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煊吃了茶, 回去时屋子里活似遭了贼,金银玉器铺了一软榻,几口箱子堆在地上, 让人无处下脚。
画面似曾相识, 祝煊眉心一跳,脱口而出一句:“这是要卖了?”
出了何事, 竟是要开始变卖家财了!
立在软榻前,对着一堆物件儿挑挑拣拣的沈兰溪回头瞪他, “休要坏我财运!这都是我傍身的宝贝!舍了谁都会心疼得我睡不着觉!”
这倒是实话, 毕竟价格不菲, 她心疼的紧。
绿娆与阿芙在旁边帮忙,正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翻出来。
闻言,绿娆憋笑,细声替沈兰溪解释:“三娘子将要成婚了, 娘子是在为她挑选新婚贺礼呢。”
“不是前几日上街去买了?”祝煊边问边走到沈兰溪身边, 与她一同垂首瞧那一堆东西, “这个不错,鸳鸯玉佩。”他指了一块合为鸳鸯的青玉道。
沈兰溪皱眉,“意头虽好,但她不爱这些东西。”
与她贪钱爱财不同, 沈兰茹不在乎这些, 毕竟她自幼手里没缺过银子, 想要的东西第二日就会送进她的屋里, 唯一求而不得的,怕是就那陆三郎了。
只她瞧着, 老天都是偏爱沈兰茹的, 那样软弱不堪的郎君, 确实非她良配,这才没成了那姻缘。
哪里像她,碰见那道貌岸然的陈宴希,豁出去自己的名声才罢休。
不过,做人要知足呀,遇见祝煊,成为他的娘子,是她除却银子之外最大的幸事!
祝煊对上她突然亮晶晶的眼,心虚一瞬,还是老老实实将偷藏进荷包里的一小块金子掏了出来。
沈兰溪:“??”
“真的没了。”祝煊无奈道,扯开自己的荷包自证清白,“这个银子是你前几日给我的。”
这话说得可怜巴巴的,绿娆与阿芙抿嘴偷笑。
沈兰溪捏着那块小金子与他算账,“这个哪儿来的?”
祝煊叹息一声,抬手指向一枚花簪。
“!”沈兰溪瞬间脑子冒了烟,“祝二郎!你竟敢将我的玫瑰花瓣掰断!”
祝煊被她这一嗓子喊得心口一跳,赶忙道:“不是我,我也是方才瞧见的!”
他哪里敢啊?!
沈兰溪轻轻的把那金子打的玫瑰花簪捧在手心,瘪着嘴险些哭出来。
甚是显眼,外侧的缺了一瓣花瓣,秃得有些丑了。
要紧的是,她还没来得及簪发呢!
祝煊瞧她模样,赶紧哄道:“我让人拿去修补一下……”
沈兰溪轻轻摇头,脑袋都没抬,似是在为手里的花哀悼,“哪怕修好了,也还是会有痕迹。”
“那……让人再打一支?”祝煊问。
“好!”沈兰溪立马应声,抬起的脸笑得比她手上的花还要娇俏,“既是郎君说的,那就用郎君的银子吧!”
“……”
祝煊瞧着那秃了一瓣的花簪,陷入了沉思。
所以,他得到了什么?
晚膳时,祝允澄还未到,祝煊与沈兰溪坐在桌前闲话。
“莫不是被先生留堂了?”沈兰溪咬着一块桃干疑惑道。
祝煊坐的四平八稳,闻言也只是道:“让阿年去瞧了。”
大孝子这几日的功课,他都有检查,相较在京城时,策论有所长进,不似从前那般,尽是假大空的话术,有了踏实感。
只诗词依旧通俗,还有得学。
“倒是有一事,还请娘子赐教。”祝煊想起那困扰许久的事,仔细说给她听。
沈兰溪单手托腮,吃了他剥皮送到嘴边的葡萄肉,听得漫不经心。
盖大棚啊!
沈兰溪脑子里冒出一句,却是说不出口。
大棚这法子是后世多少人集思广益才做成的,不说技术难度,光是银钱的消耗就让人折腾不起啊。
“你们账上还有多少银钱?”沈兰溪问。
祝煊报了个数,听她顿时诧异得倒吸口气。
“这么些银子,你还愁什么?”沈兰溪忍不住抬手捏他脸,“祝大人,给旁的府县一条活路吧!”
祝煊略一挑眉,握住她欺负人的手,“但百姓买不起。”
沈兰溪叹息一声,瞧他时,都觉得是在看一箱子行走的银子,富贵逼人。
“郎君既是想出了租赁农具的法子,怎么就不能给青苗用用呢?”
祝煊瞬间瞳孔一怔,脑子里团成团的东西散了开来,变成了天上一朵朵软绵绵的云。
“娘子真乃当世智多星啊!”祝煊与她拱手行一礼,忍不住感叹。
饶是知晓她聪慧,也还是总会被她的才智打动。
沈兰溪难得谦虚的摆摆手,“明明是郎君想的法子,我不过是旁观者清,提醒一句罢了。”
古人多聪慧,这样的法子她可想不出来,不过占便宜学过罢了。
不等祝煊说什么,一根手指忽然轻碰了下他喉结,顿时引得那小球滚了两下。
“郎君,这次要如何付费?”沈兰溪言笑晏晏的瞧他,视线都灼热了些。
祝煊风雨不动安如山,任由她手指拨弄着戏耍,“娘子想要什么?”
