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白衡眼里的震惊,顾棠仔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今后的打算说了个清楚。
粗略带过她在沈家的遭遇,只是说失望透顶想要离开。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白衡有些恍惚,更多的还是心疼,“小师妹,你有这样的打算,怎么不提早跟师兄说呢?”
在他心中,她永远都是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孩,可有哪家的小孩,需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如此恶劣的风雨。
顾棠眉间带着轻松的笑意。
“二师兄,我可以将自己照顾地很好,可以让顾家人过上优渥的生活,也可以让沈家人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你不用把我看做小孩子的。”
白衡忍下喉间泛起的酸涩,既欣慰于她的长大,又心疼于她的长大。
她在药王谷,是大家宠爱的小师妹,在沈家,却受尽了苦楚和委屈,最可笑的是,那群伤她最深的人,还是她的血缘亲人。
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顾棠柔柔地笑了一下,“二师兄,你不必为我难过,也不必为我鸣不平。”
“沈家人,只是我人生中犯过的一个错,是错,自然就要纠正。”
顾棠说到这里,眼眸微微低垂下来。
她忽然想起死后的那段日子。
平日一向敬重的大哥,却吩咐小厮将她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免得冲撞了病中的沈瑶瑶。
母亲端着有她血的药,细致地喂沈瑶瑶喝下去,关切的目光、轻柔的动作,是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情。
其他几个哥哥,还有父亲,亦是如此,所有人都关心养女的病,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是如何痛苦地死去,变成乱葬岗里的孤魂野鬼。
最后,沈家人怕事情暴露,会毁坏名声,将上门讨公道的顾家四口人,活生生烧死。
那时她才亲身体会到,这些年对他们的付出和爱,是多么地不值和可笑。
沈家人就是一群恶鬼,老天既然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定会让他们下地狱的。
顾棠已经趋于平静的眼神,此刻迸发出死寂的狠戾,在轻长的睫毛掩盖下,垂在眼底化为一片幽然的阴影。
对此一无所知的白衡,轻轻叹了一口气,明明受伤的是她,她却反过来安慰自己,自己这个小师妹,还真是长大了。
白衡掩下唇边苦涩的笑意,神色之间染上些许凝重,比起沈家,目前,还是另外一件事情更为要紧。
“小师妹,你和燕王还是尽早断了吧,师兄不能看你从沈家的火坑出来,再跳进另外一个火坑里去。”
“而且,你不是喜欢慕家那小世子吗?你们之间可还有婚约呢,感情,不能三心二意。”
说到后面,已然是急了。
闻言,顾棠眼皮轻轻颤了颤,重生后遇见墨司宴,她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以断的话,尽早就断了。
然而一想到那日在谢国公府,他悲伤又滚烫的泪水,她就狠不下心来。
顾棠抬眸,对上白衡关心的眸子,她语气郑重而认真,“我对世子殿下好,是因为王妃娘娘的缘故,我们现在已经退婚了。”
“燕王殿下,我是去山上采草药的时候,和他认识的,当时运气不好,碰上了白天出来觅食的狼群,是他救了我。”
“师兄,你等下替他解蛊,就会看见他后背上的爪痕,那就是他救我留下的,而且他被苗族女子种下合欢蛊,也是为了替我去寻药材。”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方才在她替墨司宴扎针,看见他的后背,才知道这爪痕原来这么早就有了,为了让自家师兄放下戒备,她只能撒个小谎了。
白衡沉默了,他以为两人是在什么宴会上看对眼了,万万没想到竟是英雄救美这一出。
能在狼群里救下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为人定坏不到哪去,而且堂堂一个王爷,居然为了小师妹亲自去寻药材……
白衡心里对墨司宴的好感直线上升。
回忆起自己之前内涵他的话,白衡内疚地抿了抿唇,“小师妹你放心,我定尽全力替燕王殿下解蛊,不收钱。”
一向财迷的人,连不收钱都说出来了,由此可见心里是有多不好意思了。
看见他满是愧疚的目光,顾棠微微躲闪的眼眸里边,写满了心虚两个字。
她得找个机会跟墨司宴通一下口供,要是被自家师兄发现她骗他,那就糟糕了。
与此同时,沈家。
“六小姐,南阳王妃给顾棠的赏赐,已经全部搬到咱们院子里了,这是列好的清单,您看看。”赵嬷嬷笑容满面地递过去一个册子。
沈瑶瑶示意侍女停下梳妆的动作,接过册子,看着里面个个价值不菲的宝物,她贪婪地勾了勾唇角。
对的,这些好东西就该是她的。
“嬷嬷收下吧。”沈瑶瑶随意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质地透润的镯子,“您每天在我和母亲中间两头跑,真的辛苦了。”
赵嬷嬷眼神慈爱地收下,“小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照顾小姐,老奴甘之如饴。”
眼眶,微微泛起湿意。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喧嚣的吵闹声,不等屋子里的人反应,嘭地一声巨响,房门从外面直接被人踹开。
“小姐,奴才,奴才拦不住五公子。”小厮躬着腰,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
面前的少年,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红得过分的眼睛下,是一片乌青的眼底,短荏的胡渣透着不加掩饰的颓废。
跟往日注重形象的他大相径庭。
沈瑶瑶视线落在他右手紧紧攥着的步摇上,她心中沉了沉,面上却依旧露出天真的笑容,“五哥不是外人,以后不用拦。”
“你们都下去吧。”
待下人都退下后。
沈瑶瑶倒上一杯茶,十分体贴道:“五哥,喝酒伤身,你以前不是答应过瑶瑶,今后会戒了的吗?”
清烟袅袅的熟悉茶香。
沈于飞立马就闻出来,这是顾棠亲手采摘、烘烤的红茶,因为家里人爱喝,她守在家里的茶庄半个月,给他们每个人的院子都送了五六罐过去。
攥着步摇的手,力道愈发重。
心中涌上的酸涩,也让他愈发难受。
沈于飞没有接过茶盏,而是将目光落在面前那张柔弱的小脸上,“昨日,在荷花池,到底是顾棠推你的,还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瑶瑶,我想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