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整个上海锣鼓喧天,一片欢腾,外滩海关钟楼的太阳旗缓缓降落,这座饱受蹂躏的东方明珠回到了中国人的怀抱。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受降、接收敌伪逆产方兴未艾。
吉田一家天天在家听收音机,关注各种受降信息。
吉田商社早已经关闭。该处理的资产早已处理得七七八八,全部换成金条和大洋存放在密室。吉田的雪铁龙太扎眼,决意卖给一个米行的老板。那米行老板趁机压价压到800大洋,吉田知道他趁火打劫却也无心还价,让王立志去送车。
这天,王立志送了车回来,却不见了吉田真太郎。
津子说,日本领事馆组织侨民代表和警察署开会,刚才来两个人带吉田一起走了。尽管近期日本侨民和军方经常开各种碰头会,但是这一次王立志隐隐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到了晚上饭点的时候,吉田真太郎依然没有回来,吉田太太有些慌神了。津子道:“立志君,我嫂子说哥哥现在还没回来,她想麻烦您去看看。”王立志答应了一声,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出发了。
王立志叫了辆人力车去黄埔路。上海夜市已经开放,一路上灯火阑珊,红男绿女穿梭往来,到处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王立志无心流连。好在满福里到领事馆也不远,半个多小时便到了。
王立志到领事馆门口一看,虽然门口依然有日军的宪兵站岗,但是无精打采,没有了以往凶神恶煞的样子。外面没有停什么车马,领事馆楼上只有两个窗口亮着灯,冷冷清清不像开会的样子。津子也没说清楚吉田到底去哪里开会,王立志不禁焦急起来。如果不在领事馆,那又在哪里呢?
王立志猛然想到虹口日本人经常定聚的居留民团总部,灵光一闪,立刻前往。
王立志气喘吁吁快赶到民团总部大楼的时候,听到零星的几声枪响,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一看,民团总部门口空无一人,但是一楼灯火通明,窗口人影闪动,里面显然乱成一团。这里是日侨集中区,旁边的行人本来就不多,一听枪声,零星几个行人立马做鸟兽散。
王立志靠近侧门,一看那围栏不高,双手抓住栏杆,纵身一跃跳了进去。悄悄靠近窗户,借着灯光往里一瞧不禁毛骨悚然。宽敞的厅堂内,几十个人呱啦呱啦喊着日语鬼哭狼嚎,一半人穿军装一半人穿便衣,地板上散乱着茶杯酒杯一片狼藉。几个日本军官横尸当场,还有几个穿便装的也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王立志定睛一看,吉田真太郎赫然也在内。他双眼紧闭,身上一大片的血已经凝固,眼见是没救了。王立志目龇欲裂。
会堂里,一个日军军官一手执枪,一手握指挥刀,面容扭曲在大声咆哮,不知道喊些什么。王立志跟随吉田见过他,知道他是特高科的头子大竹英健。地下跪着的一些日本商人有的涕泪交流有的抢天呼地不停地鞠躬,嘴里叽里呱啦不停。王立志目光一转,看到大厅的门边还跪着一排日本军人,穿着白色衬衫,头扎白布,拿着指挥刀,一副要剖腹自尽的样子。王立志挪动身体往前凑了凑,仔细一看,桥本正二也在。他脸色铁青,膝盖上横着一把军刀,抖抖索索跪着,嘴里喃喃地在念叨着什么。看来桥本也要这样稀里糊涂死了。
王立志心念急转,眼睛一瞟看到门边那个电源开关,心里有了主意。
他抓了一把泥土往脸上抹了一把,把自己的白衬衫撕下一块,也学着日本人的样子缠在头上。悄悄走近会堂大门,轻轻推了一把,那大门虚掩着,没有从里面锁住,王立志暗叫一声侥幸。趁着里面的人乱着一团,撑开一条门缝闪了进去。然后学着日本人的样子跪爬着往电源开关方向疾走。
那个挥着指挥刀嗷嗷叫的大竹英健,还有跪成一排的日本军人好几个看到了王立志爬了进来,一脸的莫名其妙,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齐齐呆在那里。王立志爬过桥本身边,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桥本正二认出王立志来,登时呆若木鸡。眼见到了开关处,王立志一起身,手一把握住电闸,眼睛一闭狠狠一拉,登时整个会堂一片漆黑,日本话呱啦呱啦叫个不停。
王立志一个箭步窜到桥本身边,一脚踢掉他的指挥刀,顺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门口拖。门口人影晃动,敢情那日本军官已经反应过来了跑门口堵人。王立志事先闭着眼睛拉闸,有适应准备,视力适应黑暗较快,看到那军官的指挥刀亮光一闪,便判断他的手臂位置,单手一托他的胳膊,然后斜身用肩膀一撞,直接把人撞飞了,拉了桥本就往外跑。
桥本本来就是不想死的,被狂热的长官胁迫着剖腹,眼见能逃出生天,内心的求生欲一下激活起来,不用王立志拉扯,矮墩的身体霎时灵活无比。他像皮球一样蹦跳着,单手一撑跳过围栏,和王立志一起飞也似地消失在黑暗中,背后响起一阵凌乱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