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澄端着温热的牛乳进来, 便见一个小肉团撅着屁股趴在窗棂处，眼巴巴的瞧着远处红艳艳。
红梅覆雪，煞是好看。
“小十五, 过来。”祝允澄将手里的瓷碗放在案桌上, 朝那瞧着红梅垂涎三尺的小姑娘伸手，示意她走过来。
小十五‘咯咯’笑了一声, 短粗的小手指指着外面那片红梅咿呀, “果果~”
祝允澄无奈, “那不是果果, 过来喝了牛乳, 哥哥带你出去瞧个仔细。”
小十五歪了歪脑袋, 似是没明白, 为何那不是果果，却是欢喜他说的后半句，小肉身子一歪, 在毛绒绒的软榻上滚了两圈, 便到了祝允澄跟前儿, 一双眼睛弯弯的，瞧着他笑。
祝允澄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抱起坐好, 自言自语的嘟嘟囔囔：“怎的这般懒，两步都不愿走？我还想教你习武呢，怕是你连马步都不懒的扎，还有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 都可有意思了……”
他嘴上不停, 手上却是拿着汤匙, 慢悠悠的喂那眨巴着眼睛瞧他的小孩儿喝牛乳。
一碗牛乳见底，小十五喝得肚皮溜圆。
祝允澄蹲下给她穿鞋子，就听‘咚’的一声，吃饱喝足的小孩儿身子一软，懒洋洋的躺下了，肉爪子似是餍足的摸着鼓鼓的肚皮，咧着嘴笑。
祝允澄：“……”
懒妹妹呀。
两人出了屋，祝允澄抱着小十五刚要往前面的梅林去，只见那本是趴在他肩头的小脑袋唰的抬了起来，秀气的小鼻子吸了吸，立马直起身子，手指指向了另一方向。
“吃！”
祝允澄顿时哑口无言。
就一丝丝甜味儿从小厨房飘了出来，就被她闻到啦？
小十五一双眼睛烁亮，焦急唤他，“咯咯，吃！”
“母亲在给你做糖葫芦，我们一会儿回来吃，可好？”祝允澄与她商议道。
这话似是被听懂了，红绳扎着的毛辫子立马左右晃了晃。
祝允澄眼珠子一转，作势道：“哥哥抱不动你了，小十五自己走，行吗？”
突然视线矮了一大截的小十五：“？”
懵懵的雪白小脸瞧着很是有趣，祝允澄坏心眼儿的想她多走几步路，“哥哥牵着你——”
“呀！”小十五忽的出声，瞧着廊下那昨日刚玩儿过的小雪车，笑得呆毛竖起。
祝允澄：“……”
嗯……懒人总是法子多。
小厨房里，沈兰溪坐在灶火前，浑身没骨头似的倚在祝煊腿上，抱着一碟桃干吃得津津有味。
祝煊拿着锅铲站在灶前，慢慢的搅着锅里逐渐化开的糖浆，直至变成琥珀色，垂眸问她：“这样可成了？”
沈兰溪微微仰头，似是纡尊降贵的瞧了眼，点头：“可以了，拿串好的山楂串进去滚一圈，再放到那个盘子里。”
她浑身被火烤得暖洋洋，声音也懒散含着睡意，听在人耳里，软乎乎的像是每个字都带了钩子。
祝煊依她说的做，滚了糖浆的糖葫芦瞬间变得透亮，不过片刻，那糖浆就变硬了，似是穿了一件皇帝新衣。
沈兰溪抬手掩唇，悠悠的打了个哈欠，便见嘴边多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是小十五心心念念的红果果。
“尝尝？”祝煊道。
沈兰溪也不客气，啊呜一口咬下了顶端那颗山楂，糖浆熬得尚可，脆脆的，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山楂也忒酸了些！
