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溪怀里沉甸甸的推门进来时, 忽的对上了两双眼睛。
她脚步一滞,脸上藏不住的开心与那苦唧唧的小孩儿对比鲜明。
“这般瞧着我做甚?”沈兰溪脸上的笑丝毫不收敛,关上门径直往内室去。
祝允澄抬脚跟了上去, 控诉似的小声道:“你去沈家都没带我,我还来寻你检查功课……”
闻言,沈兰溪脑袋上飘过一团黑线, 无语道:“你父亲都回来了,做甚还要我检查?”
不够累人的好吧。
“我, 我想让你给我检查。”祝允澄压低声音道。
外室幽幽的传来一句, “……我听到了。”
沈兰溪眼珠子转了转, 生怕多事累着自己, 义正词严道:“入朝为官者,是你父亲, 自是要他来教导你,外面多少学子想递上自己做的文章,请你父亲指点一二,却是连他面都见不到,他能这般检查你功课,是好事。”
外间祝煊听得这话,唇角轻勾。
就会哄人。
祝允澄瘪了瘪嘴,却也不吭声了。
他虽是年幼, 但也知晓自己父亲在文人之中极负盛名,可……可是父亲总是那般盯着他,要他自己说错在何处,他哪里知道啊?
“去吧,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沈兰溪赶人道。
祝允澄耷拉着脑袋走了两步, 又回头, “母亲,先生后日带我们去踏春,要我们自备饭食,母亲,书院里的同窗都吃过自己母亲做的饭菜,听说很好吃。”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最是惹人心疼。
只是听这话的是沈兰溪,“我不会做饭菜。”她直接道。
祝允澄默了一瞬,道:“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沈兰溪眉梢一动,立马笑盈盈的拉长语调,“——但我可以学着给你做一餐。”
祝允澄立马笑得呲牙,“多谢母亲~”
“嗯,乖~”沈·老母亲·兰溪笑得亲和。
在外间听得全程的祝煊无语扶额,把手里方才他批得一无是处的文章递给那胖橘子,“去改。”
胖橘子:“哦。”
得了想要的,祝允澄也无甚不情愿的拿着自己写的狗屎出去了。
门关上,祝煊步入内室,果不其然的有瞧见了金灿灿。
“又是母亲给的?”他问着,在一旁坐下,只觉好笑。
这人每次回沈家,回来时总是抱着些金银首饰,也算是有钱缘了。
沈兰溪还在端详着那金簪,闻言,笑得扭了扭身子,“沈兰茹给的”,稍顿,又挤眉弄眼的补了几个字,“我的生辰礼。”
这明晃晃的提醒,祝煊只当没听到,指她手边的沉香木匣子,“这是什么?”
“母亲给我的生辰礼!”沈兰溪立马一把护住。
这动作,惹得祝煊挑眉。
四目相对,沈兰溪讪讪的收回手,把那匣子抱着,慢吞吞的打开,“好吧好吧,给你瞧一眼啦。”
话音未落,柔和的光从木匣子里散出来,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昏暗的室内像是坠落的月亮,通体清透,不沾尘埃,光晕似蓝又似青。
夜明珠难得,尤其是这样大,还清透光亮,无甚杂质的。
饶是祝煊这般在富贵巢里长大的,也禁不住的看直了眼。
沈兰溪双手聚在那夜明珠上,把它的光亮遮住,小声与他咬耳朵,“你说,我母亲这是哪儿来的这般贵重的东西?从前我虽是知晓她有钱,但也不曾想过,这般夜明珠有一日竟是能送与我。”
莫不是在感谢她帮哥哥嫂嫂料理了那秦嫣?但也用不着这般贵重的东西吧!
她模样实在有趣,像是偷了腥的猫,小心翼翼的藏着,但那眼睛里的开心却是遮不住。
祝煊伸手,按着她的手,把那匣子合上。
“先前查秦家娘子那案子时,不免查到了你父亲母亲”,祝煊缓缓与她道,在那双闪烁着光的眼睛瞧来时,又开口,“你母亲家里,是前朝第一富商,行的是海商,直至大嬴朝建立,江南林家才忽的沉寂没落,历经三朝,也就没几人知晓当年的林家了,只以为是江南寻常的海商。”
沈兰溪双手捂着嘴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得飞快。
她就说吧!她就说林氏很大气吧!!!
沈兰茹就是投生到了金窝窝里了!
