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手忙脚乱，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阻隔燃烧。
太多事超出常理。
姜天歆手腕颤抖着，神情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霎时水流逆行，鱼类都停了下来。
姜天歆不断抽吸鼻尖，没有发现不对，直到一束光照在她的手腕上边。
她的手腕是灼热的，可没有之前的疼痛，倒像是有人用双氧水在上边擦拭，会疼但不尖锐。
她的目光追着光去，神像脸上的悲伤也不明显了，白光只坚持了几秒钟便消失了。而消失的瞬间，神像的额头正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鱼儿们急忙退散，姜天歆心中顿感不妙。
“跑！”林然拉着她的手往神殿里跑去。
在进门的一刻，她的视线还在神像上，神像轰然炸裂，细小的石块从她的眼前划过。
是谁在哭？
时间过得极慢，姜天歆发觉自己的头发变长了，染成放荡不羁的白色，身边坐着许多人，他们面前都有果盘，她没有，她的身前只有一个小小的银杯，杯子里红艳艳的，是血水。
不知道谁在挑衅，明明是快乐的宴会，大厅正中央却摆着一具年轻的女尸，旁边还有一只半死不活的小赤狐，嘤嘤叫了两声。
她哭了，眼中的泪水滴落在杯中。
那是失败与懊悔的眼泪。
这不是她的经历，更像是神像曾经情绪被她捕捉到，在她脑海里自动拼凑出了画面。
她的耳中是长长的轰鸣，视线变得模糊。
迷迷糊糊的，一双皮鞋缓缓停在她的身前，像是将死之人一般，双手按在她的眼睛上，为她合上双眼。
她听见响指声。
周围都是淡淡的茉莉花香，一面透明的墙，墙外是一条幽深的小径，墙里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姜天歆捂着脑袋坐起来，她的耳鸣声不止，爆炸的冲击依旧还存在着。
林然站在透明的墙前边，见姜天歆醒来，过来扶着她。
“没事吧。”
姜天歆摇头，除了爆炸被影响，身上受伤的地方不多，甚至手腕也没有了感觉。她抬起手，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上的手铐也奇迹地打开了，燃烧后的手帕没有丝毫变化牢牢捆在她的手腕上。
解开手帕，手腕上的被磨损的出来的伤已经愈合了。
“这是？”
姜天歆敲了敲墙壁，声响闷沉沉的。
“是回到现实世界的路。”
女人清丽的嗓音。
姜天歆与林然一起回头，应无忧捂着鼻子，手在身前扇动着，她走进来的时候带起一阵尘土，整个水下世界都是浑浊的。
“你们可真行啊，镜湖也敢炸。”
“是意外。”林然说。
应无忧挑眉，吹声口哨，半调戏的语气说：“哟，帅哥。”
“咳咳！”姜天歆咳嗽两声，把自己的手搭在林然的手臂上，满足她的占有欲。
应无忧笑了笑，“喂，小家伙，出来了。”她拍拍自己的胸口。
富贵从她的口袋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睛圆溜溜的。她见到了姜天歆格外开心，拍打翅膀往姜天歆的方向蹿，“不靠谱的人类，你竟然丢下我。”
正说着，要抱上姜天歆的胳膊时，被林然抓住了翅膀。
“蝴蝶？”
富贵拳打脚踢，使劲挣扎。
“放开我，愚蠢的人类。我是仙子，花仙子。”
富贵比想象中更加暴躁，就差上口咬林然了。
“够了，别闹了哦。”应无忧道。
林然松手，富贵一个猛扎，撞进姜天歆的怀里，小小的妖怪力气大得很。姜天歆狠狠吸了一口气，心脏要被撞出来了。
姜天歆拿着夜明珠的手一松，夜明珠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夜明珠忽明忽暗。
小蝴蝶妖扑腾着翅膀向夜明珠飞。
“我的妈呀，快跑。”应无忧喊了一声，寻找着掩体。姜天歆也被林然拉着，可是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躲的地方。
蓝色流光萦绕着小蝴蝶妖，透明的墙变成了播放器。
姜天歆愣住了，她咦了一声，注视着眼前壮观的景象。
小蝴蝶妖身上的裙子成了蓝色长裙，脸上妆容清丽脱俗，头上戴上了一顶缀满蓝宝石的皇冠。
“仰视吾，人类。”女皇的翅膀已经消失了，变得比姜天歆还要高大。
眼前的女皇很难和小蝴蝶妖放在一起比较。
“没事。”应无忧不确定，摸摸自己，确认没事后才看见了女皇。
这时候，女皇看向了播放器，留下了蓝色的眼泪，“黎川，吾归矣。”
姜天歆不知道瞳孔地震了几次，被这中二的场景震撼到了。
“看那里。”
透明墙上正在播放黎川被年兽入侵的画面，街道处处烽火，满地支离破碎的残骸，血流成河。
