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煊眼皮狠狠一跳, 屈指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又不正经。”
沈兰溪装模作样的揉揉脑袋,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一圈, “郎君长成这模样, 怎能怪我把持不住?”
这一句,直接点燃了祝煊的耳根, 便是面上也飘来了霞光,浑身发热, 哪里还觉得这数九寒天的冷?
祝煊轻咳一声, 生怕她说出什么更骇人的话, 生拉硬拽的把她扯回大道:“怎么才回来?去见蓝音娘子不顺利?”
“有郎君派人前去叮嘱过, 怎会不顺?”沈兰溪依偎过去, 眼馋的摸了摸他胸膛, “我回来时正巧瞧见一家铺子在租赁,便去租了下来。”
祝煊浑身一僵,深吸了口气, 教训道:“沈兰溪,端庄些。”
沈兰溪才不承认自己方才动作轻浮, 倒打一耙, “郎君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手冷。”
说着, 她故作无辜的把两只手摊开在他面前。
祝煊垂眸,视线落在那青葱手指上,默了一瞬, 借着宽大袖摆遮掩, 把那闹人的手收入了掌心。
净说谎。
哪里冷了?比他的还热些。
“可想好那铺子要做什么了?”
“尚未。”沈兰溪随意道。
两人并肩往府里走, 掩在宽袖下的手却是没松开, 沈兰溪被扯得走得歪七扭八,哪里有半分端庄,反观身侧的郎君,任她怎么撞,步伐依旧稳健。
“祝二郎,你欺负我。”
“是吗?不是你自己把手伸给我的吗?”
一个控诉,一个拒不承认,恶趣味闹人。
元宝若有所思的瞧着那两人的背影,不防被门槛绊得趔趄,幸好绿娆眼疾手快的从旁边抓住了她。
“想什么呢,仔细看路。”绿娆道。
元宝吐吐舌头,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娘子有些变了。”
“变了?”
“变得黏人了。”元宝语气笃定,还自我肯定的点了点脑袋。
她方才可是瞧得真真儿的,她家娘子在看见郎君时,双眼都放光了,她还以为她是瞧见了肉呢!
而且,她家娘子还跟郎君撒娇,要郎君给她暖手!却是背后偷摸摸把热乎乎的小金炉塞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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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又吃了一肚子青菜的沈兰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郎君,皇上可说了要怎么处置三皇子?”沈兰溪挑了个感兴趣的问,尽力忽视肚子里翻腾的馋虫。
“还不睡?”祝煊侧头瞧她,作势要转身抱她。
沈兰溪连忙压住他,不让她转过来,“不许!这几日都不行!”
她还不想生孩子呢!
祝煊依言停下动作,任由她半趴着压在自己身上,思索了一瞬,还是与她道:“皇上收了三皇子手中的权,五皇子那边也同样,几个冒头的党羽都遭到了打压,近日朝堂党派,人人自危,倒是平静了不少。”
沈兰溪瞬间了然,叹息道:“各打五十大板啊,看来皇上不怎么喜欢这个嫡子啊。”
“慎言。”祝煊头疼道。
“嗯嗯。”沈兰溪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点头。
她怎么就把腹语说出来了呢,在祝煊面前是一点都不设防了吗?
