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沈兰溪全身酸疼的醒来,身旁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她刚要唤人,却是听见有压低的声音从外室传来。
“……母亲都给我检查了。”雀跃的小声音带着些轻快, 说罢,还意有所指的又补了一句,“母亲也会仔细与我说, 还不会像您这般训我。”
沈兰溪:“……”
祝煊眉梢动了下,“从前我不是这般给你检查功课的?”
心平气和的说话, 怎么就是训他了?
祝允澄有些心虚的扯了扯衣角, 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 “您与母亲说话就是和风细雨的, 对我就不是……”
越说越小声,他也不知自己何时起, 才觉察出这些区别的。
祝煊按了按额角,努力使声音听着轻缓,“既是你母亲检查过了,我便不看了,去练功吧,一会儿过来用早饭,够和风细雨了吗?”
祝允澄见鬼了似的,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够,够了……”
他说罢,便撒丫子跑了。
床上的沈兰溪听得憋笑,缩在一团被子里打滚儿。
“还不起?”祝煊进来, 手上拿着她的衣裳, 被炭火烘过, 暖暖的。
“你去给祖母和母亲请过安了吗?”沈兰溪坐起身来问。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平时请安的时候。
“嗯,祖母没有责怪你。”祝煊道。
沈兰溪自是知道。
她生性懒,有时起迟了,就索性用过早饭再过去,或是去与老夫人一同用饭,老夫人瞪过她两次,也懒得计较了,有时还会特意与她说,明早吃好吃的,让她不必来了。
得特意叮嘱,沈兰溪自是会早早起床,恭敬有礼的去蹭饭。
祝允澄练功回来,洗漱后换上了一身橙橘色的袍子,像是行走的晨阳。
“母亲,我衣裳破了,还请母亲帮忙缝补。”祝允澄噔噔噔跑进来,躬身行礼道。
沈兰溪一个脑袋两个大,“去寻阿芙来,让她帮你缝补吧。”
“阿芙姐姐在忙呢。”祝允澄道。
沈兰溪无法,使唤他去拿了针线来。
这小孩儿不知怎么回事,自那夜给他煮了面,便三五不时的有些小事来劳烦她。
“哪儿破了?”沈兰溪问。
嗯……收几两银子合适呢?
“这儿。”
沈兰溪看着那还没有他手指粗的一个缝隙,沉默了。
有钱人家的小孩儿都这般精致吗?
不过是漏了一个针脚啊!
祝煊在一旁看书,充耳不闻,只唇角缓缓勾起。
哪里是非她缝补不可?只是想亲近她罢了。
沈兰溪懒得多说,穿针引线的去给他补了那一针,却是卡在了第一步。
“唉”,祝允澄叹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语气道:“还是我帮母亲穿针吧。”
那手哆嗦得他都没眼瞧啦!
沈兰溪直接把针线递给他,心里腹诽,若不是昨夜那头狼予取予求,她闺中典范沈二娘,何至于此啊!
今早的小厨房准备了牛肉汤面和水晶蒸饺,还有两碟子的素菜。
用过早饭,祝煊便换了官服出门了。
“……这笔银子当真没送去云溯养马场?”向淮之震惊道,“莫不是真的如皇上所说……”
他话没说完,与祝煊对坐着,搓了搓自己被岁月摧残得皱皱巴巴的脸,“我这半月也查了,但是没查到什么。”
祝煊喝了口茶,静默半晌,道:“这笔银子若只是被贪了便也罢了,但若是被做了旁用,总会留下痕迹。”
“你的意思是,先从这银子查?”向淮之问。
祝煊颔首,“如今银子没送到云溯是事实,至于是不是杜大人贪墨还未可知,既是从杜大人处查不到什么,那便先查那百万两的银子。”
“但皇上的意思……”向淮之为难道。
那日皇上说的话,显然是信了那密函的。
“若那送密函之人当真有证据,又何需你我二人查探?”祝煊挑眉道。
向淮之瞬间后背冒了冷汗,汗毛竖立。
“会试在即,京中不可有大动作,那我先行让人查码头与各出京关卡吧。”向淮之叹了口气,起身,“但愿此事当真与宰相大人毫无干系才好。”
祝煊也不久留,与他一道往外去,随口问:“今年科考之事,安排给了哪位大人?”
闻言,向淮之脚步一顿,四目相对。
“宰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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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做甚?”沈兰溪瞧着那书架上的甚多条子有些无言。
元宝凑过来,笑嘻嘻道:“娘子忘了?今年有春闱啊,不知是谁传扬说咱们铺子里有郎君的文章,许多学子慕名而来,贴了条子在这儿,许愿一举夺魁。”
沈兰溪嘴角抽了抽,真把祝煊当作了孔夫子不成?但她这儿也不是孔子庙啊!
