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身上的绳子很容易就解开了,姜天歆再也抑制不住。
她扑进林然的怀里,两扇长睫一下一下颤动着,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眼眶实在装不下了,一滴滴砸了下来,她先是小声哽咽,林然把她拥进怀中的一刻,她禁不住失声痛哭。
林然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姜天歆抬头已经是红肿了眼睛,她总觉得什么不对,可又找不出哪里。她像是在寻找一抹真正的安全感,她迅疾地吻上他的双唇。
她懵懂无知地看着林然,林然却十分惊讶,暂停所有动作,也这样注视着她。很快林然占据了主动,他灵巧的撬开姜天歆的牙关。炽热的气息缠绵在一起,荷尔蒙碰撞着,他描摹着她唇舌的形状,她注视他眼底的薄纱,谁也没有闭上眼睛去享受这个吻。
林然捧着姜天歆脸,呼吸混乱,姜天歆甚至听见了暧昧的水声。
就这样,像是龙争虎斗,一决高下。
可情侣之间的吻是这样吗?
她可以从林然的眼中看见忽来的激情,看见真实的关切,看见她自己的倒影,却看不见本该涌动的爱意。
她不愿意承认,可它又是客观事实。
缠绵之间,姜天歆从手帕里取出被她叠得皱巴巴的驱妖符。
她只能勉强碰到林然的背,驱妖符靠近之时,林然明显一僵。
他真的是妖怪吗?
姜天歆不敢再多想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承担明了所有事的后果。
而很快,林然又加深这个吻,他闭上眼睛,细细安抚。
什么都没发生!
姜天歆把驱妖符捏在手心,心脏蓬勃有力地悸动着,也闭上了眼睛。
“喂!那边那两个人,差不多得了,这里什么地方,青天白日的。”
姜天歆急忙推开林然,整张脸都红了。
声音从对面牢房传来,里边关着一个人身猴头全身金毛的妖怪。
“您、您好。”姜天歆打招呼。
老猴妖抓着自己身上的跳蚤,时不时打量他们几眼。
“不多见啊,你们两个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
姜天歆握紧驱妖符,“是误会。”
“是吗,那个小哥呢?你们一起的?”
林然比姜天歆镇定不少,他的声音与在校时不同,失了一抹温和。
“误会。”
老猴妖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们的鬼话,只是注视着两人,对着他们说:“误会?那还是头次见。”
“您怎么也被关在这里呢?”姜天歆问。
老猴妖大笑着,像是疯了一样,眼神格外犀利看向他们。
“刺杀黎川之主。”
“年兽!”
老猴妖被无形的东西打得一个踉跄,向后仰,倒在地上。
“哈哈哈——”他疯狂大笑,一边发疯一边吼叫,“来啊,杀了我!”
林然牵起她的手,她的手腕被紧扣的老旧手铐磨破皮,血肉模糊,很是渗人。手铐锈迹斑斑,林然紧张的看着她,“可能会破伤风,回去了一定要打针。”
姜天歆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手帕系在手铐后边,再往前一些是能保护她的皮肤。林然伸手要把手帕往下拉,她系得紧,手铐也是比较小的,完全没法移动。
她眼瞧着林然要解开手帕,陡然一惊。
“我没事的学长。”
姜天歆双手只能一起行动,她挣脱林然,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地警告她不能让手绢从自己的手腕上被拆下来。
“年轻人,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老猴妖翻身坐着,低沉着头,故作玄虚道。
姜天歆不自然地转移视线,看向老猴妖。
“百妖之地黎川,不是吗?”她问。
“黎川!”他大喊一声,一惊一乍的。
姜天歆被吓得一哆嗦。
“是黎川!是苦难的黎川。”他抬起头,老泪纵横,“十七年了,怎么黎川还是这个黎川?”
“您在说什么?抱歉,我们都是误入黎川的,对黎川了解不多。”
“小姑娘,你们是第一次被抓紧来的普通人类,你们一定有什么不一样,求求你帮我找一个人行吗?我可以放你们出去的。”
姜天歆面露几分古怪,这种请求太不合理了,老猴妖要是真的能放他们怎么不自己出去?