“再有几日便过年了,不是说皇上召宁川郡王回京过年的嘛,怎么还没回来呢?”沈兰溪指尖绕着他的一缕头发,小声嘟囔道。
宁川郡王便是那个被跳过封王、直接贬为郡王的倒霉蛋,边境黄沙吃了几年,眼瞧着今年打了个大胜仗,皇上才想起了这个儿子。
“你大哥此次也会回来?”祝煊问。
“对啊!”沈兰溪欢喜的应道,“大哥已经两年没回来了,我都要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说起来,我嫂嫂也挺辛苦的,一个人管教着两个孩子,怀上莹儿不到五个月,大哥便走了,那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父亲呢,不知道过年回来,莹儿给不给他抱,嘿嘿~”
想着那玉雪小团子扭着胖身子不给人抱的画面,沈兰溪就不厚道的乐了,忽的想起了一件事,与他悄声道:“之前我回门时,莹儿瞧着很喜欢澄哥儿,满是口水的胖爪子抓着澄哥儿不放,你是没瞧见澄哥儿,僵着身子不敢动,都快被那小胖妞欺负哭了,哈哈哈哈……”
她说得幸灾乐祸,祝煊听得也勾起了唇,似是瞧见了自己儿子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
“你也觉得好玩儿吧”,沈兰溪乐颠颠的,“澄哥儿好似还挺喜欢莹儿的,拿了个果子给她吃,可惜莹儿太小,还吃不了,反倒是澄哥儿,被那嬷嬷吓了一跳,那嬷嬷也是,生怕我嫁了侯府之后不听话,想替母亲给我个下马威,却是拿孩子欺负,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当时便给她上了一剂眼药,上次回家我便发现,大嫂把那嬷嬷换了,哼,就她还想欺负我,太小瞧人了。”
她说得甚是骄傲,把后宅勾心斗角之事当做笑话讲与他听。
祝煊摸了摸她的脑袋,顺着她的心思夸赞,“沈二娘子,真厉害。”
“那是!”沈兰溪继续膨胀。
“睡吧,时辰不早了。”祝煊哄她去自己被子里。
沈兰溪不想动,趴在他身上好舒服呀~
“那你亲我一下~”她娇娇的道。
祝煊不从,“别勾我,起了火又不给灭。”
这话多少有些气急败坏在里头,沈兰溪嘿嘿笑了声,在他侧脸上亲了下。
‘啵儿’的一声,甚是清亮。
“我亲你也是一样的。”她故意逗弄人,说罢便像泥鳅似的钻回了自己被窝里。
祝煊摸了摸脸侧的湿,无奈的轻笑了声,“沈兰溪。”
“做甚?”被子里传出一道闷声。
“登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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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这日,祝煊也休沐了。
一早,祝家老少都聚在主院儿里用饭,熬了一夜的五色粥软糯香甜,便是里面的豆子也松烂可口。
沈兰溪就着酥饼,吃了两大碗粥才停了筷。
同桌的老夫人一副难言的神色瞧了她一眼,有些没眼看,“吃这么些,晌午饭不吃了吗?”
沈兰溪转头看过去,对上那略显嫌弃的眼神,老实道:“要吃的。”
祝允澄咬着酥饼,晃着脚丫附和,“曾祖母这就不知道了,若是有肉饼,母亲还得再吃一碗呢。”
祝煊视线往下扫去,道:“坐好。”
“是,父亲。”放肆了几日的小孩儿还有些不习惯,被他一点,立马变得乖觉。
老夫人被自己乖曾孙这话一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起身便要走。
沈兰溪起身跟上。
那刚走了两步的人回头来瞪她,“跟着我做甚?”
沈兰溪乖乖巧巧的道:“二娘在祖母跟前尽孝。”
祝煊垂首无声的笑了下,有些无奈。
这是觉得闷了,又想逗趣儿了吧。
老夫人倒是被沈兰溪这话哄得气顺了些,转头又走,却依旧虎着脸,“哪里是尽孝,天天就会气我,还不如院子里养的那兔子讨人喜欢。”
沈兰溪不在乎她这话,随着她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埋在四肢里,缩在狐裘软垫上睡得香甜的兔子。
不过几日,这兔子便肥了一圈啊!若是红烧了,指定好吃!
“你瞧着它做甚?”老夫人一转身,便看见了她冒光的眼睛,那垂涎三尺的眼神,不免让人警惕:“这是澄哥儿养着的,你好好养着你那只山鸡便是,那也是他一片心意。”
那灰兔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脑袋从爪子里抬起,与沈兰溪对视一眼,躲进了老夫人怀里。
沈兰溪咽了咽口水,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点头道:“二娘知道。”
老夫人扫了眼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顿了一下,抱起那兔子作势要递给她:“罢了,瞧你馋的,给你摸摸。”
沈兰溪:“……多谢祖母。”
她不馋它的毛,她馋的是它的肉。
她都好多天没吃过肉了啊!感觉有几年之久了!
