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祝允昭小娘子的周岁宴。
祝夫人早早便忙活起来了,光是抓周的物件儿,便跑了好几趟主院儿, 与老夫人和沈兰溪商议了许久。
正月十五一早,院子里的人便忙活了起来。
沈兰溪被祝煊从被窝里薅起来时, 已然辰时了。
老夫人知晓她性子懒,早就免了她晨昏定省,只让她闲暇时过来坐坐, 但今早众人要在主院用膳, 再不起便要迟了。
元宝手脚麻利,匆匆从祝煊手里拽过浑身没骨头似的沈兰溪, 与绿娆一同伺候她梳洗穿衣, 来不及梳什么好看的发式,只一根白玉簪挽发,堪堪没误了时辰。
只老夫人瞧见沈兰溪空空无一物的脑袋时,颇为嫌弃, 与花嬷嬷道:“去将我那只梨花木匣子拿来。”
花嬷嬷一怔, 又瞧了眼耷拉着眉眼, 一副困倦模样的沈兰溪, 这才应了一声, 去翻那压箱底的物件儿。
因是小十五生辰,早膳做了面条, 各种卤子,闻着甚香,沈兰溪勉强清醒了些, 各种卤子浇一点, 吃了两碗。
小十五今儿穿了一声喜庆的红衣裳, 脖领处一圈雪白兔毛,衣裳前边儿绣着大大的金元宝,两只小袖子贴着手腕处,各绣着一个福字,意思浅显又明了,抱着自己的小碗吸溜面条,吃得眉眼弯起。
用过饭,沈兰溪打着哈欠起身,便被老夫人喊住了。
“你来。”老夫人道。
沈兰溪不明所以,但也抬脚跟上。
小十五瞧见她走,立马放下自己的小碗碗,咿呀两声,那模样,急得很。
祝煊无奈,抱着她跟上沈兰溪。
祝允澄瞧见,也不吃点心了,连忙跟上他父亲。
他们休想背着他吃好吃的!
进了屋,老夫人瞧见那串糖葫芦的似的父子三人,顿时没好气道:“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要这般紧着护着?!
祝煊面色如常,替自个儿解释:“小十五要跟着。”
祝允澄也替自个儿辩解,“小十五太粘人啦,非得拉着我。”
小十五:“哈?”
老夫人瞪他们一眼,将手边的老旧梨花木盒子递给沈兰溪,/w.W,w.52g.G,d.c,O.M/“穿戴得鲜亮些,让人瞧见你这般光秃秃的脑袋,还以为咱家没好东西了似的。”
“?”
她还没秃头吧?!
沈兰溪嘴角抽了抽,接过那盒子打开,唰的眼睛放光,满脸不可置信,“真、这就给我了?”
瞧她这反应,老夫人心里舒服的紧,傲娇道:“还不算没有眼光,瞧得出这是个好物件儿,给你了,一会儿宴宾客时戴着。”
不得不说,也只有沈兰溪这张脸,才不会被这头面衬得黯淡无光了去。
沈兰溪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抱紧了这宝贝。
饶她这些时日长了些见识,但也惶恐的紧。
她得多大的脑袋才能戴上这陈列在博物馆的物件儿?!
呜呜呜!老夫人对她是真爱啊!
祝煊瞧见那盒子里的东西时,神色也诧异了一瞬。
那头面,是他祖父特意寻来给祖母的聘礼,从前幸得一观,祖母还曾说,谁都别惦记,这东西她便是百年之后入土为安,也得带在身边。
只这些,沈兰溪不知,笑眯眯的让绿娆给她梳了个极漂亮的发式,将那宝石头面戴在了脑袋上,擦口脂,戴耳铛,一身簇新的锦缎衣,风华绝艳,让人挪不开眼。
小十五蹬了两下小脚,胖手手捂着嘴巴,一副兴奋模样。
沈兰溪勾她小下巴,声音娇柔,含笑问:“小娘子怎的红了脸?”
小十五咧着嘴扑到她怀里,摸摸耳铛,又碰碰那头面,再摸摸她亲娘的脸,一张小脸的通红,激动得很。
“亲亲~”
这倒不是让沈兰溪亲亲她,小孩儿且不会喊母亲,只会后面那个音。
但沈兰溪故意当作听不懂,噘着嘴在她肉嘟嘟的小脸上‘啵儿’了一口。
小十五欢喜极了,也噘嘴要亲她,却是被人一把罩住了脸脸。
“?”
“我梳了妆,不能亲。”沈兰溪理直气壮,分毫不给她破坏自己漂亮桃花妆面的机会。
“哇!母亲这样真好看!”
一大一小步入屋里,小的那个大咧咧的直白夸赞道。
沈兰溪回头瞧去,老夫人送的那两个发冠,这二人戴上了,分明是一样的东西,只是瞧着,一个清泠如冬,一个暖如春。
祝允澄跑进来,抱起那盯着沈兰溪流口水的小胖墩,“你馋啦?别急,你长得像母亲,待你长大了,也能这般好看!”
小十五两只小手手捏成拳,目光灼灼的点头,“好看!”
沈兰溪笑得倚在祝煊身上,肩膀直颤,还不忘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头面。
“沉吗?”祝煊问,抬手替她扶着另一边。
沈兰溪刚想摇头,被脑袋上的沉甸甸压住了动作,思索一瞬答:“沉的,你要帮我扶着。”
祝煊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让她换下来的话,只道:“母亲他们来了,现下在祖母院里呢。”
沈家是姻亲,自是要比旁的宾客来得早些,一来是说些体己话,二来也能帮忙招待着些。
“那我们也过去吧,宾客该是来了。”沈兰溪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嘚瑟自己的新头面啦!
