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晴雪的担心,一点都不无道理。
随着发布会召开,案件宣布告破,陈飞也彻底成了大红人。
按照大家的预想,陈飞顶多就是宣扬一下自己的“艺术信仰”,在公众面前给自己加加戏,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陈飞连一开始劫车案的红利都不想放过,还对着诸多媒体说出了自己是陈牧生的儿子一事。
“我父亲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在生前就帮助了不少人,用他微薄的薪水,给许多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送去了温暖。”陈飞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眶,“我们都非常支持父亲的做法,甚至于我连一件好的防护服都没得穿,被冻坏双腿,成了残疾,也没有埋怨过父亲。因为我知道,父亲也不想这样,他只是一个有着善心的普通人,他只是想帮助更多的人。”
苏新宸看着屏幕中的陈飞,感觉这个昨天才见过的人无比陌生。
他昨天提起陈牧生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苏新宸给施晴雪打去电话:“陈飞说的是真的吗?陈牧生以前还是个隐姓埋名的慈善家?”
那边的施晴雪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回答道:“我们刚才查了,陈飞说的是真的,陈牧生的确以私人的名义资助过几个孩子的生活,但这些事情陈牧生从来没有公开过,陈飞之前也没有说,他现在突然提起……搞得我们也很被动。”
屏幕中的陈牧生还在继续表演着,他眼睛通红,带着几分憔悴。
“其实在父亲去世后,我的生活十分窘迫,因为我双腿残疾的缘故,用人单位对我有歧视,我根本无力支撑现在的生活。”陈飞捂着脸苦笑,“我也觉得可笑,父亲的薪水有限,可他的确是全心全意帮助那些孩子的,但后来父亲出事,他们就全都销声匿迹了。”
不得不说,陈飞是个十分懂得制造新闻热点的人。
在苏新宸和施晴雪看来,或者说在所有人看来,今天的发布会主要是说明一下广告牌藏尸案。
说清楚,结束。
简简单单的事情,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影响。
可陈飞明显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硬生生自己搞出了新的话题。
陈牧生曾经刻意隐瞒的善举,现在成了陈飞炒作自己的噱头。
如果说陈飞是真心尊敬自己的父亲,对待陈牧生的态度的确跟他在镜头面前说的一样,苏新宸还不至于那么反感。可正是因为他见过陈飞真实的样子,所以此刻才会对陈飞格外厌恶。
苏新宸随手搜了一下,果然“好心人的遗孤生活窘迫,无人理会”这样的新闻引起了广泛关注,有人谩骂那些曾经受过帮助的人,有人感叹世风日下,更有甚者在询问账号,说要尽自己之力,帮助陈飞。
“敛财这点手段,可算是让他给玩明白了。”苏新宸忍不住嘲讽道。
坐在苏新宸旁边的耿子昂见状也有些好奇,凑过来打听:“怎么回事?什么人能把我们一向好脾气的小同学给惹得这么生气?”
苏新宸简单地把昨天的情况跟耿子昂说了一下,耿子昂听后摸着下巴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陈飞挺不是个东西啊。”
终于,下面有记者把话题拉回广告牌藏尸案。
记者:“想要问下您,为什么会选择用画作来伪装尸体?”
陈飞:“《烛火下的抹大拉》这幅画本身就有很高的艺术造诣,包含着深奥的艺术内涵。不瞒各位,其实我个人对于艺术也是有所研究,有所思考。在经历了生活的苦难之后,我们会去寻找精神的寄托,艺术就是我心灵的净地。我希望通过这幅画作的‘再创作’,来传递内心的感悟,对人生的感悟。”
记者:“那死者甘灵呢?你们之前有过讨论吗?”
陈飞:“这自然也是有的。我们都是贫苦人家出生,机缘巧合之下在医院相遇,我相信这是命运的有意安排。在我看来,思想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就像艺术和学识一样。她那个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生命了,而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后来我把自己想要用自己的生命进行创作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再三恳求,希望我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她。我耐不住她一遍遍的哀求,最后还是答应了。当然,最后也成就这幅作品。”
看着侃侃而谈的陈飞,苏新宸满脑子只有“道貌岸然”四个字。
记者:“根据专业人士的分析,想要完成这个创作需要的技术技能也很高。按理来说,您应该是这方面的大拿才是,为什么这么久一直默默无闻?”
陈飞:“其实我一直不是特别高调的人,我对于自己的技能是很有信心的,也一直希望利用自己的能力为人类做贡献,可后来经历了社会的打击,我先是因为双腿残疾遭到歧视,报考研究院也屡次落榜……”
耿子昂:“他有病吧!”
听到其他的,耿子昂还可以保持看戏的状态,听到陈飞说这个,耿子昂当场炸毛,研究院的其他同事也是如此。
本来大家只是抱着午饭用餐的时间凑个热闹的心态,可现在听着陈飞的话,一堆人感觉自己硬是被气饱了。
“有没有病不知道,但的确是会抓眼球,会新闻造势的。”苏新宸也差不多摸出门道来了,“现在最有讨论价值的事情,一个是这两起案件,一个就是研究院和樊笼,他是真的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这两起案件,或多或少都跟陈飞有关系,陈飞现在又把话题引到研究院上,真是算盘打得啪啪响。
在陈飞提到研究院的时候,采访的记者们神色各异,陈飞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继续讲着:“当然,现在对于我来说,也没有非要进入研究院的执念了,毕竟那里有杀害我父亲的凶手,而且他还是樊笼的主要设计者。”
此话一出,苏新宸气得恨不得冲进屏幕打人。
陈飞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在针对谷俊风吗?