几乎是瞬间,怀里本乖顺的兔子忽的炸了毛,蹬着短腿儿便往下跑,一跃跳到了离沈兰溪远些的窗台上。
沈兰溪伸出去的双手僵在了半空,面色讪讪。
老夫人瞧着她无言了一瞬,嫌弃又藏不住的乐道:“瞧你,猫闲狗恶的。”
“……”
沈兰溪收回手,朝那全身每一根毛都写满了警惕的兔子瞧去,故意道:“祖母可曾吃过兔肉,很是美味,尤其是山间野兔子,肉质更是好。”
本是吓唬那灰兔子的话,倒是把她自己馋得险些流口水。
麻辣兔头,干锅、爆炒兔肉,都很好吃啊!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那如临大敌的兔子,无语道:“你吓唬它做甚?”
沈兰溪拨了下头上精美的步摇,状似随意道:“我猫嫌狗恶。”
“……”
老夫人不与她计较,忽的想起了另一事,问:“听你母亲说,你与二郎学了理账,所获颇丰?”
沈兰溪警铃一动,不知祝煊说了多少,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谁知老夫人忽的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瞬,开口便是惊雷,“你不会是在我跟前故作不懂,诱二郎亲身教你吧?”
沈兰溪:“?!”
不知怎的,她眼前忽的闪过被那‘祝先生’教训,罚站听讲的画面,脸颊泛起了些许红晕。
仓惶间,沈兰溪刚要开口,却是被她抬手打断。
“罢了,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这做长辈的也不宜插手过多,先前还瞧你于夫妻之事上木讷不开窍,如今倒是会使这般小心思了。”
沈兰溪硬生生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欣慰,头皮有些发麻。
莫名有种被长辈瞧着玩儿情趣的羞耻感……
“上心了便好。”老夫人又嘟囔一句,“但你们日后要注意些,回自己院里再腻歪,在府门口便动手成何体统,被下人瞧见了笑话,二郎那般恪守礼数,都被你带坏了。”
“……”
那你是不怎么了解你孙子了,闷着坏呢!
这话沈兰溪没说,她善良,怕给这别扭的老太太气出好歹来。
老夫人瞧了眼那上蹿下跳炸毛的兔子,耐不住的轰人道:“行了,你去忙吧,不必在这儿陪我坐着,这乖兔子都给你吓坏了。”
语气嫌弃得毫不遮掩,沈兰溪又瞧了眼那瞪圆眼睛的肉兔子,悄摸摸的咽了咽口水,也不赖着了,起身行礼走人。
吃不到兔子怎么了,她还有山鸡呢!
还亏得老夫人提醒了,不然她都忘了,她自己院子里是有肉的!
沈兰溪兴冲冲的回去,却是没想到吃肉之路备受阻拦。
她瞧着那叠罗汉似的三个人有些无言,“就在咱们院子里做,不会有人知道的。”
元宝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率先反对,“不成!娘子以前说过,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婢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子犯错挨罚。”
忠心耿耿,大义凛然!
阿芙也小声提醒道:“娘子,便是在院里也有好些人。”
绿娆站在后面,怀里抱着招财,虽是没说话,但神色亦坚定。
“……”沈兰溪深吸口气,使出撒手锏,“我把人都支使出去,就咱们四个,在院子里烤了吃,如何?我吃多少就给你们分多少!”
元宝吞了吞口水,“这……”
“会有肉味儿散出去的,娘子莫要想了,再过一日便能吃肉了,到时婢子定吩咐厨房给您做一桌全荤菜,让娘子吃个够。”绿娆安抚两句。
说罢,便抱着旺财嗖嗖的跑了。
元宝和阿芙甚是默契的连成肉墙把沈兰溪拦下了。
沈兰溪:“我就交友不慎!”
“娘子莫要气了,您不若想想那铺子?”元宝贴心的哄她。
“不想,不管,不要了!”沈兰溪气冲冲的说着进了屋。
想吃吃不到,案桌上放着的一摞话本子都没那么有趣了,沈兰溪随手翻了翻,还都是她看过的。
“去换些新的来,这都看过了。”沈兰溪吩咐道。
“啊?”元宝上前也翻了两本,“哦,娘子,咱们没有新的啦!您这看话本子也太费银子了,库房里都堆放了好几箱了,您要不去看看郎君的书——”
铺子?
