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谷俊风的预估还是太过乐观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一众研究院工作人员就接到通知，让回家取生活用品，说是研究院已经腾好了给他们夜宿的地方，在樊笼的新版本迭代前，大家都住在研究院内，节约时间，方便工作。
对于加班这件事，无论是什么时候，众人都是怨声载道。
不过抱怨归抱怨，大家也都理解目前的处境，真正行动起来没有一个动作慢的。
苏新宸和谷俊风两个大男人，平日里本来需要用的东西就少，很快就全部收拾好了。
旁边的耿子昂更绝，作为一个不怎么爱回家的人，他手边就有一套洗漱用品，直接连回去取这一步都省了。
研究院的人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陈飞也随着那场发布会彻底起飞，一天到晚搞事不断。
他先是开了新的账户，用于接受其他人发来的善款，随后又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现在缺少一份工作，然后凭借自己“过硬的技能能力”和“高深的艺术造诣”，拿到了一家虚拟现实公司的高级设计师岗位。
这可跟他之前任职过的小公司不同，是跟研究院有对接的大厂。
总而言之，陈飞是真的实现人生的跨越了，无论是从生活还是从事业方面，亦或者是从经济方面而言，他都猛然提升了一大截。
除此之外，陈飞还接受了很多访谈，在各种节目上，高谈自己的人生理想和艺术理念，俨然一副“人类明灯”的感觉。
研究院的众人忙得昏天暗地，休息时经常看着陈飞的各种新闻采访当作乐子。
最让大家不解的就是，陈飞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捧得太高，本人过于自信，居然还接受了一档科普栏目的邀约，说是要再现他当初的“创作”。
尤其是这个“创作”过程，他会全程直播给大众看。
苏新宸也抽空去看了陈飞的直播，也是这个直播让苏新宸感觉愈发诡异。
陈飞这次还算聪明，选择的画作并没有那么困难，不是什么强调光影变幻的作品，可即便如此，陈飞的完成过程依旧算不上流畅，两幅图用肉眼对比就能看出明显的不同。
更何况，陈飞还使用了他之前跟苏新宸说的那个工具。
可就连工具的使用，陈飞都算不上熟练。
很明显，这是一个失败的展示，可陈飞却解释说，这次的名画复现差距较大，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做一比一的还原，他想要在原画的基础上，注入自己的艺术灵魂，创造出不一样的感觉。
对此，耿子昂一脸不屑：“半吊子水准，做不到就开始用艺术做托词，给自己找补，真丢人！”
不管陈飞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丢人，现在他可是有一大堆的追随者，只要陈飞说了，就会有人相信，而且这些人还会逼迫其他人也要去相信，不然就对怀疑者群起而攻之。
苏新宸就亲眼见过有相关技术人员质疑陈飞，但无论对方说得多么详细，拿出了什么样的证书和作品来证明自己的专业性，都难逃被辱骂和嘲讽，甚至这个人的个人信息还因此被挖了个底朝天。
“这个世界疯了。”苏新宸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有些悲凉，“一个小丑在台上尽情舞蹈，下面一群不明真相的喝彩者。”
“本来就是小丑，你就把他当作一个娱乐大众的工具。”耿子昂对此倒是看得开，“你看外面这冰天雪地的样子，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人们总归是需要一些精神慰藉。”
“可他在利用人们的善意，这是我觉得最不能忍的地方。”苏新宸忍不住说道。
耿子昂笑着揉了揉苏新宸的头，完全是一副安抚小狗的姿态：“说真话也要讲究时机，谎言当道的时候，真话是比谎言更加可怕的存在，别给自己找麻烦。”
苏新宸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选择忍耐。
对于这件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谷俊风是真的不在乎，或者说他没空在乎，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
随着大家呕心沥血，不要命的工作，樊笼的版本迭代终于完成。
在最后一次测试通过的那天晚上，欢呼声席卷了整个研究院。
研究院的领导本来提议大家一起吃顿好的，庆祝一下，然而疲惫的众人纷纷表示，现在没有什么比回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睡个好觉更加重要的事情，婉拒了领导的好意。
苏新宸跟谷俊风一起回家的时候，感觉自己真的是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站在房门口，他一脸疲惫地冲谷俊风挥了挥手道别，然后推开房间的大门，将自己砸在柔软的床铺上，睡得昏天暗地。
就连洗漱、换衣这些细节，都被他直接略过了，他觉得自己能坚持走到家门口，已经是人类意志的巅峰了。
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发布演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也就是说，只要在下午三点之前能赶到研究院就好。
因此昨晚苏新宸睡得十分安心，也十分放心，甚至连闹钟都没有上。
苏新宸趴在床上，确认了一下现在还不到一点，于是又赖了一会儿床，这才带着哈欠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想去找谷俊风，又怕打扰到谷俊风休息，于是便自作主张，先动手给谷俊风做了早点，然后才给谷俊风发去信息；【师兄，起床了吗？我给你做了早餐，现在送过来？】
谷俊风那边回复很快；【起来了，你过来就行，早餐就没必要那么客气了。】
谷俊风这话说得客气又委婉，但苏新宸硬是没有听懂谷俊风话里的深意；【没关系，都是顺手的事情，我起得早，不累的。】
发完信息，苏新宸也懒得这样隔空交流了，给自己的诡异早餐简单摆了个盘，然后便兴冲冲地敲开了谷俊风的房门。
打开门的谷俊风，看着苏新宸手里的东西，表情有些扭曲。
你说他没努力吧，他还摆了个盘，你说他努力了吧，这东西的卖相又着实不敢恭维。
“快趁热吃，然后我们去研究院。”苏新宸兴冲冲地对着谷俊风说道。