年兽来到了镜湖，它喜欢极了水底的世界。它在神殿里把神像扔出了神殿，自己霸占神殿在里边沉睡。
姜天歆只是观众，她心中却有无限的哀伤。
她捂着心脏，难过得就像——
就像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不过对姜天歆而言，难过的事还是不要有太多才好。
轰隆——
怪兽在湖底咆哮。
“是年兽。”女皇举起了她的权杖，她把目光放在了几个人身上。
“尔等离开此处。”
“什么？”姜天歆没有反应过来。
女皇皱起眉，她长袖一挥。
姜天歆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已经被推到了透明墙外。
“富贵！”她使劲敲着透明墙，“你要做什么？”
姜天歆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隐隐有预感，小蝴蝶妖面对的是什么。
一天的相识，是没有多大的情谊，但是要看着别人白白送死，姜天歆做不到。
“小朋友，她一番好意，我们都是普通人，对抗不了怪兽的。快走吧！”应无忧拍拍姜天歆的肩膀，示意林然带姜天歆快跑。
年兽已经到了，它推翻了大门，目露凶光，逼近女皇。
姜天歆直视年兽，她感受到了害怕，又从心底抗拒出逃。
“你快出来啊！我们一起逃——”她高喊着，腰间多出了一双手，林然抱上她往小路跑。
“富贵——”
她看见女皇回头，浅浅一笑，像是安慰着说：“这是使命。”
姜天歆离黎川越来越远，远到甚至看见了出口只是旧式电视机。
光明的路越来越近，虚幻的世界终于封存。
姜天歆有些发愣，她伸手挡住了照耀而下的阳光，光线晃眼非常，逃出生天却怎么也没能让她开心起来。
“天天！”季安然发现了她，“你和林学长，你们昨天去哪里了？昨天查房，我们给你混过去了。”
姜天歆目光寻找到靠坐在墙边昏过去的林然，她祈求一般，“你的测试符呢？”
季安然意外她的慌张，拿出一张符纸。
现在她靠近林然，他又成了黑身白手的妖怪。符纸贴上林然，却没一点反应。
没反应？
“你这是什么表情？没反应才是对的吧，证明学长没问题。”
姜天歆沉默了，她静静看着林然，林然却忽然睁开眼。
林然用一只手抓住姜天歆的手腕，上边的手帕昭示昨天发生的事的真实性。他把符纸扯了下来，眼神冷冷地看她，与之前的温柔完全不一样。
林然站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整理了身上的衣服离开了。
季安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小声问：“你们吵架啦？”
姜天歆扑进季安然的怀里，放声哭了出来，“你知道黎川吗？”
“百妖之地？”
“嗯，我走到雾里，结果去了百川之地。安然，我看见了好多妖怪，还有年兽，它杀了很多人，很多妖，然后有个老猴妖，他给我了一颗夜明珠。结果蝴蝶妖变成了女皇，她说她要完成使命，不和我们一起逃。”
“好了好了，没事了啊。”
姜天歆：“安然，你不是天师吗？你能去救救她吗？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对不起，黎川的事我不能插手。你去的黎川世界上还有几千几万个，它们都有自己的制度。即使是官方，也没法去干涉，我们不可以去打破这个平衡。”
菜粉蝶振翅飞远，窗外开着三角梅。
姜天歆有些昏沉，两天里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一个月进两次医院，你还行吗？”沈萌萌把外卖放桌面上。
姜天歆微微笑着，点头，“还OK啦，没事的。”
姜天歆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但季安然说普通人去了黎川，实际上身体已经被影响了，她绵软无力，就是被异世界吸取了能量，所以季安然把她送来医院。
X市第三私立医院是针对非人类建造的，对这方面颇有建树，在这里复建很有必要。
“姜天歆，今天换药哦。”护士推着小推车进来，其实第三医院与普通医院没有差别，除了医药费贵一些，以及同病房的人可能都不是人。
“等等护士姐姐，医生有说哪天可以出院吗？”沈萌萌问。
“没问题的话，就这两天了。”
沈萌萌点头，操心道：“你说你也是，也不早点说自己手撞到了旧伤复发，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然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相机呢？我怎么赔偿？”
“没事，安然说她先给你垫付了。”
“安然、安然人呢？”
“你住院这两天她也请假了，说是过来陪你，她不在这里？”