沈兰溪忽的灵光一闪,坐直了身子,打断她的话,“之前那些也都带来了?”
她好像知道那铺子可以做甚了……
“带来了,都在库房堆着呢,不是您说的嘛,值钱的东西都带着,当初买那些话本子可是没少花银子,婢子当然得给您带来了。”元宝一副聪明模样道。
“很好”,沈兰溪夸赞一句,“去唤绿娆和阿芙来,有事儿干了。”
晌午,祝煊回来西院儿,一推门便愣住了。
满地的书册,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旁还有五六只大箱子,根本无处给他下脚。
“这是?”他疑惑出声。
竟是不成想,她这般喜欢读书?
忙活得灰头土脸的三个女婢闻声回头。
“禀郎君,这是少夫人的书,让我们在此整理。”阿芙说着,给他刨出一条道来。
“少夫人呢?”祝煊掀起衣袍,勉强入门来。
“娘子去湢室沐浴了,方才箱子里的尘土扑了娘子一身。”元宝乐呵呵的道,不难听出几分幸灾乐祸。
却是不防被人从身后用巾帕抽了一下,“就你话多。”沈兰溪哼道。
“先放着吧,去摆膳。”祝煊吩咐道。
“是。”
三人出去,祝煊在那一堆书册前蹲下,捡起一本来瞧。
“夜阑熙!我不曾对你说过一句谎话,你为何从来不信?”傅昭昭说着红了眼眶,视线落在对面的人身上,里面化不开的失望与心伤。
“未说过一句谎话?”夜阑熙说着冷笑一声,面色寒凉,“楚楚险些因你丧命,便是醒来也是替你说话,生怕我责怪你半分,你呢?傅昭昭,我夜阑熙是许你傅家后位,不是许你傅昭昭的,若有不满,你冲我来便是,楚楚是你妹妹,你怎能如此狠心要置她于死地?从前只当你任性妄为,竟是不知你这般蛇蝎心肠!”
傅昭昭忽的笑了,笑得凄凉,一颗眼泪滑下,被她抬手抹去,声音苍凉又轻飘,“我,蛇蝎心肠?夜阑熙,从未看清的人是我,是我鬼迷心窍,竟是觉得你真心护我、爱我,是我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却是从未瞧得清楚,你眼里心里的人从不是我,我傅昭昭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她说着,往那内室瞧了眼,半晌后收回视线,“夜阑熙,这天下是我傅家给你打下来的,你在上面可还坐得舒服?你瞧见那龙椅上,我那五位兄长的血了吗?可还能听见,他们在你耳边说话?”
“傅昭昭!你休要装神弄鬼!”夜阑熙怒目而视,斥道。
“装神弄鬼,那也得是陛下心中有鬼才行。”傅昭昭说着,转身出了这华阳宫,“不必陛下费神,我傅昭昭自废,此后不复相见,死后必定魂缠陛下榻前,瞧你与你的心上人如何恩爱两不疑,陛下,可要活得久些啊!”
夜风吹起了她身上的衣角,那张明艳的脸上泪痕斑斑。
是夜,烧了的半个皇宫为她陪葬。
“啪!”祝煊合上手里的书册,忍不住深吸口气,一抬眼,对上了某人灼热的视线。
“如何,是不是比你的那些书好看多了?”沈兰溪略微弯腰,歪着脑袋笑眯眯的问,她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定嘚瑟的摇起来了。
祝煊张了张嘴,有些无言。
他只当她爱读书,哪知她看的都是这些……
祝煊拧眉又瞧了瞧她旁的书册,一应都是话本子。
忽的,他视线落在一处,瞧着那册子有些眼熟。
他伸手,把那本册子抽了出来,翻开一页,不堪入目!
“你这——”
“怎么了?看到同床的戏码了?”沈兰溪瞧他红了脸,就忍不住逗两句,“郎君做都做过了,怎还这般害羞?”
这般运气好,随手一翻便能看到最精彩之处,着实让人艳羡。
“沈兰溪!”祝煊低吼一句,把手里的烫手山芋丢开,“你不知羞!”
怎的反应这般大?
