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躲闪后, 钱佳宁咬了下舌尖,终于鼓起勇气去看路焱的眼睛。
他轮廓很深,但眸色泛棕。这种眼睛, 离近了看是很温柔的,这也是每次旁人说路焱凶的时候钱佳宁不置可否的原因。
还是这双眼,生气的时候就冷下来,瞳色隐隐加深, 情绪浓重, 不闪不躲。钱佳宁和他对视片刻, 自知理亏,右手抬起来,戳戳他肩膀。
“别……别这么凶,”她语气虚弱, “我肚子还疼。”
“是么?”路焱没退,“我看你给他化妆的时候挺活泼。”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钱佳宁低头,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地往地上一蹲。
路焱沉声:“干什么?”
“我肚子疼。”
“装可怜没用。”
“真的疼。”
“……”
“没骗你,”钱佳宁抬头,从下往上仰望路焱,“疼得像流产一样, 好久没这么疼了。”
路焱:……
你这比喻能力怎么做的记者?
电梯到了。
梯门缓缓打开, 路焱站着和她僵持。钱佳宁咬着嘴唇不说话, 半晌, 听见路焱叹了口气, 俯身来捞她。
她伸手搂他脖颈, 他也没躲, 右手勾她膝窝, 左手扶她后腰,把人横抱起来。她身上确实温度低,坐了一上午录制室的高脚椅,体力也耗了个干净。窝在他怀里又软又冰,没精打采,还真不像装出来的。
他抱着她往自己车的方向走,感觉她身子越缩越紧,伴着微微颤抖,忍不住说:“我让你早点走……”
钱佳宁:“那就按全天的扣钱了……”
路焱又心疼又想给她扔出去。
一路走到车门口,他让她自己开车门,然后把人放了上去。后座上有备用的外套,路焱给她盖上,就露了个半眯着眼的脑袋在外面。
发动汽车,他顺着出口的方向开,冷不丁开口:“你这是不是有病啊?”
钱佳宁垂死梦中惊睁眼:“你才有病。”
路焱:“我说字面上的有病。每次都这么疼也不是事儿……你去看过吗?”
钱佳宁:“看过。”
路焱:“?”
钱佳宁自知演技拙劣,被人戳穿后干脆鱼死网破:“医生说我缺男人。”
路焱:……
一路再无话,她在副驾驶睡着了。
小区来过好几遍,路焱也是轻车熟路,直接把她送到楼底下。进了家门,还是熟悉的房间环境,钱佳宁一头扎倒在沙发上,毛绒被把自己裹成蚕蛹,一刻也不想起来了。
路焱烧了壶水递到茶几上,钱佳宁蠕动过来喝,脸色总算略显缓和。她扶着额头缓了一会,起身往卧室走。
“那我去睡觉了,”她说,“我第一天一般睡一觉就好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方才在沙发上滚了一阵儿,她头发散乱,没了平日里精致模样。赶上生理期,脸色也苍苍白白,口红蹭得斑驳。衬衣领子解开两颗,自己把脖子挠出几缕红印。
路焱忽然伸手拽住她手腕。
她皮肤冰凉。
钱佳宁顿住脚步,诧异回头。
“怎么了?”
路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指腹在她腕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半晌,他松开她手腕,嗓音略显沙哑:“没事。你晚上吃什么?”
“晚上?”钱佳宁一怔,“我……睡醒了再说吧,可能点个外卖。”
“别点了,”他说,“我给你做吧。家里还剩什么?”
钱佳宁不语,沉默片刻,她小心回答:“家里,什么都没有……”
路焱:……
她试图辩解:“我都在公司食堂吃……便宜还节省时间……”
路焱听不下去,起身把她往卧室那边一推,说:“睡觉去。”
卧室门一关,外面的声音也就此隔绝。钱佳宁对着门复盘了一遍白天的所作所为后,恹恹躺回床上。
是,她还和路焱玩欲擒故纵,也不掂掂自己斤两。
都怪田宇翀。
应该让田宇翀和路焱玩。
不对,田宇翀是直的,而且他俩玩起来了还有自己什么事……
她就在如是混乱的思绪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轻响了一声,有人走到她身边。钱佳宁半梦半醒,看见一碗粥被放在床头,抬起头,路焱垂着眼看她。
只是他轮廓隐没在黑暗里,模模糊糊,不像真的。
“路焱,”她说,“我怎么最近老梦见你?”
