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栩没再多言,错身离开。
夏风和着那半掩的窗扉,将院落里的茉莉花香,吹进殿内。
将殿内仅存的血腥气吹尽,只余那果脯和糖纸的清甜味。
兰溪眼神落在那果脯之中,心头五味陈杂。
赫连栩每次见她,都会给她带些吃食,只是每次,这些吃食里头,都带着人命,让她无法下咽。
第一次是染了血的荔枝,最后一次,也是带血的茶点和果脯。
地上的血渍斑驳,屋外虫鸣唧唧。
兰溪的眸光如漫天的星河一般,悠长横亘,却带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忧伤。
怎么去形容赫连栩呢。
初见那日,他那渗着绿意的瞳孔,让她惊异之余,多了些探索的好奇。
他为那几箱荔枝而杀人,她愤怒之余,心底,却喟叹不已。
前世那么多仇恨压迫着她,冷宫抑郁数十年,她设想过无数次手持利刃将敌人斩于刀下的情形。
可今生归来,她仍不能冲动莽撞。
她必须压抑住那深埋心底的暴虐,步步为营,百般筹谋,面对那虚与委蛇与各怀心思之辈时,撑着笑脸,以待来日的清算。
赫连栩……
是她见过的,活得最畅快之人。
虽然,这份畅快,往往以他人的血液做结,往往以她最后出面给他收尾作结。
她气恼他的心狠手辣,气恼他给自己添了无数的麻烦,可对于他这个人,兰溪并未有太多的反感之意。
甚至,她隐约觉得。
赫连栩比她认识的人,都要更单纯……
“去打探一下监御史府里的消息。”
兰溪收回思绪,不想再在赫连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她皱眉,扫了一眼地上的乌黑发紫的袋子,压住胸腔之间呕吐的冲动,开始着手处理这桩麻烦事。
“若那赵监御史真的去世了,我们虽解了一桩麻烦事,却又将牵扯入另一桩麻烦事上。”
“赫连栩偷个茶点都能被人追到太守府,这回杀了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顺着血腥味追到我们这房里?”
话音刚落,便听那掩藏于院外繁密枝叶之下的群鸟,忽然振翅跃起,扑簌簌撞进夜空。
兰溪面色微变。
下一刻,便听到院外一阵嘈杂,隐有犬吠之声,狂叫不止。
兰溪和腮雪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底的警惕和慎重之意。
兰溪转身,一脚踢翻旁边坐在地上的金蟾香炉。
炉灰洒在地板上,压住那斑驳的血渍,香灰中沉积的余香,让残存的血腥味,彻底消失殆尽。
腮雪则抓起桌边的对剪,在自己滴血的脖颈之上,又轻轻一擦。
伤口愈来愈深,鲜血愈涌,好在那伤口只在表层,并未伤及动脉。
兰溪心疼地抓着丝帕,想为她擦掉那伤口的血渍。
语气,也难掩担忧,“不必如此的,说不定只是我们想多了。”
腮雪摇头,躲避开兰溪的动作,肃然道:“主子,您不必担忧我,左右都受伤了,一样的养着,多一道也不碍事的。”
“只要……那赫连栩没再惹出麻烦便可。”
至于地上装着人头的袋子——
兰溪忍着那胃部的不适,将其提起来,扔进那金蟾香炉肚子里后,盖上盖子,踢到角落里去。
而后,和腮雪一起,快速地清理着地上的香灰。
做完这些,院外的嘈杂声更盛,那狗吠声也更刺耳。
兰溪擦去额上的薄汗,还未喘口气,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落在殿前。
凌统领熟悉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殿内。
“娘娘,外面是都尉府的人,牵着几条狼犬,说是扬州城内发生了要案,要挨家挨户的搜寻捉拿凶手,原本来太守府只是走个形式,可那几条狼犬在路过琳琅院时,突然狂吠不止。”
“都尉府的人便觉得这琳琅院有异,想进来搜查。”
“他们人数众多,有百人之数,又都是身穿铠甲装备精良的军队,属下不敢轻易和他们起冲突,故前来请示娘娘,是否让他们进来搜查?”
说到这时,凌统领鼻尖忽然动了动。
屋内,怎么有股血腥味?
出于行兵多年的直觉,他第一个看的便是那金蟾香炉。
可香炉里能塞什么呢?
凌统领转回眸子,在空中落了一圈,最后凝在腮雪的脖子上,瞳孔微缩。
“腮雪姑娘受伤了!”
凌统领语气骤然收紧,警惕地看向四周,“难道那贼子真在此处?!”
兰溪深叹了一口气。
何止是贼子在此处。
就连监御史的人头也在此处!
可这话,她要如何做解释。
只能敷衍道:“并非是贼子,只是刚才腮雪用剪刀时,不慎划伤了脖颈,不必担忧。”
“至于外面那群监军——”
兰溪话音未落,便听砰的一声,高约一丈的院门被推翻,剧烈的撞击声砸碎了满院的平静。
几十位铁甲禁军,以残暴而粗鲁地方式,破开院门,闯入院内。
最前之人,年纪虽轻,却已是扬州城都尉府的副手,身形高大,一双星眸,射出点点寒芒。
许锃然。
他的父亲曾是扬州都尉贺连捷的至交好友,肝胆相照,生死相许。
可在某次剿匪之时,为了救贺都尉,身陨当场。
许锃然年幼时即丧母,少年时又丧父,再加上许家是北方逃难而来,在扬州城落脚的家族,没有其他旁门亲系,父母离世后,他变成了孤儿。
贺都尉本就对许锃然极其喜爱,如今好友为救他而亡,留下幼子,他便将许锃然接入都尉府中,收为义子,悉心教养长大,比对待亲生子女还要慈爱用心。
许锃然天赋本就奇高,又因父母双亡,性格愈发坚毅,得贺都尉全力教导,更是突飞猛进,在扬州城青年一辈中,声名显赫,无人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