沈兰溪疑惑的瞧他一眼,去捡了那本册子来看,瞬间眼眸弯弯,仿若闪着天上星。
“不就是春宫图嘛,郎君先前不是学过了几本,怎的还丢了呢,这本也好看,郎君多学学。”沈兰溪故意把手里的图册塞给他。
祝煊被她气得气息不匀,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何时看的?”
沈兰溪装模作样的思索一息,道:“嗯……约莫郎君通晓床事之时?”
两人相差六岁,他通晓人事,她还未至及笄。
“沈兰溪!”祝煊气得瞪她,哪里还是那个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君子?
“在呢~”
沈兰溪可可爱爱的应一声,又反过来哄他,“哎呦,郎君莫气,我当真是记不得了,从前只是好奇,便让人买了两本来,也没细看,还不如我话本子瞧得仔细呢,郎君放心,我只瞧过你一个男子的身子。”
祝煊深吸口气,不欲与她计较,垂首在一堆画本子里挑册子,“还有几本?”
“两本,还是三本?”
祝煊抬头,目光不善的盯她。
“三本。”沈兰溪立马肯定道。
“你来一起找,找不到不许用饭。”祝煊含着些说不清的心思,明晃晃的出气。
沈兰溪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就那青菜豆腐,不吃就不吃,郎君多吃些,长壮壮哦~”
祝煊:“……”
小混蛋!
那张嘴气人也哄人,祝煊被她哄着,亲自刻了枚印章给她,瞧她欢欢喜喜的在自己那几箱子的话本子上戳戳戳。
“这是做甚?”祝煊疑惑的瞧她。
“做标记啊,我这么多书租赁出去,以防旁人给我掉包,自是得做些记号才行。”沈兰溪头也不抬道。
“租赁?租书?”祝煊声音里难掩惊喜。
沈兰溪甩了甩发酸的手,把手里的印章递给了元宝,“你来接力。”
元宝早就跃跃欲试了,此时也不推诿累人,立马接了班。
沈兰溪扯着祝煊走到一旁坐下,支使道:“倒杯茶给我,先生必定对你倾囊相授。”
阿芙与绿娆暗戳戳的看了眼那俩主子,对视一眼,又皆收回了视线。
也就她家娘子敢这般差使郎君了。
祝煊轻笑一声,听话的为她斟茶,还拿了块点心给那不愿累一根手指的人佐茶。
沈兰溪满意了,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世之人,皆爱藏书,尤其是孤本,但事实上,这是很大的资源浪费,但这是时代局限性,就不说了。”沈兰溪一本正经道,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我这些书,我看过了便不会再看,留着占地儿不说,还浪费,毕竟当时买时,也花了不少银子。”沈兰溪说着有些肉疼,“既如此,那不如租赁出去,收点银钱来花呀~”
“你如何知道,会有人来租?”祝煊被她说得犯了傻。
“当然是便宜啊!”沈兰溪就着他的手咬了口梅花糕,“这种话本子,几日便能读完一本,按照他们租赁的时日来算,怎么都比买一本新的便宜许多,高门富贵院儿里的小娘子瞧不上,但这京中多的是平头百姓,他们会喜欢的呀!”
这个朝代的娱乐项目着实太少,许多女子相夫教子,操持后院,闲来便是绣帕子打发时间,着实无聊的紧。
她自知做不了什么造福百姓的事,只是想给她们多一个选择,也给自己多一点银子罢了。
“多谢先生赐教。”祝煊有模有样的与她行了一礼,把手里还剩一口的梅花糕塞进了自己嘴里。
“诶!”沈兰溪盯着那一口梅花糕,被他嚼吧嚼吧咽了。
整个下午,祝煊都没再出现,便是连晚饭都没过来用,沈兰溪贴心的让阿芙装了些饭菜给他送去了,自己用饭后乖乖爬上床睡觉。
这个夜晚,沈兰溪梦里有大鸡腿,麻辣兔丁,薯条炸鸡和可乐,只是她刚要张嘴时,那些东西被人拿走了。
祝煊是狗!
沈兰溪在梦里大骂一声,硬生生给自己气醒了。
黑暗中,她忽的察觉身边睡着一人,想都没想一脚蹬了过去。
“嘶——”祝煊倒吸口凉气,瞬间清醒过来,侧头瞧她。
披头散发的人笔直的坐着,在瞪他。
饶是祝煊不信鬼神,也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做噩梦了?”
