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公公已经设想过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萧长卿随后的话,也没让他失望。
“自己去慎刑司领罚。”
“十杖能受得住吧?”
“一个月之后痊愈了再来御前伺候。”
慎刑司的一杖,可不是轻拿轻放的玩笑话,那是成年男子拿着带着倒刺的铁棍,往人身上最脆弱的尾椎骨抽去。
一棍子下去,皮开肉绽。
两棍子下去,肝胆俱裂。
三棍子下去,魂归天外。
若真让行刑的侍卫全力施为,岳公公绝对撑不过三杖。
但好在他是宫里有头面的太监,又在御前伺候,陛下也并未厌弃他,而是让他在受完刑之后,休养一段时间,重回御前伺候。
所以那些慎刑司里头,看人下菜碟的侍卫,也不会全力行刑,十杖下去绝对要不了岳公公的命,休养个把月便能痊愈。
此时冷静下来的岳公公,深知陛下这惩罚有多重拿轻放,多余的话也不敢再说,伏地磕头,愧疚不已。
“老奴有负陛下信任,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竟妄想怂恿陛下,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陛下仁善,没要老奴的命,给了老奴苟且偷生的机会,老奴往后定洗心革面,为陛下当牛做马,绝不会坐如此荒唐之事。”
萧长卿不耐听他效忠,略抬了抬手,示意他快点去受刑。
若非岳公公平日做事稳妥妥帖,又帮他处理了诸多私密之事,他又念着旧情,否则,他也不会这般心软。
“你自去领刑吧。”
“至于殿外的韦昭仪,让她进来。”
“不过……她不是自称有重要的军需之物提供吗?”
“若能提供便罢,若不能提供,也在慎刑司留一个位置,到时候也一齐清算了,省得你俩落下谁。”
这话,倒说的很不留情了。
宫妃之流,就算犯了错,也只是贬低封号,禁足思过,再大的错处,犯了再大的忌讳,最多扔到冷宫任其灰飞烟灭去。
若扔进慎刑司之中,受了那种低贱的刑罚,那就是将后妃的脸面按在地上踩了,往后就算复宠,也将成一生的黑历史,永远抹不掉的污点。
陛下这么说,想必是气急了那韦昭仪的胆大包天,岳公公默默为韦昭仪拘了一把冷汗。
等他毕恭毕敬地出了门,迎着那韦昭仪期待的眼神,低低叹了一声,自去受罚。
韦昭仪的承诺,如不可琢磨的天上云,水中月,光听着就荒诞不经更别说实现之时了。
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信了她的鬼话。
如今要拖去慎刑司受罚的是他,在陛下心中得了膈应的也是他!
……
扬州太守府。
韩氏从榻上辗转醒来,昏迷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猛的从榻上坐起,目色惨白恍然,恼怒不已。
“那个贱人呢!”
已顾不得身份仪态了,穿着亵衣便下了床,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质问道:“那些匪徒们都进府了吗?关押在哪出院子里?”
“此事可否告知老爷?老爷去找那贱人理论了吗?!”
婢女一边提着披风急慌慌地追上去,一边解释道:“老爷刚得知此事,还未去琳琅院问过呢,夫人您已昏迷了半日,这半日咱们府里可真是太热闹了,前前后后来了几波人,有刺史的人,有巡抚的人,还有诸多交好的内眷贵妇们,都过来打探消息。”
“可惜谁也进不得院门半步,明珠郡主带来的那群侍卫,跟要吃人一般,谁敢上前半步,便要剁了他的手脚……这哪里是侍卫,这根本就是悍匪!”
韩氏在前,一边踉踉跄跄的往院子里冲,一边回复婢女的话。
“什么狗屁悍匪,那全是一群畜生,得了他们主子的命令,都敢对本夫人下手了,眼底还有没有天理王法?这扬州府城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若兰溪在,定要回她一句。
整个扬州城,她确实有那个底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过兰溪此刻,注意力并不在韩氏身上,也不在后院关押着的那群茶楼伙计身上,而是在扬州别院,那刚被五花大绑捉回来的顾嬷嬷身上。
顾嬷嬷已被那专治骨伤的神医施了药,双腿也用架子和绷带支撑住,只需要静静地躺在床上将养三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顾嬷嬷自己也决定了,等到了太守府,她就跟韩氏提出去乡下庄子养病的意思,依照二人多年的主仆情分,韩氏定能允了她的。
奔波几十年,跟着韩氏见了多少阴私和秘密,若能借此离开这扬州府,将前尘往事尽数搁置下,往后,说不得她还能做个乐天知命的长寿人。
可惜,她最后的这点奢望,被兰溪残忍的掐死。
那驾驶向太守府的马车,才行了三分之一的距离,便被兰溪手下的侍卫拦截,马夫、随车的婢女、仆人,皆被绑起来塞进别院之中。
顾嬷嬷亦没逃出生天。
起初,她以为是跟太守府不共戴天的其他势力所为。
可等看到那侍卫身上的羽冠时,便想起了那位一身素衣,从未取下帷帽的明珠郡主。
这些侍卫,是这明珠郡主带来的人!
顾嬷嬷将符笙上门之事、老爷惊马之事、夫人发疯之事钩织在一起,凭借那年岁积攒起来的阅历和经验,确定了一件事——
这位明珠郡主根本不是偶遇符笙少爷!
她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进入符家!
符笙少爷只是她进入符家的筏子!
明珠郡主的真正目的,是想挖掘符家存在的秘密。
符家能有什么秘密呢?这么多年……不过是凭借着夫人王氏的身份……王氏!
顾嬷嬷胆颤心惊,越想越害怕。
明珠郡主下江南一定跟王氏有关!
明珠郡主身为皇室的郡主,想必是有皇家的血脉,有当今陛下的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