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溪逛了光秃秃的园子, 吃饱喝足后随着祝夫人离开了杜家。
祝夫人说的不假,宰相大人家的饭菜是好吃的,尤其是……
“时辰尚早, 我可否去瞧瞧你那铺子?”祝夫人突然出声。
沈兰溪愣怔一瞬,随即点头, “自是可以, 母亲去了,那是给我添脸面了。”
祝夫人被她这话哄得发笑,“你先前也没说, 家里也有好些铺面,位置什么的都好, 若是早知你要来那租书铺子,也能给你腾出一间来,二郎也是,你面皮薄, 不好开口, 他竟是也没说一句。”
沈兰溪从小抽屉里掏出个橘子,剥了皮递给她,“我也是一时兴起, 哪里就用得上那样好的铺子了?那些铺子还是用来赚租子吧,澄哥儿每日都是要吃肉的。”
她玩笑似的道, 一口大锅甩给了不在场的小孩儿。
祝夫人轻柔一笑, “澄哥儿瞧着胖了些。”
沈兰溪附和的点头。
他抢了她好多肉!她都险些瘦了!
“夫人,少夫人, 到了。”外面车夫出声道。
下了马车, 沈兰溪带着人往自己铺子里去。
金灿灿的牌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瞧得好不刺眼。
午后人少, 只几个小儿郎坐在桌前看书,手边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杯茶水和一碟子点心。
沈兰溪瞧一眼便知,那茶水点心是元宝送去的。
祝夫人自是也瞧出了端倪,低声道:“做的不错。”
家境贫寒的儿郎,若想凭借科考出人头地,本就比世家子弟艰难许多。
不说旁的,笔墨纸砚昂贵,书册更甚。
“也是郎君之功,他收拾了些书册与我,这才有学子在这里抄书。”沈兰溪丝毫不贪功。
祝夫人点点头,“世家多藏书,却是无人像你一般,把这书拿出来租赁出去,给旁人也看看,到底是狭隘了。”
沈兰溪汗颜。
那是他们没见过图书馆啊!图书馆看书都不花钱的!
两人也没多待,看过后便走了,回府后才分开。
祝夫人却是没回自己的院子,径直去了主院儿。
“回来了。”老夫人怀里抱着灰兔子在打瞌睡。
“母亲安好。”祝夫人行礼道,“回来路上,儿媳去瞧了瞧二娘前些日子开的铺子。”
“如何?”老夫人睁开了眼睛。
“虽是不算大,但幽静整洁,二娘指去管铺子的丫头也机灵,有几个贫寒子弟在那里抄书,那丫头还给上了茶水点心,想来是二娘吩咐过的。”
老夫人哼了声,明显是满意的,“还算没堕我名声,你让人盯着些,若是那铺子里的账目周转不开,便从我这里给她拿一点。”
祝夫人笑了笑,“儿媳记下了。与母亲说这事,也是想与母亲商量一下,可否将藏书房里的书册誊写一些来,给二娘放到铺子里?”
老夫人思索片刻,点了头,“都说藏书价值千金,但总归来说,那是死物,唯有人活学活用,方可发挥其价值,你去与那丫头说,既是要做,便要做好,我在城南有一间铺子,还算大,也拿给她去用吧。”
“儿媳代二娘谢过母亲。”祝夫人道。
城南住的都是平头百姓,那里若是开一间铺子,便给那些读书人行了极大的方便。
“哼,她怕不是还会嫌我多事呢。”老夫人骄矜道。
“怎会?”祝夫人无奈的笑道,“二娘孝顺,这不,铺子刚赚了银子,便用来给大家买了料子。”
闻言,老夫人问:“那衣裳几时能做好?”
“已经让裁衣师傅拿去做了,约莫得十天半月才能送来。”祝夫人莞尔一笑。
昨儿还说澄哥儿着急,今儿自己不也是?
西院儿的沈兰溪刚提笔与祝煊写信,说着今日发生的事,便听阿芙说了城南铺子的事。
老夫人怎么还给她找事儿呢?!
“祖母可说了赚的银子如何分?”沈兰溪直接问。
“铺子归少夫人管,赚的银子也归少夫人。”阿芙道。
沈兰溪立马喜上眉梢,在那写的满满当当的纸上又落下一句。
【祖母交于我一间铺子,‘黄金屋’要开分店啦!盼郎归,届时与我同贺~】
“少夫人,还有一事。”阿芙刚要往外走,忽的又折了回来。
“何事?”
