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曲折的电光,在墨一般黑的天空中颤抖了两下。灌木丛在暴雨的密网里挣扎似的摇摆着,大树像跑步似的弯下腰。暴雨在汇成水流的地面上激起了泡沫和水花,狂风又把水花吹成了尘雾,打着旋。
月影精灵们看到了一个人类士兵正在皇家森林里巡逻。
这个年轻的士兵警惕性很高,好像是虎狼满布的森林中,一只劫后余生的麋鹿,异常警觉地聆听着风吹草动,眼睛左右扫视着两旁的灌木丛。
士兵能意识到他们在灌木丛中看着他吗?他能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被夺走吗?
瑞拉是这支月影精灵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她细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只待月影精灵的首领鲁南给她进攻的信号,瑞拉就会上前了结这个士兵。她别无选择,因为她是一名刺客。
她的动作轻盈敏捷,可以像她的前辈一样在密林的枝干上奔跑和跳跃。
快走开,瑞拉在心里默念着,仿佛她更愿意让眼前这个年轻的士兵快点离开这里,不要看到我们,快回家去吧。
月影精灵们的任务与这个士兵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士兵只是恰巧出现在他们通往真正目标的旅程中。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放过他的。但如果士兵发现了他们……瑞拉试图停止思考这件事。
“谁在那里?”那个士兵在黑暗中喊道。听起来很自信,甚至可能很勇敢,而瑞拉知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兆头。月影精灵们一动不动,瑞拉也屏住呼吸。
“以哈罗国王的名义命令你报上名来!”士兵大声喊道。又沉默了几秒钟,瑞拉心里想,再过几秒钟,他就会意识到这没什么,并继续前进。这样糟糕的天气那个士兵总不会听到她心跳加速的声音吧?
“啪啦啦——”青白色的闪电夹着沉雷,再次撕裂开夜幕,照亮了这片森林。士兵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现在,毫无疑问他已经看见了他们。
士兵训练有素地取弩上弦,手指微微一松,就把弩箭射了出去,带着一股子冷风,穿过雨幕,向他们所在的大致方向射去,“啪”的一声射进树干,箭矢力道却未尽,箭杆的震动带动箭羽一阵乱晃。士兵一击未中,转身就跑。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士兵的果决让鲁南感到很佩服。他对瑞拉点了点头,瑞拉知道,鲁南是选择了自己。现在瑞拉将要结束这个士兵的生命。
她的试炼开始了,此时此刻,她往日里无休止练习的所有动作和反应都变成了本能,她迅速追赶她的猎物。杀死这个士兵现在是她的任务,仅此而已。
士兵以人类最快的速度沿着小路跑去,被暴雨浸湿的斗篷在风中拍打,笨重的铠甲拖慢了他的脚步。
瑞拉本就属于森林里的生物。她轻身一纵,犹如鸟儿一般又轻轻巧巧地飞了出来,足尖在树枝上一点,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她在森林上空翱翔,观察着目标的下一步行动。瑞拉追得越来越快,每一次跳跃都向士兵更逼近一步。
狂风卷着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她的脸颊上抽打,暴风雨夹杂着泥土的腥臭淹没了她的感官。
士兵停了下来。瑞拉也在一根树枝上停下,她那紫罗兰色的眼睛,在黑暗的树林里闪闪发光。她跳到了地面上,躲在树后。
瑞拉在黑暗中窥探着,士兵端着弩转来转去,疯狂地寻找。
冲过去!瑞拉告诉自己。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只知道眼前先是突然一片黑暗,接着失去了平衡,一瞬间全身似乎浮在空中,下一秒钟脸部已经重重地撞在泥坑中。瑞拉跟着上前。士兵试图起身反抗,但毫无意义,瑞拉的折叠双刃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要!”他恳求道。士兵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注视着她那两把错综复杂的武器。
现在就动手吧!瑞拉心想。犹豫是折磨,而不是怜悯……她唯一能给予的善意就是迅速地处决。
士兵现在抬头望着她,试图看清在她斗篷下的脸。
“你是谁?”他颤声地问道。
又是一道破空而下的闪电,刹那间照亮了彼此。但就是这刹那间,哪怕满脸泥污,瑞拉依旧清晰地看到了士兵的恐惧,她看到了他的悲伤。她几乎能听到他的想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也看到了他对生的渴望。锋利的刀尖刺入血肉是那么容易,她却不明白为何手中重逾千钧,仿佛不是在杀别人,而是在亲手一点点杀死她自己。
她的折叠双刃刀稍微放松了些。士兵抓住机会,在泥里向后爬,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瑞拉放下双臂,垂着头,她的意志在暴风雨中融化了。
她为什么这么懦弱?
当士兵逃跑时,她神情木然像雕像一样站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