“只是……我母亲怎的就选了沈岩做郎君呢?”沈兰溪皱着脸问。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事了”,祝煊说着,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东西万万收好,财不外露。”
沈兰溪连连点头,与她想的是一样呢~
她揪出脖颈上挂着的钥匙,开了自己的保险箱,把那夜明珠郑重其事的放了进去,又把沈兰茹给她的珠环首饰放去梳妆桌上,忙得像只小蜜蜂。
祝煊思忖一瞬,还是开了口,将今日在衙署的事讲与她听。
沈兰溪拆了发髻,扭头道:“两种想法。”
“愿闻其详。”祝煊道。
沈兰溪蹭过去,赖在他怀里靠着,“其一,我把那位想得好一些,那便是不信谣不传谣,所以让郎君暗中查探,但因是信任杜大人的,所以仍然重用,委以差事。其二,我把那位想得坏一点,那就很明显了,他想让郎君查出些什么来,但又以防万一,把这会试的差事给了杜大人,不论郎君这边有没有查到杜大人身上,会试之时,定会有事发生,且最好是能坐实罪名的。”
与祝煊的想法不谋而合……
至于会出何事?科举舞弊是杀头之罪。
沈兰溪仰头看他,“郎君觉得是哪种?”
祝煊闭口不语,只脸色幽黑,沉沉呼出一口气,把她撑起来,起身便往外走。
“你先歇息,我去前院一趟。”
沈兰溪双手托腮,瞧着那操劳的背影叹了口气。
混朝堂好难哦!
她还是再看看自己可爱的小钱钱吧~~
翌日一早,祝允澄又叮嘱沈兰溪,莫要忘记给他准备踏春的饭食。
沈兰溪不胜其烦,连连点头。
老夫人多问了几句,随后一脸平静的赶他们回自己院儿里用早饭了。
天天的,臭嘚瑟!
虽不合时宜,但沈兰溪还是在傍晚时,给他做了春饼,毕竟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菜。
两日后,会试第一日,也是沈兰溪的生辰,打开小破孩儿递来的生辰礼时,沈兰溪想让他把吃了自己的春饼都吐出来。
“母亲不喜欢吗?”祝允澄歪了歪脑袋看她脸色,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沈兰溪深吸一口气,对着那一只风干的梅花有些笑不出来,她抽了抽嘴角,“没有,母亲很欣慰。”
沈兰茹憋笑憋得肚子疼。
这还不如她幼时送的那石头呢,好歹沉手!
祝允澄忽的展颜一笑,又掏出一个匣子来,逗趣儿似的,“哎呀,方才拿错了,这个才是给母亲的。”
他说罢,恭敬的递上。
祝煊抬手,按了按抽搐的眼皮。
果真是近墨者黑。
沈兰溪眯眼瞧了眼祝允澄,里面写着大大的几个字。
不许再骗我!
她端庄亲和的接过,笑盈盈的打开,傻眼了。
“噗!”沈兰茹偏头看一眼,实在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这动静,惹得坐在炕上的几个长辈也不由得伸长脖子看,“澄哥儿送了什么生辰礼?”
沈兰溪努力稳着面上的笑,上前两步,把那匣子里的东西给几人看。
肥肥的猪脚金灿灿的……
“这簪子……”祝夫人努力想着措词。
祝允澄没瞧出她们的为难,还鼓动,“这是赤金的哦,我过年收的红封都用进去了,母亲快戴上看看,定会艳惊四座!”
沈兰溪:“……”
你母亲就是天仙也压不住这肥猪脚啊!
“澄哥儿有心了。”沈兰溪一颗心左右为难的夸赞。
说这生辰礼好,谁会戴一只猪脚在脑袋上啊!多丢脸!但若说这生辰礼不好,可它是金子哎!
祝允澄立马洋洋得意的点头:“嗯嗯!”
沈兰溪既喜欢银钱,又喜欢猪脚,那他就送她一只金猪脚发簪,旁人都没有的,这可是独一份儿!
刚点完头,祝允澄又很是遗憾的道:“实在是银子都用完了,不然我还能给你打一个排骨耳环来戴呢!不过也无妨,待你明年生辰,我再送你排骨耳环,也打赤金的!”
沈兰溪深吸口气。
这孩子是傻吗?!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沈兰溪无福消受道,一年的时间,她不论如何都得把这孩子的审美救回来啊!若是年年如此,谁吃得消啊!
她说罢,转头看向祝煊,后者还在笑,笑得肩膀直抽抽!
“郎君给我备了什么生辰礼?”沈兰溪直言不讳的要礼物。
祝煊抬手,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这才从袖袋里掏出备了许久的东西。
一只小盒子,沈兰溪慢慢打开,顿时失语。
她算是知道祝允澄的审美怎么来的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玛瑙绿的金戒指!
是觉得她上岁数了吗!啊?!
“郎君与澄哥儿不愧是亲父子呢~”沈兰溪皮笑肉不笑的道。
祝煊:“……”
他怎么感觉,自己被骂了……
是这戒指不好看吗?但母亲和祖母都戴的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