。
“哥，镜花水月是什么？”
“哈？你有毛病吧，谁爱问你了！”
她气呼呼按下挂断键，时间没有超过一分钟。
显然她也没有得到答案，“没关系，我回去就去查资料。”
她的模样是要和谁争个高低，这样的季安然与长大的季安然很不一样。
姜天歆的笑声被捕捉到，季安然疑惑地看向她，问：“你笑什么？是觉得我很没用吗？”
“不。”姜天歆摇头。
“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天师。”
小女孩被夸奖了尾巴要翘上天，她开心的笑出声，
“我也觉得你不是普通的游魂。你也是天师吗？你身上有神灵的气息。”
姜天歆举起自己的手，给季安然看白发青年给她的鲛绡。
“是这个吗？”开始没有任何味道的手帕，现在倒是冒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味道很熟悉，姜天歆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这是什么？”
“送我的人说，这是鲛绡。”
小女孩似乎惊到了，她急忙把姜天歆的手按下去，心虚地往外边瞟了几眼。
“你是哪里来的鲛绡啊？这要是被鲛人族看见了还不得追杀你？”
鲛绡是违禁品吗？姜天歆也不是这个行业的人，更不清楚有什么禁忌了。
“别人送的。”
“谁缺心眼送别人鲛绡啊！”季安然小声道。
“你一定是没有好好学习历史的天师。”
姜天歆是理科生没错，但是她历史会考是A级的，说没有好好学历史，她第一个不干。
古代帝王多追求长生不老，其中最热衷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人皇雅言。当年昆仑来人称自己是西王母使者，送来长生药方。
药方当中最为重要的就是鲛人油，鲛人族因此遭遇了灭顶之灾。
新鲜的鲛人油需要器皿保鲜送皇城，古代没有冰箱防腐剂，于是使者又出谋划策使用可以匿藏气息保持物品新鲜的鲛绡。
鲛绡是鲛人自己编织的，讽刺的是成了鲛人的裹尸布，最后送到人皇的案前，被炼制成丹药。
“还有这样的历史，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吗？”是神话故事吧！
季安然摇头，“人皇死了几千年了，肯定没有啊。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有，西王母是神灵，怎么可能给迫害生灵的药方。那个使者一看就是骗子。”
“反正鲛人族已经几千年不织鲛绡了，而且痛恨鲛绡。别看现在鲛人族一直在人类世界生活，对追求长生的人恨意一点没消减。”
季安然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去年有个富商捐给慈善拍卖会一副画圣作品。结果那场拍卖会刚好有鲛人族的人在，一眼就认出了那幅画画卷是鲛绡制成的，第二天富商的公司莫名其妙就破产了。”
季安然难得露出害怕的表情，“后来我的鲛人朋友告诉我，那是他们家公司做的，鲛绡是他们家族的几千年来的禁忌。不过我觉的几千年过去了，没必要矫枉过正。”
姜天歆不明真相，不应该去妄言，因此她只是静静听着季安然描述这件事。
“你不怕吗？”季安然眨眨眼睛，问着无动于衷的姜天歆。
当然是害怕的，但是她身上的白泽神力外泄显然也不是好事。
起码鲛人族以人类的手段报复拥有鲛绡的人。
姜天歆想自己没有迫害过鲛人族，他们应该也没有理由报复自己，何况自己应该也不会和鲛人族有交集。
他人馈赠的物品，她不可能拿出去贩卖，也不会招摇过世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有鲛绡。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要快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灵魂离开身体太长时间是很危险的。”
“我其实并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回到现实。”按科学的解释，这只是一场梦，或者时空交叠。
“这样，那你先和我回去吧，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镜花水月的资料。”季安然和她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
忽然安静下来，姜天歆思索了一下，决定找新的话题。
“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当天师吗？”姜天歆其实很好奇。
季安然小脸一皱，更不理解的看她。
“我爸爸妈妈是天师，哥哥是天师，没有为什么，我一出生就是天师啊。”
“是这样！”
“当然啊，姐姐不觉得斩妖除魔很酷吗？虽然成为合格的天师要经历各种各样的考试，但是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是我至高无上的信仰，我会为此奋斗终生的，就算我不是天师。”
这样的话，一般出现在课文里。
从小孩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是背书。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最强的天师。”
“那就预祝你梦想成真。”
大概半个小时，车停在了市郊的一栋别墅前。
姜天歆在X市念书也就这几个月，说实在话，对X市的了解也不多。但X市房价异常高，甚至可以说寸土寸金，旅游的人很多。
别墅的小花园打理得非常好，甚至外边还有个小游泳池。
“这里是我哥的临时住所，暑假放假我来玩一段时间。我哥这个点应该睡着了，我们刚好去他书房查资料。”
两层独栋别墅，里边的装修十分豪华壮观。
季安然轻车驾熟跑上二楼，做贼一般探查书房里是否有人。
“姐姐，进来吧。”
走进书房，姜天歆依旧有走进小说的错觉。
富有两个字深深印在季安然身上。
书房两侧墙上都是整齐的书架，山边摆着古代名著，文学经典，天文地理，什么书都有，甚至还有基本睡前故事，归属者应该是正在破解电脑密码的季安然。
这里就是个小型图书馆，桌面上除了电脑，还有纸墨笔砚，写一般的书法歪歪扭扭，估计也是出自季安然的手。
季安然试了几次，显然她不是什么黑客，也不是计算机天才，半天没打开。
“一定的我哥又改了密码，我只玩了一次4399，太过分了。”
很难相信，季安然还玩小游戏。
姜天歆飘到书架边上，目光被一本古今妖怪大典的书吸引了视线。上边出版商写的是北落师门。
