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酉时三刻,在扬州府衙忙完公务的符太守,才得了小厮的通信,得知自家白日发生的大事后,官袍官帽都来不及脱,踉踉跄跄地上了马车,催促赶轿的车夫。
“半刻钟之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赶回符府!”
府衙距离府邸有五六公里的距离,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地面湿滑,正好又是百姓们收摊归家的高峰时刻,这半刻钟的要求,委实过分。
车夫黑着脸,连连点头,心里叫苦不迭。
一路上使出吃奶的功夫,越道超车,拼命挥动马鞭,却人算不如天算,在一个无法预料的拐角处,迎面碰上另一辆着急飞奔的马车,躲闪不及,两辆马车狠狠撞在一起,车夫眼前一黑——
吾命休矣!
……
符太守是被抬回府里的。
子时一刻。
脑袋上、左臂上、大腿上,皆绑着绷带,整个人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僵硬地躺在担架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晦暗的天色,不知今夕何夕。
暴露在空气中的其他部位,要么是淤青,要么是紫黑,就是没有皮肤正常的黄色。
那惨白色的担架抬进会客厅时,和兰溪喝了一晚上冷茶的韩氏,差点将茶水吐出来。
下一刻,不顾仪态地冲过去,扑到那担架之上,拼命摇晃着符太守那已经骨折的胳膊。
“老爷!您怎么了!”
那酝酿了一下午的绝望和恨意,在看到符太守受伤的瞬间,变成了心疼和担忧。
“您别吓我啊……”
她就知道,就知道符笙那混蛋穿孝衣上门绝没好事!
符太守本就骨折的胳膊,被韩氏如此摇晃,疼得他差点当场昏过去。
本以为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折磨了。
可等他看到那多年未见的“儿子”,穿着一身孝衣,从那栽着文松的盆栽后,缓步走来时,他忽然觉得,也许昏过去也不错。
造孽啊……
他想昏,兰溪怎么会让他昏过去?
好戏,还没开场呢。
冷掉的茶水泼在茶盘上,兰溪起身,也行至符太守身边,看着他那肿胀的已找不清本来面目的面庞。
笑着道:“早晚要见儿子,何必这么迫不及待呢。”
“路上急得摔成这样,你让太守夫人如何自处?”
符太守脸黑了。
可惜,藏在青紫之中,旁边的人都看不出来。
韩氏的脸更黑。
眼底难得积攒的柔色消失殆尽。
狠狠将符太守的手臂挥出去,面上发冷。
“也对,平时那么稳重的人,怎会平白无故摔伤!”
“这下好了,你盼了多年的儿子进京,有人伺候照顾你了!”
符太守骨折的手臂,痛上加痛,低嚎一声。
“嘶——你轻点!”
没工夫劝自家夫人,符太守还能活动的双眸,艰难地转了转,落在搅局的兰溪身上。
“你……你是何人!”
“装模作样,连面纱都不敢揭,你可知冒充郡主是何等罪名!”
他可不像韩氏,是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夫人。
如今有郡主封号的年轻女子,都是京城那几位靠着勋爵度日的老旧贵族家里的,那群自视甚高的皇室旁亲,别说让自家的女眷来扬州了,就是离开家门,她们都会觉得有失礼数!
眼前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借着符笙这个东风,想入他符氏当座上宾?
门都没有!
符太守越想越气。
若非这假冒的郡主突然出现,夫人和符笙之间也不必闹得如此难看,他更不必火急火燎地赶回府中,也不会摔伤害的自己不良于行。
一个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一个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符太守两个都怨不得,便将怒气都发泄在兰溪身上。
本就是三角形偏长的狼眼,此刻更添上三分狠意。
“你若老实交代,你背后之人是谁,本官便留你个全尸。”
“若你仍拿那一堆废话来敷衍本官,信不信本官将你压入牢狱,五马分尸!”
兰溪挑眉,惊讶道:“这死法倒新奇。”
“本郡主没那个心情尝试,不如你符大人……先去试试?”
兰溪话落,将那代表身份的凤令扔到符太守怀中。
又招了招手,将那盖着凤印和太后私章的手谕,也命人摊开铺在符太守面前。
其上,是兰太后的亲笔手书。
“江南诸臣,哀家之嫡妹明珠郡主,不日将入江南,此行远长,坎坷多难,望诸位多予照拂,多行便利。”
落款——昭容太后。
符太守惊愕地瞪圆了眼,连身体骨折带来的剧痛都顾及不上了,陡然坐直身体,双眸死死盯着那手谕。
他曾见过昭容太后的手书,这字迹和私章确实一模一样!
还有这凤印……特质的材料绘刻而成,此种雕工,天下难得,绝对做不了假!
眼前之人……真的是郡主?!
还是明珠郡主?兰太后的嫡妹?
兰氏二小姐兰絮?!
符太守惊惧之余,想去扯过那手谕看个明白。
却被眼疾手快地腮雪夺走。
腮雪好整以暇地将手谕收好,将凤印装在匣中,而后恶狠狠地警告符太守,“看看就得了,怎么还敢上手?若弄坏了太后娘娘御赐的东西,有你好受的!”
符太守被一个丫鬟这般斥责,不仅不恼怒,眼神竟直勾勾扫视着腮雪的五官,好似要从她面上翻出某段封存的记忆一般。
腮雪被这眼神看得瘆得慌,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
符太守的心头,却狂跳如骨。
不对!
眼前这婢女他见过!
五年前他入京述职,正好撞上当初的三皇子萧烨和兰氏长女兰溪的婚事。
那日百里红妆,满京盛华,好一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绝丽画卷。
侍立在那龙凤轿两侧游街的,除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