“他们好无聊,有这功夫多温习一遍书册不好吗?求人不如求己。”沈兰溪槽道。
她不求神拜佛,自是不知神佛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娘子别气,左右不过一旬,科考完,婢子就把这些条子撤掉。”元宝哄她,又压低声音道:“这些读书人甚是大方,这几日赚的银子比往日多了一倍呢!”
沈兰溪瞬间眼睛发光,立马大方道:“给他们贴,若是地方不够,后面那墙也可贴。”
“好!”
看过一圈,沈兰溪带着元宝回了沈家。
前两日,沈家传信儿来说,沈兰茹从她外祖家回来了,只她那时满心肠的相思,哪里分得出一点给沈兰茹呢,如今得了空,正好去瞧瞧她有没有给她备新年贺礼,正巧她生辰也要到了,还可以收两份礼~
“二娘子回来啦,夫人正跟三娘子说话呢,婢子去通报一声。”廊下准备挂灯的女婢满面盈盈的道。
“多谢。”沈兰溪在门口驻足。
静默一息,沈兰茹脚步轻快的出来了,开口便娇嗔道:“你可总算舍得回来啦。”
沈兰溪抬脚上了台阶,与她跨过门槛,道:“自是要回来的,我还要跟你拿生辰礼呢。”
“哼!哪年少你的生辰礼了?”沈兰茹噘嘴道。
自她懂事起,每年都会送沈兰溪生辰礼,幼时不更事,手边无甚东西,她也是拿了屋里的陈设,或是去跟母亲要那漂亮的珠钗耳坠送她的。
她有次捡到一块漂亮的石头,珍重万分的送给沈兰溪当生辰礼,还被嫌弃了,没眼光,哼!
沈兰溪也不理她的脾气,上前与林氏见礼。
“母亲安好。”
“回来了,茹姐儿念了你许久,总算是盼回来了,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姐妹二人去说说话,一会儿来用饭。”林氏温和道。
“是,多谢母亲。”沈兰溪道。
沈兰茹已经迫不及待的扯她往外走了,“哎呀,你何时变得这般繁文缛节了,快走,我带回来好些宝贝,给你瞧瞧!”
确实是好多宝贝,沈兰茹难得没有夸大其词。
沈兰溪瞧着那床上的一堆亮晶晶,委实是挪不开眼。
“你瞧上了哪个,自己拿吧。”沈兰茹大方道。
沈兰溪立马抬眼,闪着精光,“我都喜欢!”
“那不成!”沈兰茹立马拒绝,“给你挑五件,连生辰礼一并挑了去。”
沈兰溪入定了似的,在一堆钗环首饰里仔细挑选,还时不时的拿起来掂一掂分量。
“俗气。”沈兰茹说她,又道:“那两件都给你了,不必掂量了。”
说罢,她又道:“你若是见过我表姐,你俩定会相逢恨晚,都这般喜欢这些东西,害得我大舅还以为我也喜欢,让人备了好些,就这些东西,我就是长十个脑袋也用不完啊。”
沈兰溪头也没抬,“这些是首饰,但更是金银玉器,若是哪一日揭不开锅了,随便拿一件,都够一家三口半年的嚼用了。”
沈兰茹自小没缺过银钱,不懂她这话,“不是有很多银子吗,母亲有,你也有,又怎会揭不开锅呢?”
沈兰溪不欲与她讲那些祸事,扯开话题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虽是入了春,但也冷着呢。”
她话刚出口,那厢小姑娘霎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这不是春闱了嘛……就,母亲就说,给我找个学子来配……”
沈兰溪瞬间明了,哦了声,“瞧上哪家的了?”
“昨儿相看了个卢阳的,就是……我自己远远看了眼,他没瞧见我。”沈兰茹捏着帕子道。
“哦?”沈兰溪闪起了八卦的神色。
沈兰茹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举指发誓道:“当真!我就隔着好远看了一眼!就一眼!”
“我又没说什么,你作何慌张?”沈兰溪说着,把自己挑出来的几样用巾帕包好,递给她一个红封。
“我哪有慌张!”沈兰茹不承认,又小声问,“二姐姐,你说我未来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兰溪还当真想了想,一副认真模样道:“一个脑袋,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
闻言,沈兰茹撇了撇嘴,刚要开口,门外女婢来唤了。
“二娘子,三娘子,可去用饭了。”
潘氏带着两个孩子与沈青山一同去太原府上任了,桌上冷清了许多。
用过饭,沈兰溪便带着元宝要回去了,临走时,林氏将一只木匣子递给了她。
“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近日事多,我先将东西拿给你,省得到时忘了。”林氏道。
沈兰溪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这是怕祝家不给她操办生辰,到时见不得面,这才提前拿给她的。
“多谢母亲。”沈兰溪承了她的好意。
年岁浅的小辈,生辰不会大操大办,多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沈兰溪也不在乎办不办的,只要有礼收便够了。
来时两袖清风,走时满袋金银。
上了马车,沈兰溪便打开了那匣子,只瞧了一眼,倏地瞪圆了眼睛。
母亲,果真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