他问着,伸手想要拉她躺下。
沈兰溪一扭,不给他碰。
梦里的火气都被她发在了他身上。
“祝煊你混蛋!你不给我吃肉,我好饿……”原本的控诉不觉带了些哭腔,变得委屈至极。
祝煊听得耳根一动,面露诧异,这是哭了?
他好脾气的坐起身来去掌灯,回来瞧她,“明日祭祖后,后日便能吃肉了。”
沈兰溪吸吸鼻子,觉得自己矫情,但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红着眼睛不给他看。
“怎么还馋哭了?澄哥儿都不会随意哭了,羞不羞?”祝煊嗓音轻柔,但不会哄人的人,说的那话勾人火儿。
“羞什么!”沈兰溪凶巴巴道,“还是沈家好,说祭祖就祭祖,哪有这么些规矩,做甚七斋五戒的,太欺负人了……”
她说着又要哭,声音又奶又软,委屈的让人心疼。
祝煊揉了揉她脑袋,“饿了?我去让人给你煮碗面条来,可好?”
“不要!谁要吃清汤寡水的面条!我要吃肉!”被这般哄着,沈兰溪忍不住的像小孩子似的撒泼耍赖。
祝煊叹口气,头疼的瞧她。
便是澄哥儿幼时,也不曾这般闹过脾气,却又让人没法子。
“起来穿衣裳。”他拍了下她脑袋。
“干嘛?”沈兰溪带着鼻音问。
“出去吃肉。”祝煊说着,拿了衣裳来穿。
沈兰溪一怔,又瞬间欢喜,红着眼睛对他笑,“郎君~”
“多穿些,外面冷。”祝煊说着,给她把架子上的衣裳递来。
沈兰溪眼珠子转了转,忽的与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祝煊照做。
“倒也不必出去吃,咱们院子里有肉。”沈兰溪神秘兮兮的道。
两刻钟后,祝煊把清理好的鸡递给沈兰溪拿着,自己去点着了火。
橙黄的光亮跳跃起,照亮了这逼仄角落。
沈兰溪给鸡抹好了调料,这才交给他来烤。
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干坏事却是配合得甚是默契,又透着股难言的欢喜。
“祝煊,你从前有没有给你娘子这样过?”沈兰溪忽然幽幽的来了一句,那些小心思蠢蠢欲动的要冒头。
“没有。”祝煊头也没抬,“澄哥儿他娘端庄贤淑,恪守礼仪,逾距的事从未做过。”
沈兰溪哼了声,不再开口了,酸得冒泡泡。
哦,就是她不贤淑,她不端庄呗!就她喜欢做逾距的事呗!
哼哼哼!
“你不是唤它旺财?”祝煊问。
“嗯,怎么?”沈兰溪粗声粗气道。
祝煊抬头瞧这突然变得阴阳怪气的人,“都给它起了名儿,还把它吃了?”
沈兰溪坐在火堆前,双手托腮,坦白道:“也不是我喜欢养着,我本来是准备把它给祖母的,让她别太生我的气罚我,谁料祖母没瞧上它,就砸在我手里了,无法,话都说出去了,只能养着呗。”
祝煊低低笑了一声,想起那日她在祖母院儿里旁敲侧击的话,便忍俊不禁。
这世间怎会有她这般奇怪又好笑的人?
明明什么都算好了,结果却又不如人意。
“再说了,它既是名唤旺财,吃到我肚子里,它才能给我招财运。”沈兰溪理直气壮道。
“歪理。”祝煊点了点她额头,却是不防给那白净的皮子按了一点黑印,瞧着滑稽又可爱。
沈兰溪坐过来一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没骨头似的赖着他,催促,“旺财好肥,要多久才能烤好啊?”
两个背对着寒风坐在一处守着烤鸡的人,没察觉到身后轻轻来又轻轻走的人。
元宝裹着衣服,蹑手蹑脚的走了,神色恍恍惚惚又有些歉疚。
唉!她家娘子还是把郎君带坏啦!
