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王一山当兵两个月了。这期间,他写过几封信,除了向爹妈报平安之外,也分别给陈庆风、刘进涛、蒋其光、吴诤四位长辈写了信,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帮助。又给吴卫东写了信,告诉对方自己没来得及吃上兰州的羊肉拉面就被赶到陕西来了,顺带吐槽了一下部队的伙食。
给周颖的信,王一山是揉掉了几张信纸才写成的。关键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下部队生活,早上几点起床,几点开始队列,几点开始体能训练,又是几点休息云云。
周颖的回信却是洋洋洒洒5页多张。她已经成为海军政治部文工团的女兵了,有了新的战友,每天训练任务很多。因为文工团人员配备不齐,领导看中她“一专多能”,根据她的特长,安排表演唱、小合唱、舞蹈,有时候甚至还顶场去客串一下独唱……日子过得可充实了。然后说到第一次下部队演出的场景,海军战士条件多么艰苦,看到文工团来演出多么高兴,还有自己第一次上军舰时候的激动。
吴卫东给王一山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三个人在北京的照片,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块做工精致的糕点:桃酥、绿豆饼、萨其马、江米条……还有几种王一山叫不出名字。吴卫东的回信满是些叮嘱,在部队要听班长的话,部队能人多,有点小成绩切忌不能骄傲,要和农村兵搞好关系,注意团结战友,身上不能有城市兵只动嘴不动手的坏毛病……看来,吴卫东这个排长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教了,王一山觉得他很有干指导员的潜资。
王一山跟吴卫东吐槽部队里的伙食,是真的有感而发。
那个年代当过兵的都知道,虽然米饭和馒头都管饱,但是没有油水,吃肉更是难得一见。基本上每天早上都是咸菜,然后主菜是土豆、白菜、萝卜。当兵的叫它“老三样”。炊事班黔驴技穷,变不出花样儿,只能土豆丝、炖土豆,萝卜丝、萝卜条换着形状来张罗,看起来好像菜式有变化。一个月下来大概能吃两回肉,还是那种大块的白白的肥肉炖着土豆或白菜。王一山从小不吃肥肉,但是不知为什么在部队食堂见了那大肥肉居然食指大动,吃到嘴里觉得特别香。老兵们还格外感激炊事班班长老田。陈二虎说老田比上一任炊事班长厚道,没把大肥肉拿去熬猪油,好歹还能见点儿油水。上一任炊事班长给大家吃的还是炸了半焦的油渣肉,吃着香,没肉味儿,不补油水。
团部军人服务社里可买东西极少,都是一些生活用品、白糖红糖和香烟什么的。能吃的零食不多,水果糖、兰花根,麻花糖、糖豆。都是些平时在上海都不爱吃的玩意儿。唯一能让王一山感兴趣的就是鸡蛋糕。一个个圆圆鼓鼓的、黄橙橙的,透着甜香,不仅能当零食吃,还能扛饿。价格是6毛8分一斤。
当兵第一年,一个大头兵每个月津贴才6块钱,自然吃不起这么金贵的玩意儿,都是部队家属偶尔买一点,其次是发津贴的时候,对面医院的军医和嘴馋的女兵会来光顾,销量自然也不算太大。
王一山可不管这些。他有钱,身上有百十块“巨款”没地方花,买鸡蛋糕吃便成了他解馋的法子。军人服务社虽然不远,但是也要向吴全有请假。王一山闲暇时间找个借口说买牙膏、买笔、买信纸什么的去过好几回。他知道当着战友面吃这些东西不好意思,买个一斤鸡蛋糕之后躲在服务社房子拐角处的大树下,一口一个风卷残云,吃饱了便若无其事地回班里。
说来也怪,那个年代的鸡蛋糕特别香甜,手沾过了,嘴啃过了,那种香香腻腻的味道总是挥之不去,甚至不小心说话喷出的口气都有那个味道。王一山带着一身的鸡蛋糕味道回来,睡他铺位旁边的陈二虎和刘展华鼻子抽抽,没说话。
吴全有笑笑:“回来了?”王一山往往脸一红,心虚地点点头,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鸡蛋糕固然好吃,但请假次数多了找理由也不好找啊。部队是一个有钱都没法花的地方,王一山感到很沮丧,如果不是来部队,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嘴馋,无数次怀念起上海的点心都忍不住咽口水。他的童年少年时代远比一般人过得幸福,从他记事起家里就从未短过他的吃穿。他的妈妈彩芹是个十分温柔传统的女人,除了做得一手好饭菜,各种上海常见的点心更是信手拈来,糍饭油条、糍饭糕、生煎馒头、蟹壳黄……每次他和小津都吃得眉飞色舞,彩芹就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有时王立志休息,也会带他去古猗园吃南翔小笼。看着皮薄、馅大、汁多、形美的大肉包子,他的口水早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才懒得管什么“轻轻移,慢慢提,先开窗,后喝汤”的吃法套路,每次都是一把抓过就往嘴里塞,被烫过好多次也没记住教训。
相比家里,现在部队里每天顿顿的“老三样”让他感到十分沮丧。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他有些郁闷。每天从早上起床开始,扫地、拖地、打开水这些事情都是老兵们抢着干了。王一山一开始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自己是个新兵,总得要自觉吧。他好几次主动帮忙说我来,但是没有人肯让。后来他干脆一早爬起来想抢扫帚,但总是有人比他早。想去打开水,一晃开水瓶,重重的,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水呢。不过令王一山奇怪的是,才过不了一会,他就看见别的老兵拎着开水瓶施施然去热水房了。他挠挠头,十分不解。
同样感觉到困惑的还有广东佬林立强。不过几次之后,他们也琢磨出味道来了,这个时候林立强往往冲着王一山扮个鬼脸,两个新兵蛋子便交换了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笑容,也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