林然把姜天歆藏在身后,“原谅我们没法帮您,我们只是普通人。”
“能的,你们一定能帮我。”老猴妖激动地摇着铁栏杆,栏杆上似有什么禁制,他一碰,全身过电,整个人不能动弹。
姜天歆偷偷点了两下铁栏杆,她不受影响。
“对不起,我们能力有限。”姜天歆诚心实意感到抱歉,现在他们本就身陷困境。
“不,你可以的,你身上有神灵的东西,你是被神灵庇佑的人。”
姜天歆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手帕不是有屏蔽作用吗?
“你可以看看你们身后那条水沟,脏是脏了些,但是这条水沟是连接镜湖的,只要顺流而下,你们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我只求你们帮我找到前黎川之主云流,把这个交给她。”说着,老猴妖徒手掰开自己的脑袋,从里边拿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夜明珠朝姜天歆扔了过来。
姜天歆手忙脚乱地接过来,夜明珠上蒙上一层黏糊糊的液体,恶心极了。
她怔怔瞪大眼睛,老猴妖又当着她的面把自己的头颅合上。
“我们不认识云流,更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林然依旧是拒绝的语气,他质问说:“您竟然知道离开的方法,为什么不自己走呢?”
“只要你们答应我,就一定会找到流云的,这是我们的之间的约定。我走不了的——”老猴妖忽然站起来,姜天歆这才看见,他一只腿空荡荡的,只剩下腿根往下滴血,像是生生被什么咬掉了。
老猴妖一站起来,身上的蛆虫一条条往下落,即使如此,依旧很明显伤口上密密麻麻的蛆虫。
姜天歆短暂愕然后,一整天没吃什么的胃一阵翻滚,她实在忍不住了,跑到水沟边上吐了出来。
“小姑娘别害怕。”姜天歆再回头,老猴妖脸部的骨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脱离,短短时间竟然只剩下带着血渍的白骨,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啊——”姜天歆大叫了一声,本能手脚发软。
她不敢跌坐在地上,地面上也全是蛆虫。
这是一条宽有一米,不知深浅的水沟,水面上蛆虫蠕动,上下两端出口都有铁栏杆。
铁栏杆的缝隙不大,最多只容许成年人的脑袋通过。
“我们得离开这里。”林然捂上姜天歆的眼睛,把她拥在怀里,“别怕,我去探路。”他小心在姜天歆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安慰她说。
姜天歆泪水浸透了林然的胸口,她实在说不出话来。
没等姜天歆恢复,林然松开了她,果断地走向水沟。
水沟里的水流流速不快,随着水流一同往下的物品看得也十分清晰。
姜天歆踩死几只爬上来的蛆虫,蹲在出口边上。
林然试着把自己的脑袋探出栏杆,没有成功。姜天歆高估了栏杆的缝隙,她帮着林然一起掰栏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真的把缝隙掰开了些。
林然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她的手,缄默不言。
姜天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更准确的说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林然顺利的穿了过去,又走了回来。
“没问题。”
姜天歆捡起放在一边的夜明珠,强忍对脏水的不适,缓缓下水。
她还被铐着,只能靠林然拉着的胳膊前行,有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有虫子就在她的眼前,爬到她的身上。她冷汗涔涔,小脸煞白。
他们掰了三个关口,第四个时,终于窥见外边世界的空气。
与此同时,士兵终于还是发现了他们的消失,正在叫骂。
姜天歆用尽了全力,狠狠踹开了铁栏杆。她有些脱力,栏杆先是漂浮起来,上边布满锈迹,顺流而下。
一根人的手指头也一起漂浮出去。
接着是手臂,躯干,器官,飘过去的心脏还在怦怦跳动。
疯了!
“没事的,没事的!”林然低声在她的耳边劝慰,甚至捂上她的眼睛带她往前走。
她已经双眼已经失神了,在一天前她甚至还是个咸鱼到极点的女大学生,现在她又经历了什么?