她记得，医院里拿走她手帕的护士曾经提过北洛师门，应该也是天师世家。
至少姜天歆的家里不封建迷信，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北落师门。
“姐姐是北落师门的人吗？也是，姐姐的口音就有那边的感觉。”
“这样，姐姐要藏好身份，不然被我哥发现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姜天歆不明所以。
“我们家和北落师门是世仇，他们很在意的，就算是去旅游，都不允许我去G市旅游，因为北落师门的本部在G市。”
这是什么仇怨？这里有北落师门的书籍，应该到季安然这辈就没有世仇的说法了吧。
“本来这些年关系也缓和了一些，前几年我哥把他们家族的未来继承人的未婚妻给抓了，就更加仇恨我们了。”
那确实是天大仇了。
姜天歆想了想，问：“为什么你哥哥要抓他们继承人的未婚妻呢？”
“因为那个小姐姐是妖怪，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
“啊？”姜天歆一顿，不是人与妖共建和谐社会吗？怎么又重回聊斋了。
“姐姐不知道吗？姐姐没听过白蛇传吗？人和妖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
姜天歆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又有一点不安。
“那如果在一起了——”
“要阻止的，不然会很麻烦的。所有天师都会出动去阻止，人会被抹掉记忆，妖怪会被镇压。”
姜天歆已经听不进去季安然说的话了，林然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她没有定论。
高中生给她的驱妖符对林然无效，季安然的测试符也无效，可她的眼睛确确实实看见了林然变身黑身白手的妖怪，甚至能够查到这种妖叫做祟妖。
“如果你遇到人与妖相恋，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阻止的。”
外边的世界一片漆黑，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可能成了阿飘，姜天歆也不惧黑暗了。
她感觉心里毛毛的，全身冷汗，季安然说会阻止时的目光坚定无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出的别墅，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下意识寻找回到医院的路，她感觉医院了有她想知道的一切，所有的真相都在医院。
等她终于飞到医院了，又开始犹豫。
天亮了，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变多了起来。
她缩在大门口的角落，困意让她渐渐睡去。
“喂，醒醒。”
姜天歆在寒冷中醒来，她已经是阿飘，叫醒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追杀她的苏溪。
“你！”姜天歆就要逃，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给手帕做个伪装。真麻烦，那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就往外送东西。”苏溪一边骂一边给白发青年找补。
他只是简单在手帕上点了两下，手帕五彩斑斓的白色成了最普通的白，和普通的手帕没有一点差别。
苏溪是在帮她，为什么？他不是妖怪吗？
苏溪：“小家伙，别想些有的没的，爷爷只是帮那个白痴收拾烂摊子而已，我可不是什么好妖怪。”
他可能算是祖宗辈。
“小鬼，几个小时没见，你这么狼狈？”
姜天歆失意完全是被人与妖不能相恋打击到了，可她现在与林然的关系也是不上不下，甚至不曾真正在一起。
明明是可怕的妖怪，此刻姜天歆却觉得他充满善意，与白发青年一般。
“可能是最近水逆。”
姜天歆把自己缩成一团。
车水马龙的城市，时不时传来几声车鸣。
她忽然有了一点归属感，想要寻找些什么，又放弃了。
迷茫的双眼看向狐妖。
“啊呀。真是糟糕，一点点小困难就迷惑心智了？”苏溪又变成了狐狸脑袋，抖抖自己的耳朵，“竟然你是那个白痴看中的人，那就帮帮你。”
姜天歆伸了个懒腰，奇怪，她怎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算了，没时间想太多，她还得带杰西离开医院。
可是要怎么离开这个镜花水月呢？
姜天歆还记得自己从车库里进入的这里，实在不行只能原路返回试试。
姜天歆才进医院，结果在导诊遇见了陆虞，他正在与护士说话。
林然是个温和儒雅的人，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微笑，像是和煦的风，美好得不太真实。
陆虞则不同，他还是实习医生，胸卡昭示着他的身份。他穿着白大褂，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完全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和护士说话也不客气，直接戳人家肺管子。
真的和林然完全不同，可世界上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人吗？或者他是林然的亲戚？
姜天歆跟着陆虞跑了大半个小时，除了查房还是查房，办公室他甚至没怎么进去。
他和林然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姜天歆放弃了，回到电梯旁边，等待下一个按下电梯的人。
最终她跟随一个病人家属来到车库。
游荡许久，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她含着一口气，鼓着两腮，思索着。
电梯响了。
是陆虞，他皱着眉，手里拿着车钥匙。
可现在并不是下班的点。
姜天歆沉默片刻，正要跟上陆虞看个究竟，谁知车门一合上，她的眼前一亮。
杰西站在她的身侧，抬头仰视她。
“发什么呆？”
白色手帕上有一朵小小的金丝绣成的花，上边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姜天歆胸口。
她望了望四周，手上的导航还在工作。
仿佛刚刚只是刹那的失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