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拍桌子的那一下，矿长办公室里安静的吓人。
孙红梅顶不住那种压力，本就紧张加上羞耻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绷不住了，嘤嘤的小声抽泣起来。
张国全看着站在那里，不敢吱声的李红衣说道：“李红衣，你说的那叫人话吗？”
没结婚有了身孕，最受伤的就是女孩了。
恰恰这时，是最体现一个男人担当的时候。
而李红衣说出打掉孩子的话，不仅伤人，还显得极度不负责任。
李红衣被骂了一通，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在这一刻，倒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他知道张国全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真要开除，谁求情，也不好使。
张国全瞪了他一眼，而后看向孙红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下来。
“孙红梅，你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往往男人对打掉孩子，不会有切身的体会，伤的又不是他们的身子，只有女人会在乎，毕竟那是一条孕育在自己体内的小生命。
孙红梅止住哭泣声，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红衣。
“你不用看他，有话你跟我说，他有没有强迫你？要是他胆敢做出那样的事来，矿场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矿场总归是男人窝，他真担心一些人生活在封闭的矿场，长时间之下，忍受不了心里的那股子躁动，从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
前段时间，这个李红衣不就嚷嚷着要解放工人的天性，可解放天性，不等于可以胡作非为。
孙红梅赶紧摇头：“没……没这回事。”
听到孙红梅的回答，张国全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有胡来就好。
“既然如此，你们就是自愿的。”
孙红梅怯生生的点了下头，至此，连头都不敢抬。
“那孩子呢？是你们个人的决定，还是和你们父母商量过了？”
说起父母，孙红梅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张国全，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水。
“张矿长，孩子我会打掉的，还请你，不要告诉我父母。”
女方的父母是受不了这种打击的，自家闺女，婚都没结，就被人搞大了肚子，那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看着孙红梅被吓到的样子，张国全有些于心不忍，缓和了语气说道：“那你就舍得把孩子打掉？”
站在对面的孙红梅，第一反应先是摇头，而后抿住嘴唇，又点了下头。
张国全已经从对方的反应，判断出了结果。
这群刚毕业的大学生，终究是太年轻了，一时冲动，做下双方都不好收场的事。
无奈的叹息一声后，张国全对两人说道：“你们俩把工装脱了吧。”
此话一出，孙红梅竟莫名的有了一种解脱感。
张矿长还是要开除他们，这样一来，两人也就死了待在矿场的心思，离开矿场，孩子也就能保下来了。
可李红衣在听到这句话时，反应是和孙红梅不一样的，他有些急。
“张矿长，我们俩人都愿意把孩子打下来了，你怎么还要开除我们。”
张国全拉下来脸，用严肃的目光盯着李红衣。
“李红衣，你跟我说，这个孩子你到底想不想要？”
“我？”李红衣沉默了半晌：“我当然想要，可是……”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张国全伸手拦住：“再说，我也没说要开除你们俩啊。”
又不是李红衣强迫了孙红梅，你情我愿的事，还不至于到开除的地步。
“不开除我们？那？那为什么要让我们脱下工装？”李红衣满是不解。
张国全解释说：“未婚先育，总归影响不好，下面风言风语的，你听了没事，人家一个姑娘家听了，哪里受得了，总得给人家一个名分吧。”
“把工装脱了，你俩今天回家和家里人商议一下结婚的事，还有你李红衣，抓紧上门提亲，你能等，人家姑娘家可等不了。”
“等事办完了，你俩再回来上班。”
那时候再回来，也算名正言顺了，矿场的工人，谁也议论不出个啥。
李红衣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保住孩子的情况下，张矿长不仅没有开除他们，还准许回去结婚。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不情愿打掉孩子啊。
他心里感动的都快要哭了。
张国全扫了一眼孙红梅的小腹，并没有显怀。
“孙红梅，几个月了？”
“啊？”孙红梅早已止住了哭泣，她还沉浸在能回家结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赶忙说道：“一个半月了。”
张国全点了下头：“嗯，那抓紧回去吧，不能再等了。”
“谢谢，谢谢张矿长。”孙红梅说着感激的话，一抽鼻子，马上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一件坏事，突然变成一件大喜事，孙红梅哪能不感激啊。
李红衣也是感激的说道：“张矿长，谢谢你，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工作，报答张矿长的恩情，那？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张国全突然想起什么，喊停了两人。
李红衣心里一紧，该不会张矿长又后悔了吧。
“张矿长，您？您还有什么安排？”李红衣试探着问道。
“第一批家属楼的人员分配，有你俩的名字吗？”
李红衣不知道张矿长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他还是诚实的回答道：“我和红梅来的比较晚，还没有资格第一批入住家属楼。”
张国全双手交叉，想了一下：“那这样吧，回头我跟柳科长说一声，看有没有愿意把名额让出来的，争取给你们俩加个名额。”
“不，不用张矿长，我和红梅没有那个资格，就别为这事麻烦了。”李红衣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能不开除他，还让他回去结婚，他就已经很感激了。
“特殊情况，矿场应该特殊照顾，你俩别有思想上的负担。”
李红衣还想开口说拒绝的话，就被张国全拦了下来：“有了房子，你上门提亲，也好给人家父母有个交代。”
“张矿长，我……”李红衣第一次体会到，真心感激一个人，是说不出来的，光是放在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就足够他记一辈子了。
“行了行了，我不图你什么报答，只要求你，把一个男人的责任给我扛起来，别老想着逃避。”
对这些大学生，张国全是爱护有加的，甚至有点偏袒，矿场想要持久发展，有文化的年轻人才是矿场的未来，只是，现在的他们，需要历练一番。
“张矿长，我记住了。”李红衣是彻底被打动了，拉着孙红梅，深深的鞠了一躬。
处理完这件事，张国全仰靠在椅子上，没有说多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一脸平静。
自从做了矿长，他处理过的事太多了，心里早已没了起伏。
窗外，春季的风，带起一阵黑色的煤灰。
春天是农民最为忙碌的季节，每天都有扛着锄头，背着粪兜子的村民，走进麦田里。
施肥，锄草，是在春季里，必须要下地去做的事，不能懒，要不然，可别说老天爷不给你饭吃。
杨树林子里开始泛绿，温暖的春天，终究是到来了。
趁着午休的时间，张国全挥着一把锄头，在院子自留的菜地里，挥汗如雨。
先是把经过了一个冬季，变得坚实的菜地翻了一遍，接着用锄头拉出一条垄沟，这边撒点黄瓜种子，那边撒点豆角种子，还有昭阳最爱吃的番茄也少不了。
等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满头大汗了。
种子和秧苗种进土里，下一步要做的是浇水。
浇水这种事，就交给昭阳了，他喜欢做。
张国全双手撑在锄头上，看昭阳拿着马勺舀水，在菜地里忙的不亦乐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