被妖怪追逐,被人当做老鼠玩弄,甚至看过尸山,涉过处理尸体的水沟。
她呆愣愣地被林然拖上岸,他们终于逃出升天了,姜天歆却感受不到喜悦,她说不出话,也听不见话。
林然是在说些什么,她只看见他嘴巴张张合合,林然拉着她跑,她也只懂得奔跑。
无心沿路风景,他们一直沿着沟渠流水的方向奔跑。
水沟的水流最终汇集到溪流,溪流湍急汇入湖泊。
岸边芒草被风撩动着,几棵被折断的在湖面上荡漾。
湖水澄清明亮,远看就是一面大镜子。
姜天歆一眼看不到对岸,即将落下的太阳光芒四射,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一身狼狈,在湖面的倒影却干净整洁,好像一天的遭遇都是梦境。
林然喘息着,双手捧上她的脸,“别怕!”
不知道是第几次让姜天歆别害怕了,姜天歆怔怔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很木然。
后边士兵的追击声越来越迫近。
林然拉起姜天歆的手,把她抱在怀里。
“他们在那里!”士兵高喊一声。
“噗通!”
日落越来越远,眼睛被深蓝色的天空占据。
姜天歆甚至没有挣扎,直线下坠。
湖面上波涛起伏,夕阳洒下,水下的世界蔚蓝而明亮。
她憋不住气,吐出来的气成了一连串的泡泡向上漂浮远去。
窒息感紧紧压迫着她。
她想,就这样吧,真累啊!
她终于吸气,想象中呛水没有到来,她愕然发现自己可以在水下呼吸。
姜天歆挣扎几下,挣脱林然的怀抱,她不知道自己说话林然能不能听见,努力大声道:“学长,水里有古怪。”
林然身形挺拔,在水中动作十分优雅轻盈,他游动的姿势不似普通的游泳,他像是天生拥有在水下生活的经历,要说是蛊惑人心的人鱼都不为过。
姜天歆暗暗低下头,灵动的眼睛彻底凝起寒霜。再抬头时已经成了明朗的模样,她自由 地往下坠落。
“水里能呼吸呢!”
她红彤彤的眼睛昭示着她曾哭得有多惨烈,此刻不知道是不是也落泪了,在水中成了最好的掩护色。
大概降落了十分钟,湖面洒下的阳关不是很明显了,湖底依旧亮堂堂的。
湖底全是松软的砂砾,时不时有些贝类在湖底遨游。一天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经历了一遍,看见在湖里肆意游动的海鱼对姜天歆而言已经不稀奇了。
方才在湖底踩上砂砾,一群自带镭射效果的带鱼擦着姜天歆的身测飞速游了过去,她视线跟着带鱼群,太多鱼群都往同一个方向出发。
林然拉着她跟着鱼群游。
隐天蔽日的泡泡被一条细细的水链栓着,每一个泡泡是常规瑜伽球大小。水链连接在类似古罗马的建筑顶端,中间游荡各色鱼群。这些鱼群飞蛾扑火一般攻击泡泡,最后的命运不是戳破泡泡,而是被泡泡吞噬。
古罗马建筑好像是一座神殿,门口的石雕神像长满青苔,姜天歆却仿佛在哪里见过。
长发垂散在地面上,头上长出一根树枝,上边开满了花。神像的衣服是很典型的电视剧里的古装,看着明明是男性,手腕上却缠着披帛。
林然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怎么了?”
姜天歆迟疑片刻,神色犹豫,最终还是说出口。
“我见过这个石雕。”
慈爱的神灵悲伤哭泣。
姜天歆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自己家里也有这样一副神像,不过没有这里的石雕大。妈妈说是她家乡的一个英雄,人们为了纪念,就把英雄的模样制作成了神像进行祭拜,祈求得到护佑。
后来因为搬家,神像在路途中丢失了,她家也就没有拜神的传统了。
林然露出微微意外的表情,“也许是相似吧。”
姜天歆点头,内心却风起云涌。她天生对这些事敏锐,可能是身上的白泽神力的作用,她不会认错的,是同一个人。
她的相机被士兵没收了,不然她一定要把这个场景拍摄下来。
片刻,她的手腕发热,刺伤一般的疼痛让她不禁痛呼。
她目光下移,手腕上的手帕在水里竟然开始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