谷俊风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然后本着“宠师弟是第一要务”的原则，开始“细嚼慢咽”。
经过上一次的磨炼，谷俊风知道苏新宸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卖相差了些，味道差了些，气味离谱了些，但是本质还是吃不死人的，他上次吃完之后也没有什么肠胃反应，所以这次他吃起来也是比较放心的，不然下午还有重要的事情，他也不敢下口。
两个人吃完东西，时间刚好两点，苏新宸和谷俊风一起搭上了去研究院的车。
碍于这段时间对谷俊风风评的影响，这次发布演示谷俊风不会参与，因此也有了跟苏新宸一起观看的机会。
对此谷俊风倒是无所谓，他不需要这种出风头的机会。事实上，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甚至不希望成为那个站在台上的人。
倒不是说压力太大什么的，只是他不喜欢被要求说很多官方的回答。
随着测试展开，本次樊笼更新迭代的内容也全部进行了讲解。
人类的火种需要延续，但是也必须要考虑到一些社会性因素。
婴幼儿有一定的照顾措施，老人也有一定的安抚措施，对于一些特定领域的人才，会在樊笼筛选的基础上，加入人工审核的环节。
当然，这个人工审核也是多方审核，避免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
总而言之，这次“钟灵计划”，既涵盖了人道主义，又从未来社会需求的方方面面进行了考量。
最为关键的是，樊笼过去一直都是积分制。换言之，就是每一个努力都会让你的分数有相应的积累，这是一个逐渐递增的结果。
可经过这次版本迭代，这个分数变得更加动态了——除了会加分，也会相应的减分。
这也是目前最有争议的话题，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只可以接受加分，不可以接受减分。
用最直白的话说就是——这减的哪里是分？简直就是命啊！
因此，这次的减分机制也是联合多方，经过慎重考虑和试验之后才得出的结果。
加分是一种鼓励，减分是一种约束。
用数字去衡量人的价值，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一个全方位且动态的过程，有加有减，才能让最后的结果更加准确。
可面对这种事情，道理是道理，实施是实施，即便樊笼用实机演示说明了这种动态机制的好处，还是不断有质疑声产生。
这种情况研究院早就料到了，可“钟灵计划”本就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而且这个计划实施的对象是全人类，即便是开发者也会受到这个约束。
苏新宸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有奖本来就要有罚，这样才是一个正常的体系，这也可以避免之前谷俊风举例的那种情况发生——手握多项专利，惠国惠民的杀人犯，要怎么判定？
对于苏新宸来说，他现在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自己和耿子昂合力搭建的场景在演示中得到了应用。
樊笼也不负所望，在不断变换的场景中，变换着分值测评，并且分值测评的结果完全符合已经公布出去的测评标准。
这次对外公示，测评标准是重要的一环，测评的正确性同样也是重要的一环。
人们需要对樊笼有信任，才能信任樊笼测评最终的数据。
现在的情况就是，虽然很多人都对测评标准有异议，但至少一次次的樊笼测评展示让大家相信，这个系统的运行是稳定的，没有问题的。
“樊笼测评的标准本就众口难调，那些不背负压力制定规则的人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耿子昂叹了口气，“一个二个的，说起来比谁都能讲，让他们自己来的时候，又立马退得比谁都快。我们研究院是负责实现规则的，是负责让樊笼按照制定好的规则运行下去的，又不是我们制定的规则，怎么就一个二个都来骂我们呢？”
耿子昂本来是无心管这些事情的，但因为陈飞的煽动，加上最近樊笼更改测评规则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导致研究院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现在能做出来就已经是阶段性的胜利了，我觉得大家也只是需要一个适应期。”苏新宸对此倒是看得开，“那些骂研究院的人就让他们骂，说得好像我们从中能拿到什么好处一样。研究院这么多人，未来就一定都能进入地下城吗？”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耿子昂，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一大片。
那张船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格外敏感的话题。这种决定生与死的存在，并不是说你为它付出过，就能拿到它。
即便在座的各位，都是离樊笼极近的存在，谁也不能保证说自己就一定能通过樊笼的测评，拿到那张通往“生门”的船票。
屏幕上的解说人员仍在继续讲解着，这是场全球都关注的直播，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格外重要。
“此次更改樊笼测评规则，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点——联盟内的不同地区，可自行选择以‘个人’还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筛选。”
有关于这一点，苏新宸早就听到风声了，但他是研究院的工作人员，在入职的时候就签署了保密协议，即便听到了什么也不能对外说，因此苏新宸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如今听到这个消息被证实且公开，苏新宸险些喊出声来。
“真的，这个消息是真的！”苏新宸紧紧地握住了旁边谷俊风的胳膊，“以家庭为单位，就意味着分数可以转移，这样进入地下城的机会就高多了。”
旁边的谷俊风淡淡地笑了笑：“是啊，同样的总分，同样的分值要求，如果愿意把自己分数给家人，能极大地提高生存几率。”
这是一道选择题，选择权被交到了民众自己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