“咱们院儿里小厨房的师傅,他母亲病了,他家邻居上午来特来与他说了,等不得少夫人回来,他先行出府去了,今晚约莫赶不回来做饭了。”
“哦”,沈兰溪想了一瞬,“那今晚去祖母院儿里用饭吧,澄哥儿在梁王府学武,想来是留在那里吃了。”
“对了,明日若他还未回来,便让人去瞧瞧,跟绿娆去说一声,从我账上拿五两银子去,若是有能帮得上的,便帮衬一把。”沈兰溪叮嘱道。
员工表现得好,她的慰问也要跟上呀!
“是,少夫人。”
夜里,沈兰溪蹭饭蹭的心满意足,沐浴后,便打发元宝几个去歇息了。
屋里的烛火昏暗,寂静的很,她有些想祝煊了。
思忖一瞬,踩着鞋去研磨铺纸。
【见信如面,这是今日的第二封信,无甚事,就是在睡觉前突然想到了你。不知郎君行至哪里了,可有饱食?院里的做菜师傅有事离府,我去祖母院里用的晚饭,祖母还让人特意给我加了菜……深夜絮叨,好吧,是我想你啦!】
“母亲可歇息了?”门外忽的响起一道声音。
沈兰溪手里的笔险些劈叉,“进来吧。”
祝允澄瞧见她坐在书案后,便忍不住扶额。
哪有人日日都要写家书的!母亲也太黏父亲啦!
沈兰溪上下打量他一圈,连忙阻止他靠近的脚步,“站那儿别动!”
祝允澄:“嗯?”
大眼睛里写着懵。
“你身上都是土,别沾染我。”沈兰溪直言道,“你寻我何事?又要检查功课?”
“今日不检查,我明儿放假,可晚些再写。”祝允澄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母亲,我饿了。”
“那你去厨房找东西吃啊,寻我做甚?”沈兰溪一脸不解。
“厨房没有吃的,母亲都没给我留饭菜,之前你还给父亲留了呢,就我没有。”祝允澄委屈道。
沈兰溪为自己辩解,“你既是去梁王府学武,自是会留在那里用饭啊!再者,做菜师傅今日不在,院子里没有吃的。”
她说罢,视线飘到自己吃剩的点心盘子上,“不若,你垫吧垫吧?”
“母亲,我饿……”
半刻钟后,两人钻进了厨房,脏兮兮的小孩儿被指使去烧火,脸都在用力。
沈兰溪收罗出些面条,和已经卤好的的鸡腿和鸡爪子。
“没有馒头,煮面条吃吧。”沈兰溪道。
“好,多谢母亲。”祝允澄很好说话,眼巴巴的瞧她动作。
沈兰溪无声的叹口气,使出了前世煮面的深厚功力。
热气腾腾的面条,放了些盐,上面烫了两颗小青菜,还卧着一颗荷包蛋,旁边锅里的卤鸡腿也热了。
“吃吧。”沈兰溪把面条推给他,自己夹了一个鸡爪子啃。
完全是按照她的口味卤的,还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好好吃!
“方才大舅带着我与褚睢英去了校场,那里的将士都好厉害啊!”祝允澄突然开口,秃噜的与沈兰溪交代。
“哦,他们要保家卫国,很辛苦。”沈兰溪搭话。
“褚睢英说,他日后也要当大将军,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好将来以文入仕。”祝允澄小声道。
这话倒是惹得沈兰溪抬眼看了过去,她又夹了个鸡爪子,“为何?”
祝允澄呼噜呼噜的把面条吃完,才小声回:“我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听得这话,沈兰溪倒是毫不惊讶。
小孩儿的启蒙老师多是父母,有祝煊这般好的先生,这小孩儿的一言一行与想法,自是会受其影响。
“你父亲若是听见这句,怕是会抱着你亲两口。”沈兰溪故意夸张道。
那般情绪内敛之人,哪里做得来这样的举动?
祝允澄愣了一下,忽的脸颊爆红,羞臊道:“父亲才不会呢,而且,我都是长大了。”
沈兰溪瞧了眼他把面汤都喝完了的空碗,指使道:“自己把碗刷了。”
她说罢,自觉的吧自己吐出来的鸡骨头扔掉。
“哦。”祝允澄应了声,去舀水洗锅碗筷子。
他从前没有干过这活儿,做得磕磕绊绊,碗沿不时地碰到锅,听着叮铃咣当的。
沈兰溪却是靠在一处瞧着,丝毫没有帮忙的打算,看着他收拾好准备走,才提醒道:“把灶膛里的火灭了。”
毕竟是烤过兔子的人,这事不要太简单了。
祝允澄几下灭了那星星点点的明火,等了片刻,没再着起来,这才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厨房。
“今日多谢母亲,这面很好吃。”祝允澄在她身后道。
沈兰溪没有回头,丢下一句‘早点睡’,便抬脚进了自己屋里。
她没回头,自是没瞧见身后那儿郎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菜。”祝允澄小声嘟囔一句,似是在与天上的一轮弯月诉说自己的难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