果然,研究院的众人听到这话也怒了。大家虽然平日里可能没有过多往来,跟谷俊风的关系也没有特别好,可到底是同僚,下意识会有护犊子的反应。
“这人到底想干嘛?”耿子昂皱着眉头问道。
“我怀疑他是表演型人格。”苏新宸一脸严肃道。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耿子昂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人简直把民众耍得团团转,如果只是为了吸引目光,就有点太划不来了,后期他肯定还会有其他操作的。”
“这是自然,他算是穷怕了的那种,跟治安管理局的人都能张得开口,现在有了更好的机会,自然要收割一波。”苏新宸思索着,“就是之前跟他聊天,感觉他的性格很怪异,让人捉摸不透,但是现在我突然懂了,摸清楚他性格的门道了。”
“什么?”耿子昂有些好奇。
“为了利益。”苏新宸斩钉截铁道,“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是为了利益,为了他自身的利益。”
仔细回想昨天的会面,苏新宸一直以为陈飞愿意跟自己交流,是因为自己跟他父亲陈牧生的死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自己也选择以这个为话题展开对话,可仔细一想,或许对于陈飞而言,更重要的在后面。
“如果你出现在我面前,是因为没有救回他而感到愧疚的话,我倒可以给你一个补救的方式。”
“把你对他的亏欠,偿还到他儿子我身上啊。”
“我可是他唯一的血脉,独子。”
陈飞在一开始见自己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是那种“无论成功与否,反正都可以试试”的人,成功了,万一自己真的给他什么补偿,他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就算不成功,他也没有任何损失,反正脸皮厚,不怕。
对于陈飞来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本买卖”。
苏新宸并不觉得陈飞聪明,他只是简单的功利而已。
听施晴雪的描述,陈牧生是个很好的人,苏新宸也很好奇,陈牧生为什么会有陈飞这样的儿子?
所以说,性格是不会遗传的?
“你说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耿子昂对着苏新宸问道,“你们好歹有过面对面的交谈,以你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个发布会在他的计划中算哪一环?”
“必不可少的一环,后面计划的承接点。”苏新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一般对于表演型人格来说,他们一旦有过吸引他人目光,站在高处的经历,就会越发不可自拔,而且这类人特别‘记仇’,一旦他们得势,就会想尽办法报复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的人。”
听着苏新宸的话,耿子昂也反应过来,刚才陈飞有意无意提到了自己曾经因为残疾人的身份被排挤歧视。
这么看来,除了研究院以外,陈飞似乎对之前的公司怨气更大。
也是,研究院仅仅是他想考但没有考上的地方,就已经被针对了,那个之前得罪过他的地方,恐怕受到的影响会更大。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陈飞这个人,苏新宸可能还会对他说的话相信一二,可正是因为了解,苏新宸对他所说的内容,都抱有怀疑态度。
很快,陈飞之前就职的公司被扒了出来,人们对那几家公司尽情宣泄着愤怒。
这边陈飞参加的发布会还没结束,那边几家公司的论坛就已经沦陷了。
当然,研究院这边也受到了影响,只是无论从技术方面还是从能力方面,想要动摇研究院的根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感觉像在看一场末世闹剧。”耿子昂一边喝汤,一边悠然地对苏新宸说道。
苏新宸也觉得可笑,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还会有人玩这些?
可转念一想,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只有最后的几天,只要有机会,对于陈飞这样的人来说,也是一定会抓住的。
更何况,万一玩得好,他真的能拿到前往地下城的机会呢?这不就成了“救命的良方”?
“工作吧,工作是治愈一切的良方。”耿子昂起身对着苏新宸招呼道,“现在舆论是这么个情况,如果最后我们没有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一定会被民众抽筋扒皮。”
耿子昂说得一点都不夸张,苏新宸也知道其中利害,当即起身跟着耿子昂一起走回了工位,开始下一波的工作。
忙碌的工作真的会让人忘记一切,等到苏新宸再次从工作中抽离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跟谷俊风一起坐在回去的车上,人们还在讨论今天陈飞发布会上的话,谷俊风作为杀害善良父亲的凶手,被坐在前面的两个人一顿痛骂。
谷俊风听到了,一脸淡然。
苏新宸听到了,愤愤不平。
这边苏新宸正准备开口理论,身旁的谷俊风却一把拉住了他,缓缓摇头,用唇语说道:“没必要。”
说完,谷俊风就升起了防护服上自带的面部保护罩,遮住了自己的脸。
苏新宸明白,谷俊风是不想节外生枝,思索片刻后,他也学着谷俊风的样子升起面部保护罩,遮住了脸。
直到车辆抵达,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
进入居住的大楼,苏新宸才有些担忧地说道:“陈飞在发布会上胡说八道,最近肯定有很多不好的言论,师兄你别往心里去,具体当时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的。”
谷俊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做事,从来都不会后悔。更何况,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跟樊笼的版本迭代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对了,过两天估计我们就不用回来了。”
“不用回来?”苏新宸没反应过来。
“嗯。”谷俊风点了点头,“我们计算了一下工作进度,核对了排期。以目前的状态,还是没办法按时完成交付,估计最迟从后天开始,我们就直接住在研究院了。”
苏新宸扶额,这还真是——研究院是我家,工作靠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