闻言,沈兰溪的视线毫不客气的在他身上绕了两圈,似是苦恼道:“郎君穷得只剩下自个儿了,我也没得挑啊。”
祝煊:“……”
他气恼的掐她脸,“没伺候好你?”
祝允澄进来时便听得这么一句,顿时险些被门槛绊倒,一副受惊模样。
听见动静,两人回头。
祝煊皱了皱眉,教训道:“慢行,注意礼仪。”
祝允澄脸色一僵,一双眼睛控制不住的快速在他身上扫过,除了那张自己像了七分的脸,好似别无亮点了啊!
他瞬间神色一怔,义愤填膺。
他就知道!沈兰溪果真只喜欢他父亲的脸!
可是,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若是他父亲老了可要如何?!
夜里,祝煊刚要歇息,就被他好大儿喊住了。
“鬼鬼祟祟的做甚?”祝煊嫌弃道。
仗着夜黑,祝允澄偷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儿,若不是保护他的面子,自己何至于这般鬼祟?
“父亲,你来!”祝允澄低声道,趴在门框边与他招手。
祝煊穿着里衣随他出了屋子,“做甚?”
祝允澄没答,带着他进了自己屋子。
“父亲,把这个涂在脸上!”祝允澄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罐子,眼睛亮如星子。
祝煊沉默了。
饶是他没用过,也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珍珠粉,女子买来敷面用的,会让肌肤白皙嫩滑,沈兰溪有时就会涂满脸,躺在床上蹬腿儿。
祝允澄瞧他不动,有些急道:“快点,不然一会儿母亲该找你了!这可是我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你快试试!”
祝煊额角的青筋抽了一下,深吸口气,还是没忍住,“你还有多少银子?”
祝允澄不解,但还是摸出了荷包里仅剩的碎银,摊在手心里给他瞧。
“诶!”一声惊呼。
“既是银子多的没处使,那便不必每月给你发银子了。”祝煊毫不留情的道,把那从小胖爪子上没收的碎银子揣进了自己荷包里。
冷酷无情的拿着那罐白泥走了。
祝允澄盯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太欺负人啦!
祝煊步入屋里,正好撞上沐浴出来的沈兰溪,一张脸嫩生生的,白里透粉,身上的水汽都是香的。
“咦?”沈兰溪惊讶,“你拿着我的面泥做甚?”
这面泥如同面膜,不论哪个年代的女子,都爱惜自己的脸。
祝煊面不改色道:“方才澄哥儿拿过来的,给你的。”
沈兰溪立马惊喜得亮了眼,“澄哥儿教得真好,这般年纪都知晓给我买这个了,日后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她碎碎念着,接过面泥往脸上涂,不多时便得了一个与白无常九分像的脸。
祝煊听着,摸了摸自己久违的沉甸甸的荷包,附和的点点头。
有这么个儿子还不错,他荷包里不再是空的了。
—
沈兰溪给沈兰茹贺新婚的礼送出去后,百姓也迎来了秋收。
受水患影响,秋收收成不算好,但也勉强糊口,是以百姓还是高兴的。
结结实实的忙过一阵儿,一日祝煊回来时,与沈兰溪说了庆丰收的篝火。
沈兰溪近些时候肚子开始长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时常还觉得自己这般模样有些丑,又嫉妒祝煊那般日子照旧的人。
“不想去?”祝煊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揉着腰,纵容的哄她,“要不,我带你出城去玩儿?”
先前出城跑马,瞧她是喜欢的,如今虽大着肚子不能跑,慢慢走也当是闲逛了。
沈兰溪摇摇头,“去看篝火。”
这个朝代有许多习俗是后世只停留在传言中的,这篝火便是其一。
没来时,她听外婆说过很多次,那双疲老满是皱褶的眼睛里装满了回忆,耳朵听过很多次,眼睛却是一次未见那般盛大又热烈的场面。
“祝煊,我想我阿婆了。”沈兰溪吸了吸鼻子,止不住的哭腔跑了出来,紧接着,噼里啪啦的泪珠子往下掉。
祝煊愣了一下,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这么想啊,我陪你去看她?”
“看不到了,早就看不到了……”沈兰溪哭得呜咽。
她来这个朝代前,外婆就已经去世了,丧事还是她亲手操办的。
闻言,祝煊才想起,沈家老夫人确实已经长逝几年了,沈兰溪从前婚期推迟,也是因沈老夫人的孝期。
如此瞧,他更应该陪着沈兰溪去给老夫人奉香磕头才是!
沈兰溪没等到他哄她,泪眼矇眬的抬头瞧那皱眉的人,声音娇软又委屈,“你竟然嫌我哭……”
祝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