今日宴请的宾客不少,多是祝家主与祝煊的同僚,携妻带子,好不热闹。
寒暄片刻,老夫人便让人将抓周的物件儿拿出来,一一放在红布上。
“小十五,过来。”老夫人将她抱起,放在那红布中间,“去挑个自个儿喜欢的。”
小十五歪了歪脑袋,黑亮的眼睛闪了闪,嗖嗖嗖的朝那金银爬了去,生怕有人与她争抢一般。
眼瞧着那小手便要伸到金银堆儿了,花苞脑袋却是忽的一抬,揪住了蹲在她面前的一个小郎君,小胖身子撅起,两只小脚将那堆金银扒拉到自己圈圈腿间。
“咯咯!”小十五咧着嘴笑,喊得响亮。
那小郎君顿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与她大眼瞪小眼,半分都不敢动。
祝允澄却是瞬间黑了脸,气咻咻的绕了半个圈跑过去,指着自个儿,急道:“这才是你的哥哥!”
小十五瞧瞧他,大方的捏了两只金元宝给他,“咯咯~”又拍拍腰间的小荷包,只抓着人家小郎君的爪爪没松开。
一众宾客也瞧得傻了眼,这是……给自己抓了个小郎君?还是要腰缠万贯?
沈兰溪默默捂脸,有些不忍直视。
祝煊也没过去拦,却是意味深长的瞅沈兰溪。
但小十五是个孝顺孩子,举着一个金元宝,给了老夫人,又拿了一个给了祝夫人,左右瞧瞧她娘亲,视线捕捉到人时,瞬间笑得咯咯咯,抱起那一大堆,步履摇晃的走过去,两只小胳膊举起,笑得像个散财童子,“亲亲~”
祝煊酸了,竟是没有一个给他的!
他面色寻常的伸手,在那一堆里拿了两个,塞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里,佯装不觉旁边那喷火的眼神凝视。
到底是顾及他的脸面,沈兰溪也没抢回来,端庄温柔的将那一堆元宝装进自己口袋,拿出帕子拭了拭小十五额头,“热了吧。”
小十五摸摸自己光洁的额头:“?”
老夫人恍若瞧不出众人脸上微僵的笑,拿着小十五送给她的金元宝,甚是满意的赞叹,“我家小十五随了她爹娘,孝顺的紧,看看这孩子,有了银钱,便先给了我们,她自个儿都不知用的。”
“啊……是是是。”旁边夫人僵着脸连声应。
“时辰不早了,诸位移步花厅用饭吧。”老夫人道,抬头挺胸,骄傲模样如同斗赢的孔雀。
宾客随着主家往前厅走,男女宾客分坐。
素常都是祝煊亲自喂小十五用饭,是以,他带着小胖墩往男宾那厢去了。
那腰间沉甸甸的人,却是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的好大儿不见了。
祝允澄拽着那小郎君,不让人家去用饭,瞧见众人走了,立马语带威胁的问:“你是哪家的?”
小郎君身长刚至他胸口,仰着脑袋思索片刻,小声答:“家父是大理寺少卿,名唤许有才,家母是长兴坊猪肉铺子的掌柜,名唤陈七娘,我是他们家的。”
那声若蚊蝇,答得老实,祝允澄嚣张气焰噌噌噌的长,凶巴巴的道:“你没吃饭吗?”
小郎君抿了抿唇,老实点头,慢吞吞的道:“我父亲说,带我来吃席,有很多好吃的。”
祝允澄:“?”
蹭饭的?!
“你父亲母亲呢?怎没瞧见?”祝允澄问。
“我母亲去卖猪肉了,父亲带我来的,他许是去用饭了。”小郎君乖巧答。
祝允澄一口气梗在喉间,忽觉这小孩儿有些可怜,他父亲去用饭竟是不带他一同走!
“方才我妹妹抓周,抓到你不算数,你不许与我抢妹妹!”祝允澄色厉内荏,凶凶的警告他。
小郎君‘哦’了一声,仰头瞧他,一脸认真的问:“我可以去吃饭了吗?”
祝允澄:“……”
小十五竟是比不过一顿饭?!
“……走吧,我带你去。”祝允澄主动道。
“多谢。”小郎君有模有样的与他作揖行了一礼。
两人刚行至长廊桥,便见下人脚步匆匆的过来了,瞧见他们二人时,明显神色一松。
“小郎君,郎君唤你去前厅用饭。”下人禀报。
“知道了。”祝允澄酷酷的道。
说罢,带着这个五岁小孩儿抄近道去了前厅。
一进去,只见那穿得喜庆的小胖墩抬眼瞧了过来。
“咯咯!”
祝允澄刚想应声,却是顺着她那黑亮葡萄眼看去。
啪嗒!
一颗心碎成了八瓣儿!
小孩儿:“哇!果真好多好吃的!”
说罢,他一抬头,对上了祝允澄忿忿的脸,小心翼翼的问:“不给小孩儿吃吗?”
祝允澄撸袖子,一脸凶狠道:“先挨顿打才能吃!”
小郎君面色为难。
他还小,不抗揍,能不能去打他父亲啊?
一道清凉的声音插了进来,“都过来用饭。”
祝允澄:“……好的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