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锃然噎住。
大安朝香风日盛,从世家大族到平民凡夫,哪个不熏香品香,堂堂郡主不熏香,那不是开玩笑吗?
更何况,他又没眼瞎,刚刚那窗台上的香灰,很明显是夜里新剩的,他能闻出其中那味沉香和艾草香,分别是静神和驱虫的功效。
不是这郡主用,难不成还是下人用?
“还有别的要问的吗?许大人?”
兰溪微抬,最后三个字的尾音挑起,带着一丝挑衅。
许锃然心头怒火噌噌上涨。
“别以为……本官真拿不得你!”
兰溪将手中的碗茶递给腮雪,抬眸,欣赏着少年人的愤怒。
“负荆请罪的时间考虑好了吗?你准备带多少侍卫上街?荆条有吗?需要本郡主为你提供吗?”
“罢了,本郡主给你们银子,你们自取采买吧。”
“多的银子,便不必交上来了,且当本郡主赏你们的。”
这话一落,那许锃然气的差点将手中的长剑刺过来——
“你莫要欺人太甚!”
眸中凶气毕现。
兰溪可不惯着他。
“怎么?半个时辰之前许大人红口白牙做出的承诺,如今不算数了?”
许锃然的怒火梗在心头,憋得他面色涨红。
“谁……谁说我没查出东西!”
“哦?”
兰溪挑眉,“查出什么了?”
“你窗台上有香灰!”
兰溪声音带笑,“然后呢?跟本郡主杀人藏匿有何关系?”
许锃然紧握左拳,想把这诸多疑点连在一起,组织成一条证据链,却发现无论是狼犬的追踪,还是那窗台上的香灰,作为证据,都太过于单薄。
隐忍许久,忍到额上青筋暴露,终于……
松开左拳。
“是本官草莽了,错误了明珠郡主,七日后便向郡主负荆请罪,还望郡主体谅。”
态度软下来,负荆请罪也答应了。
只是……
七日后?
那不就是监御史家停灵满七日,要举办丧仪的那天?
这许锃然哪里是认错请罪啊,他是想将她这个罪魁祸首推上风口浪尖,只等真相大白那日,让她成为大众口诛笔伐的对象?
谁说武将没有脑子的?
眼前这许锃然能屈能伸又有筹谋算计……
倒让她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呢。
赫连栩走后,司刑的位置便空下来……
兰溪想起赫连栩,刚升起的那份爱才之心瞬间消散。
算了吧。
这桩桩件件都是赫连栩惹出来的糟心事,这司刑的位置,还是找个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人来担任吧。
不然她每天精力都用来给这下属擦屁股了,哪有时间去筹谋自己的事?
“哪日都可以。”
夜深了,兰溪今日够疲乏了,准备赶人。
“只要你做好准备,差人提前给符府的门房报一声,本郡主便会命人大开院门,扫榻以迎,等候许大人的大驾光临。”
许锃然气结。
他头回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如地痞流氓一般,如此搅黑为白,是非不分,撒下弥天大谎还面不改色。
往常……
是他小瞧女人了!
“告辞!”
许锃然不想在这个破院子再待下去了,愤然离开。
离开前,还特意关照了一下符太守这位“伯父”。
“伯父卧病在床,就好好休养生息吧,最近扬州城处处动荡各种变故,您若置身事外还能得几分清净,若非要插手其中,您的安危,我都尉府……也难保。”
和如此胆大妄为的杀人凶手同住一室,还为这凶手做着担保……
他许锃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护不住自己这位世伯。
许锃然将手中的佩剑往剑鞘中一塞——
对身后的铁甲卫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嫌丢人不够吗?”
“上街!继续找人!”
……
凶手既已逃出太守府,那必然还在这扬州城中,为了将此案彻查清楚,许锃然动用了扬州城全部的守卫力量,从城北搜到城南,从勋爵后院的客房,到狭街百姓住的茅屋,但凡可能藏人的地方,皆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搜一遍还不尽意,还要趁人不备折返,来回三次才洗清嫌疑。
且,每搜完一段民居或街道,便会派驻三个士兵,防止有新的嫌疑对象进入此地,杜绝了一切流窜的可能性。
多少个官宦之家被许锃然给折腾得鸡飞狗跳,多少个百姓被搅合得深夜难眠。
扬州城不大。
至天色大亮时,未曾被搜查的街道,只剩下长乐大街这最后一条长街。
长乐大街临水而建,水两岸红楼林立,红灯如织,商铺如云。
长乐大街是扬州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也是租价和房价最贵的一条长街。
在此地经营的店铺,都是百年传承的精湛老店,从绫罗绸缎到文书纸墨,从金银玉器到海外舶来之精品,这里流出去的东西,不仅受扬州城的追捧,更受天下贵胄的追捧,就连京里的贵人,都互相攀比今年从扬州拿的物货。
往日江南北,鸿沟此地分。
扬州城坐拥南北通航之交渠,便利的水运条件决定了它在南北航运中流砥柱的地位。
再加上扬州城雨顺风调,极少战事,人人安居乐业,无论哪朝的烟火都通不到扬州。
所以,千百年积攒下来,扬州的底蕴和富庶,让各方势力眼热不已。
别看这长乐大街的几百家店铺位于扬州,其实,它们背后的主家从京城到南疆,从西北到南域,遍布了整个大安朝,都是顶顶尊贵的那一拨人。
因此,当要开始搜查长乐大街时。
许锃然面上,一片谨慎之色。
望着那一条白日仍灯彩斑斓的数里长街,许锃然冷声道。
“手脚注意些,磕坏碰坏什么,咱们都尉府可担待不起。”
“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