她克制着神色，嚼吧嚼吧几下咽了，示意他：“好吃，你尝尝。”
祝煊不疑有他，也咬了一颗，不过一瞬，一张俊脸便皱皱巴巴的可怜，忽的眼前伸出一只手，捏了他的唇，堵了他想要吐出来的念头。
沈兰溪笑得得意，一双眼睛透着狡黠，故作疑惑道：“郎君这是做甚，不好吃吗？”
与他喜甜相比，祝煊格外怕酸，山楂刺激着味蕾，嘴里口水疯狂分泌，这混蛋小娘子捏着他的唇欺负人，让他好好感受着那酸，笑得像是一朵花。
祝煊气笑了，将手中的酸葫芦放回盘子里，双手掐着那杨柳腰，将人抱起坐在灶台上。
沈兰溪顿感风雨欲来，缩着身子便要逃，却是被人将手腕压在头顶，欺了唇舌。
“唔——”
与津液相伴的是碎果肉，酸得人倒牙，身前那清冷气息，更是熏得她面皮发烫。
这人……口水也太多了吧……
沈兰溪仰着脑袋，发髻上的珠玉随着她颤，好不可怜。
耳根红了，脖颈红了，就连眼尾都染上了一层红雾，惹人生怜。
祝煊松开她的唇，救了她一条小命儿。
沈兰溪大口呼吸，像是缺氧的鱼，模样狼狈，却是勾人的紧。
祝煊眼底一片火热，干燥的大掌摩挲着那白玉耳垂，哑声问：“还欺负我吗？”
沈兰溪红着脸瞪他。
那山楂分明是进了她的肚子里，她还尝了……他却是将自个儿说得那般可怜，还要脸不要！
祝煊微挑眉梢，“嗯？”
“不欺负了。”沈兰溪识时务道，声音诺诺。
这还扮上可怜相了。
祝煊轻笑一声，也不戳破，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轻声，“娘子想要被亲，日后直言便是，我都给你。”
沈兰溪脑中的神经似是被人勾起的细肩带，险些把持不住。
她绷着一张小脸，严肃道：“青天白日的，郎君庄重些，莫要这般孟浪。”
祝煊愣怔一瞬，忽的笑了，舌尖舔过后槽牙，似是还能感觉到那股子酸，他伸手，掐了那滚烫面皮，“沈二娘啊，你这脸皮是有多厚？”
沈兰溪仰头，一脸骄傲的宽慰他：“郎君莫要艳羡，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嘛。”
祝煊认真脸：“……那你荷包里的银子，我可以随意用吗？”
沈兰溪瞬间垮起一张冷艳脸：“你敢！”
祝煊如同遭受了薄情郎一般，可怜委屈道：“看吧，你就是骗我的。”
沈兰溪：“！”
这人怎的突然开窍了呢？
尚未琢磨出怎么哄祝煊两句，沈兰溪余光忽的扫见窗外，顿觉无语。
这也太惯着了吧！！
外面两人，老牛拉车似的，大的在前面拉，使了吃奶的劲儿，一张脸都憋红了，后面小雪车里坐着的小孩儿，两只爪爪搭在木头板板上，也皱着眉毛，鼓着小脸使劲儿。
祝煊顺着她的视线瞧去，顿时失笑，好整以暇的趴在沈兰溪的肩头瞧外面两人的热闹。
小十五累极了，叹了口气，伸手要抱，“咯咯~”
祝允澄也叹了口气，忍不住嘟囔：“这斜坡爬不上去啊，小十五你下来吧，我们去瞧瞧母亲做好糖葫芦了吗，这糖味儿真香啊……”
小十五似是被馋到了，咂吧了下嘴，口水晶晶，撅着屁股往车车外面爬，被两步过来的祝允澄抱着胳肢窝揪了出来。
两人一抬头，却是瞧见了窗内看戏的夫妻。
“呀呀！”小十五顿时激动得手舞足蹈。
母女俩隔着窗棂相望，沈兰溪学舌，“呀呀~”
只那劲儿，敷衍得很。
锅里的糖浆有些粘稠，灶膛里的火已经灭了，祝煊将剩下的十几串山楂一并滚了糖衣，放在盘子里等晾凉。
红艳艳的糖葫芦，被仔细去了山楂核，瞧着卖相甚好。
一大一小等在灶前，皆垂涎欲滴。