姜天歆摇头，“应该是有事。”
“嗯，也是，她这么靠谱的人，不会突然消失的。对了，林然有来过？”
姜天歆只能再摇头，离开黎川的那天，林然走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他。
“你们怎么回事，是吵架了？”
“谁知道呢！”姜天歆眼神中流露出了她自己不知道的惆怅。
“你不对劲。”沈萌萌说，“是感觉，感觉不像是你，成长了。果然，金钱能够吞噬一个人的纯真。”她以为姜天歆是被赔偿相机打击到了。
“姐姐，你们能安静些吗？”隔壁床是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手腕上系着黄色腕带。
姜天歆扫了一眼，不好意思道歉道：“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
在姜天歆的眼中，小男孩是兔子耳朵，三瓣嘴，不难看出他是兔妖的真实身份。
小男孩翻身，把被子拉过头顶。
“这个小朋友是什么病啊？”沈萌萌凑在姜天歆的耳边小声的问，目光偷偷往小男孩身上瞥。
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室友这么八卦，姜天歆语言没组织好，神色一僵。
“他还是黄色的腕带诶，重危病人。”
姜天歆眼珠子转了转，勾唇一笑,
“你怎么知道黄色腕带是重危？”
沈萌萌一脸骄傲，“我爸妈都是医生，我从小就病房长大的，要不是报错专业——”
姜天歆开始只是想转换话题，现在是不可置信了，“报错专业？真的有人会报错专业？”
“喂，你别嘲笑我。”
笑声也没有持续多久，姜天歆示意恼羞成怒的沈萌萌小声些。
沈萌萌要在门禁前回去，病房又安静下来。
姜天歆望着窗外的的三角梅发呆，总能看见菜粉蝶飞舞。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黎川的种种，季安然用了很多方法没有能消除她的记忆，现在她不止没有林然的消息，季安然也是联系不上。
可没有力气的她也无法离开医院，现在除了看着窗外发呆，握手机的时间都坚持不了半小时。
哗——
床帘狠狠拉开，小兔妖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挥着手把菜粉蝶赶走。
疑惑的视线与小男孩眼中的愤怒相撞，
“看什么看。”
这一刻，无语的心情快要从姜天歆身上溢出了，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小男孩哼了一声，变回小白兔的模样往外跑。
大概半个多小时，护士小姐拎着小男孩病服后领回到病房，一边走一边骂，
“白痴，你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跑什么？找死吗？”
小男孩手脚并用挣扎着，看起来是在表演一出滑稽的喜剧。
他气呼呼的，看到姜天歆正在看他，气呼呼大喊：“看什么看！诶呦！”
护士小姐在他的脸上狠狠捏了一下，“闭嘴。”
护士小姐走到姜天歆的病床前，拿起她的病历卡，
“今天感觉怎么样？”
“嗯，感觉好多了。”
“少坐，多睡。以后少去什么镜花水月。G市人啊——”护士小姐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北落师门一派的？”
姜天歆轻笑着说：“不是的，我不是天师。”
“不是天师？那你去镜花水月里找死啊？”护士小姐的语气有些夸张。
姜天歆第一时间摇头否认，“是意外误入的。”
这几天从医生到护士，基本上得知她不是天师后都是这样的反应。
“那你运气真好。我记得前段时间妖管局领导也去了黎川谈和平协约，结果一部分工作人员遭遇了意外，年兽苏醒吃了很多人。”
“妖管局？”
“是啊，我们医院是隶属X市妖管局的，其实也不能算私立医院。对了，出院记得出示医保卡，可以报销医保。”
那还真的体贴入微。
“你手上的手帕？”
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了尘土，脏兮兮的。
“脏了，我帮你洗洗吧，现在你们年轻人都流行把手帕系手腕上？新时尚吗？”
护士小姐已经伸手解手帕。
“不、不用——”
“没事，别客气，为人民服务嘛。”护士小姐把手帕收走，“有事按铃。”
她摇曳着身姿走出病房，不管不顾姜天歆的反对。没有力气的姜天歆只能目送护士小姐走出去。
“你被骗了。”小男孩用本该不属于小孩的成熟声线说道。
姜天歆歪头，满脸不解。
“那个护士，不是这个医院的护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