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几只鸭子被主人赶走的时候，嘎嘎的叫着。
当西方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夜幕倏的一下降临。
这一夜，虎妞听到了很多关于杨家庄的故事。
是杨建民一边搂着她肩膀，一边轻声呢喃着告诉她的。
在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杨建民也只不过是个聆听者，大都是在深夜的屋顶上，他一边抽着卷烟，一边听张国全说来的。
由于坐牢，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他向虎妞叙述的时候，却很有感染力。
虎妞认为，不像大兄弟张国全讲的那样，毫无情绪，平静的像个局外人。
反倒他的丈夫在叙述中，充满了感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伤，她也会随着丈夫的感觉，代入到其中。
从下午张国全轻松把虎妞给劝回了家，杨建民才意识到，夫妻两个人沟通的重要性。
所以，在今晚，他敞开心扉和虎妞说了很多话，包括他自己的切身感受。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人一旦敞开心扉，对方一定会受到莫大的感触和一种信任感。
此刻的虎妞，是温柔的，如水一样。
她的丈夫要去做一件伟大的事，可伟大的事，是不被人理解的。
虎妞也只能试图着去理解，告诉丈夫说：“建民，我只允许你做这一次，以后，你就得跟我好好过日子，就过咱自己的小日子，你能不能答应我？”
虎妞有点害怕，杨家庄能有今天，是很多人，很多事促成的，她也从过程中了解到，伟大的事，需要牺牲。
甚至……会包括人命。
杨建民在黑夜里的眼睛出神了一会，虎妞晃了晃他。
“欸，我答应你。”
虎妞满意的靠在杨建民的胸膛上：“建民，我知道你是个啥人，你会对我好的，那我也会对你好，不管将来有啥事，吃糠咽菜，我和你一起扛，能不能行？”
杨建民还在出神，直到虎妞再次晃了晃他。
“能行。”
沉寂的夜色如水，虎妞的身子也像水一样，缠绕在杨建民身上。
“建民，咱俩要个孩子吧……”
……
在这几天里，天气怪怪的，不过嘛，也正常。
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的，前一秒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会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这几天就是这样的天气，也给杨建民创造了机会，在下暴雨的那一天，焦煤厂无所事事，很多工人闲下来聚在一起打牌，没人发现，站在旁边看牌的杨建民溜进了资料室。
杨家庄的人同样不知道，这一天，很可能改变杨家庄所有人的命运，当然，那得从未来往现在看。
他们只知道几场雨下来，玉米地里抽出的叶子，又长又宽，变得更翠绿了。
恰逢在这样的天气里，大都坐在屋檐下，听雨落下的声响，看雨砸进土坑里，汇成细流，最终向着东地的那条河流去。
杨建民在雨中狂奔着，但他的方向和水流是不一致的，他是向着南地的产业基地方向奔跑的。
跑的很急，似要和大雨赛跑，又像是一个“小偷”一样，路两边的玉米地根本无暇眷顾。
雨落在玉米地里“哗哗哗”的声响，和着他脚下踩进水坑里，深一脚浅一脚发出的“咕咚咕咚”声，一路相随。
张国全正坐在五金厂的办公室里和杨天宇，郑老叔，柳小禾等各项产业的负责人闲聊，外面下着大雨，没办法做工，产业基地跟着清闲下来。
闲聊中，主要归纳总结一下上一季度各项产业的经营情况，以及对未来几个月的规划。
大家像拉家常一样，畅所欲言。
“咚咚……”
有人急促的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柳小禾去开门，望着站在门口淋成落汤鸡一样的人，惊讶极了。
“建民哥……”
“柳，柳姑娘。”杨建民喘个不停。
张国全听到了杨建民的声音，伸头去看，发现杨建民全身被淋透了，这么大的雨，连伞也没打。
而且他还注意到一个情况，杨建民的怀里鼓鼓的，被衣服包裹着，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但加上杨建民一路奔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明显的很着急，张国全很快便猜到他怀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忙站起身，对屋里的人说：“郑老叔，天宇，大勇……你们先回去吧，产业基地要是没啥忙的，先回家歇着也成。”
众人对杨建民的到来有些狐疑，但张国全发了话，他们知道是不该问的，索性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张国全只把柳小禾留下来了，不是不相信郑老叔他们，而是这件事在做成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对付黄永康，不得已啊，为了白鸽的治疗费，为了杨家庄的乡亲们，他不得已去招惹这尊大佛。
从以往接触来看，黄永康势力大，心思缜密，他务必做到万分小心，绝不能出现一丝差错，所以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都是一个村里的，喜欢闲聊天，保不齐传来传去，传到了黄永康的耳朵里。
比方在矿场，农民工人和城市工人早就打成一片，城市的事，农民工人知道，村里的事，城市工人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会传到周生的耳朵里，也会很快被黄永康得知，那这个计划很容易陷入夭折。
杨建民把资料拿出来，幸好没有被大雨淋湿，他特意包了一层塑料纸，一路又是弯着腰跑来的。
柳小禾接过去看，大概翻了一遍，向张国全点点头：“确实是齐记者想要的那些数据。”
没等张国全高兴，柳小禾先忍不住开心起来：“建民哥，你太厉害了。”
要是以前被柳小禾这样夸赞，杨建民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现在，他已经放下对柳小禾的执念，看着柳小禾年轻俊俏的脸庞，他知道，那是不现实的。
只当她是个小妹妹，浅浅的点了下头。
“小禾，快给齐记者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张国全安排了一句。
柳小禾马上去拿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串她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国全，那我现在？”杨建民完成了任务，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想，是马上离开焦煤厂，跟家里等待他的虎妞说，以后不在焦煤厂干那个危险工作了，回家和她一块经营小家。
虎妞一定会很高兴。
“建民哥，你拿到这些资料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没有。”杨建民确切的说道：“下大雨，他们都在打牌，估计都没人知道我跑出来。”
张国全想了一下说道：“那你暂时还不能离开焦煤厂，先回去，别被人起了疑。”
杨建民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快速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明白现在不是立刻离开焦煤厂的时候，一旦焦煤厂的人发现资料丢失，而他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了，肯定会直接怀疑到他头上。
在这时，柳小禾也已经打完电话，表示说，齐记者会专门来一趟。
柳小禾嘴上说着齐立冬来这一趟，是为了拿资料，实则她很清楚，完全可以把资料寄过去。
张国全不忍让她失望，这俩人或许已经暗许芳心了，他替柳小禾感到高兴。
做的事情再大，最终不也是为了一个个小家嘛，他的白鸽，杨建民的虎妞，杨家庄的乡亲们，柳小禾和齐立冬。
那不管最后这件大事怎么样，有一个小家能得到受益，倒也是值了。
当然，他相信这件大事能做好，这一次，在周密的布署下，定能让黄永康栽个跟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