沈兰溪已然从灶台上下来，坐回到了自己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似是绽开的一朵花，眼眸含笑，等着什么。
“可以吃了。”祝煊嗓音清淡道，那面色坦然的很。
祝允澄‘嗷’了一声，先拿了一串给了小十五。
有五个肉窝窝的小爪子抓着那糖葫芦，小十五眼睛都亮了，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与沈兰溪一般的清透桃花眼笑得弯起，很是欢喜。
祝允澄一口咬掉一颗，嚼了两下，脸色骤变，张着嘴不知所措。
呆愣愣的有些可爱。
沈兰溪半分同情也无，笑得开怀。
祝煊轻挑眉眼，笑问：“味道如何？”
祝允澄勉强将嘴里的山楂果咽下，酸得眼睛都泛起了湿润，“真酸！”
闻言，祝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垂眸与板凳上的沈兰溪对上视线，“酸吗？不是挺甜的？”
他意有所指，沈兰溪自是听得分明，顿时脸皮一红，却撑着面子一本正经道：“许是不是一棵树上的果子吧。”
听得她这话，祝允澄赞同的点点头，又吃了一颗。
这次倒是面色如常，唇角轻勾，笑得憨憨，“母亲果真说的对！”
沈兰溪：“？”
“甜的？”她将信将疑的伸手，“给我尝一颗。”
祝允澄纠结一小下，好声好气的与她商议，“那……只能吃一颗啊。”
祝煊抱着小十五，眼瞧着沈兰溪咬掉一颗，瞬间脸上浮现出生无可恋，不由得扶额轻笑。
沈兰溪顾不得那明晃晃的嘲笑，忿忿的瞧向祝允澄。
祝允澄与她对上视线，笑得无辜又无害，“呀，母亲吃的这颗不甜吗？想来与我吃的那颗不是一棵果树上的呢~”
沈兰溪：“……”
祝煊憋不住的闷笑出声，在好大儿脑袋上敲了一下，似是训斥：“不可欺负你母亲。”
祝允澄从善如流的应下，又唧唧歪歪的嘟囔：“是呢是呢~只许你俩一起欺负我呗~”
沈兰溪忽的惊觉这孩子长大了，都不好骗了！
老母亲长长的叹息一声，儿大不由娘啊！
这糖葫芦他们吃着酸得紧，倒是适合给小十五磨牙用。
收拾了东西，一家四口出了小厨房。
漫天雪静，沈兰溪忽的生出了几分附庸风雅的念头，让人将晌午要吃的暖锅打在了廊下。
祝允澄牵着小十五，跑到那梅林摘花，枝头落下的雪掉在两人脖颈、肩上，小十五被冰得缩着脖子咯咯咯的笑。
祝煊静坐于廊下，替沈兰溪煮……奶茶。
众人皆忙，只沈兰溪抱着话本子，大半个身子靠在祝煊肩上，笑得身子直颤，不时被喂颗葡萄，或是一瓣橘子，舒服得很。
锅子煮开，香气四溢，不等人唤，祝允澄便抱着小十五回来了。
洗手手，擦干干，坐在桌边开饭饭。
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十五被香迷糊了，张着小嘴流口水。
祝煊挨着她坐，喂了她一小口煮得软糯的芋头，只见那小脸儿顿时满是惊诧。
祝煊吓了一跳，“怎么？”
他问着，手已经伸到了她嘴边，等着她吐出来。
小十五咂咂嘴，响亮道：“好次！”
祝煊：“……”
小十五笑得眯眯眼，瞧见沈兰溪筷子上的肉片时，抿抿小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呜一口吃掉了。
沈兰溪：“……”
她辣么大的一口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