可怜了旺财,烤得真香,也不知道她家娘子记不记得给她留条鸡腿儿。
小半个时辰后,沈兰溪再次问:“烤好了吗?旺财都流油了。”
油滋滋的鸡肉上抹着她的独家调料,香味儿勾得她肚子咕噜噜的响。
祝煊无奈的笑了下,怪不得先前还哭了,这是真的馋得紧。
他撕了条鸡腿,喂到她嘴边,“先吹吹——”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饿狼扑食一般咬了一大口,烫得只能一排小白牙咬着。
“真香!”沈兰溪眼睛亮晶晶的夸赞。
一只鸡,沈兰溪吃了大半,祝煊只被她喂着吃了一个鸡腿。
吃得满足,沈兰溪也愿意陪他收拾残局,徇私的给元宝藏了两个鸡翅。
“你先回去睡,这里我收拾便好。”祝煊指着地上的一堆灰烬道。
“这怎么好呢~”沈兰溪扭捏一句,踮脚在他唇上香了一口,“那便多谢郎君啦!”
一炷香后,角落里的灰烬被清扫干净,祝煊却是没回屋子,绕过拱花门去了祠堂。
这个夜,一人没心没肺,吃饱喝足睡得香甜,一人跑去请罚跪了宗祠,心甘情愿。
翌日一早,元宝和绿娆早早的便来唤沈兰溪了,两人手脚麻利的给她梳妆。
“娘子脸上怎么脏了一块?”绿娆疑惑道。
沈兰溪张口就来,“许是那软枕脱了色。”
元宝知道缘由,但她不说~
“你们瞧见郎君了吗?”沈兰溪问着打了个哈欠。
她方才摸了下,祝煊被子都凉了,不知几时起来的,她竟是一点都没察觉。
“婢子起来便没瞧见,郎君许是有事去了前院书房了吧。”绿娆道。
元宝也蔫蔫儿的点头附和,困得厉害。
先要祭祖才能用早膳,沈兰溪就着冷茶吃了两块糕点,顿时被冰得神清气爽了。
主仆三人先去了主院儿,外面祝夫人已经到了。
“母亲安好。”沈兰溪过去与她请安。
“来了。”祝夫人与她笑了笑,安抚道:“你头回祭祖,一会儿莫怕,我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好。”
沈兰溪点点头,倒也不慌。
沈家祭祖虽是不重礼,但她从前礼仪学得好,怎么做还是知道的。
“母亲可瞧见郎君了?我起来便不见他了。”沈兰溪问。
闻言,祝夫人弯起唇角,笑得温和,“二郎他一会儿便不过来了,直接去宗祠,叔伯他们早就到了。”
沈兰溪被她笑得突觉不好意思,呐呐点头。
等到老夫人梳洗好,三人才一同往宗祠去,确如祝夫人所言,族中长辈与一些子弟已经到了,便是连几个比澄哥儿还小的孩子都规规矩矩的站着了。
祝家的宗祠修的很大,每个灵位前都点着一炷香火,意为长明。
“阿窈还没回来?”祝家主问。
祝煊‘嗯’了声,“我让人去接了,再等等。”
“不像话,让这么多长辈等她。”虽是这般说,却没有要先行开始的打算。
沈兰溪困得眼冒泪花,脑子也混沌。
祝窈是出嫁女,祭祖也还是要回来吗?
宗祠里肃穆,一点声响都没有,一个个规矩的立着,安静得沈兰溪困意来袭,有些无力招架。
直至天色泛起鱼肚白,外面才进来一人。
“你怎么回事?”祝家主皱眉训斥道。
沈兰溪被那一声喊得瞬间清醒了,循声瞧了过去。
祝窈站在门口,衣裳虽是素净,但皱皱巴巴的,发髻散乱,面色也难看的厉害。
她走近,身上似乎还有一股男女欢好过后的味儿……
沈兰溪眼珠子转的飞快,却是不防被人盯上了。
“呵!怎么回事?父亲不如问问我的好二嫂?”祝窈冷笑一声。
沈兰溪迎上她阴恻恻的视线,理直气壮道:“关我何事?”
哪有人大早上的就找人晦气的?就算她是祝煊的妹妹也不行!
“你找二娘的麻烦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这副模样怎敢进宗祠!”祝夫人疾言厉色的训斥道。
同为女人,沈兰溪发觉的,祝夫人也一样发觉了。
更何况,祝窈脖颈上的红印根本遮掩不住。
“你们倒是婆媳情深,你不就是欺负我娘不在这里,我无人护着吗!”祝窈与她吼道。
“你在这儿发什么疯?你面前的人便是你母亲!”祝家主怒喝一声。
“发疯?父亲说得不错,我是疯了,你这好儿子,好儿媳,可给我一条生路了?”祝窈声嘶力竭的吼,疯子一般。
她说着,又瞧向了素衣端庄的祝夫人,冷笑着红了眼,“你说我这副模样,我这副模样都是拜我那好二哥所赐!他多忠心耿耿啊,为皇上办差,查自己的妹夫,大义凛然,不包藏,不徇私,我今日所遭,不过是报应罢了,他就是要我这副模样回来,就是要我身上带着欢好的痕迹来祭拜列祖列宗!”
“孽子!”祝家主气极,指着祝窈的手都在发抖,“滚出去,滚出去!”
“父亲这就动怒了?”祝窈抹掉眼泪,眼神讽刺的落回到沈兰溪身上,“若我告诉您,您这好儿媳,我的好二嫂,是娼妓之子,父亲待如何?”
一语出,众人哗然,面面相觑后,皆朝沈兰溪看去。
立于一旁的人,皓白素衣,发髻上只一根银簪,神色淡然的紧,瞧向一步远的人,仿若在看跳梁小丑。
“她不是。”一直未出声的祝煊突然道。
祝窈笑了,笑得浑身颤,“我的好二哥啊,你以为你说谎便能瞒天过海吗?我敢对天发誓,她沈兰溪就是娼妓之子,如有假话,天打雷劈,二哥,你敢吗?”
沈兰溪呼吸一滞,心口疼得厉害,下一瞬间所有感觉都消失了,整个人虚的像是飘在了外太空,周遭不见一人。
“轰隆隆——”
外面阴沉的天一道闷雷声响。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语,但是眼神里满是惊诧,神色古怪的瞧着祝窈。
打雷了呀,这若不是上天警示,便是祖宗显灵。
刹那间,祝窈脸色发黑,唰的扭头瞪向沈兰溪。
沈兰溪方才那疼得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对上她恨毒了的视线,面色无辜,“妹妹若是不服,不若出去,试试那惊雷会不会劈在你身上?”
这话说得有些毒了,但是比起方才祝窈说的那些,倒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一提了。
更何况,她要是不说得狠一些,这些人怕不是以为她是个没脾气的泥菩萨?
“沈!兰!溪!”祝窈气得咬牙,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沈兰溪朝她走进一步,“如何?你以为你在欺负谁?你今日所遭,先前分毫没有想过?便是你自己无知,你二哥,父亲和祖母也应是提醒过你,但你执意要入三皇子府,该你受的,便自己好好受着!”
沈兰溪瞧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依旧不住嘴,“眼下觉得委屈了?我郎君,父亲,食君之禄,蒙受皇恩,自当忠君,他们行事问心无愧,对得起列祖列宗,你呢?你委屈,父亲母亲体谅,缘何大闹祠堂,扰得列祖列宗不安?你败坏我名声,无妨,左右都是自家人,我不与你计较便是,但你凭什么欺负你二哥?他有何处对你不住,让你这般诅咒他天打雷劈?”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沈兰溪手掌立马变得滚烫,她努力压住心虚。
不好意思,她说谎了。
她这人爱计较,她可以说自己是娼妓之子,但旁人不能说。
这一巴掌,说是为祝煊,但更多是为她自己。
站在祝煊身后的祝允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也小声‘喔’了声。
祝煊则淡定许多,这才是她的性子。
“沈兰溪!”祝窈低吼一声,立马要扑上来。
沈兰溪早就防着她这反应,身子灵活的往旁边一躲,一脚踹在了她膝窝上。
‘扑通’一声,祝窈被踢得跪在了地上,正对祖宗灵位。
这倒是有些灵性。
“不肖子孙祝窈,给列祖列宗赔罪了。”沈兰溪慢悠悠的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