他本是俯身在她床边,刚想直起身子,听到她这句话,忽然不动了。
“路焱,”她说,“我好想你。”
他不回答她,就和那么多梦里的他一样。
“你抱抱我好不好?”她问。
他不动。
“梦里也不可以吗?”她说。
她伸手拽他衣襟,他单膝跪到她床旁,手肘撑在她枕侧。她起身,他往后躲了一瞬,又被她攥紧的手指拉近。
“当成做梦,好不好?”她说。
他右手抚上她肩膀,将她拢进怀里,任她冰凉嘴唇触碰自己锁骨。她慢慢哭出来,拽着他肩上的布料,轻声问:“路焱,是做梦,对不对?”
他声音很低,像在哄她睡觉:“嗯,是做梦。”
“那你快点走吧,”她说,“你在我梦里都留不久的。”
他点点头,手掌在她肩头摩挲片刻,终究还是抽回身子。他消失在黑暗里,她哭了一会儿,伸手去拿粥碗上的勺子。
温热入口的一瞬间,钱佳宁终于哭出声来。
***
【九年前】
高二上半学期,期末结束后一周。
K中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结束,一周后出成绩,学生们再来班里拿卷子。
放假过一周,人都懒散起来,作业是没怎么动,来学校的样子也实属稀稀拉拉。钱佳宁帮着班长把卷子分到各个桌上,回自己座位的时候,宋晓槿把头转过来。
“佳宁,路焱呢?”
“啊……”她犹豫着措辞,“他……有点忙,他不来。”
开学以后,路焱是白天上学,晚上打工。一到放假,他白天也会找个兼职,两班倒,每天在家时间也就六七个小时。
今天又得钱佳宁来给他拿卷子。
路焱这成绩也说不上稳定,开学摸底的时候本来进步了不少,期中那场因为写作文的时候睡着了又拉低平均分。其后月考起起伏伏,钱佳宁还真对他这期末成绩没什么信心。
没信心到把他卷子扣在桌子上,准备回家的时候再看。
其实她本身也没必要在乎了。下个学期文理班分科,班级重排,路焱和田宇翀都选了理。他这次的成绩不但不会影响下个学期的小组排位,之后连班级都不和她一起了。
她也觉得路焱该选理。他烦背东西,数理化倒是一点就通,之前几次总分不高也是被历史政治拉低。
钱佳宁低着头改自己错题的时候,班主任进来了。
班级讲话,来回就那几句。她手撑着侧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先是总结上学期表现,再是展望分科后未来。
接着公布班级前十排名,钱佳宁照常前三。
紧接着。
“今天还有一个进步奖要表扬,”班主任拖长了音调,“我们做了个表格,统计了从互助小组成立,到这次期末考,成绩提升幅度最大的五个人。有的人的进步程度,真是让我震惊!”
“路焱!这次排名班级十二!进步幅度第一!”
钱佳宁:。
?
!
她蓦然抬头,看见班主任正喜气洋洋地环顾全班,手里举着进步奖的奖品。发现路焱不在后,那喜气洋洋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尴尬。
钱佳宁“咣当”一声站起来,大声说:“老师!他……他路上骑自行车撞了!我帮他代领吧!”
哎这路焱。
平常虽说迟到早退但也没逃过课,没想到这从来不点到场的领卷日被点名表扬了。
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奖品是个笔记本,封皮粉嫩,估计他也不会喜欢——不过里面还夹了张奖状,钱佳宁怀疑这是路焱升高中后第一张奖状。
她把奖品和奖状宝贝一样收进书包,又翻开了路焱的卷子——和她预料的差不多,他主要还是被一些需要背诵的地方拉低了总分。去理科之后,名次应该只高不低了。
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次一日返校游就结束了。钱婉在上班,回家也是寂静无人。钱佳宁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儿,忽然想去找路焱。
他一直没告诉她自己打工的酒吧在哪里,不过这个寒假白天的兼职倒是因为一张无意揣回家的宣传海报惨遭暴露——
一家新开的KTV,海晟。
钱佳宁揣起卷子就去了。
3站地铁转公交,她赶在他5点换班之前到了KTV门口。第一次来这种金碧辉煌的地方,钱佳宁有点怵,手背在书包后面,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晃悠。
估计是看她好玩,站在前台的一个女服务员探出头来,问她:“唱歌么?”
钱佳宁摇摇头。
“我找人。”
“哪个包厢?”
“不是、不是客人,”她结巴道,“我找在这上班的,我找……我找路焱。”
女前台上下打量她片刻,目光掠过她校服和书包,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她回过头,朝楼道里面大喊:
“路焱!你小女朋友找你!”
钱佳宁:……
很快,路焱脚步匆匆赶出来,估计也是被这一嗓子喊懵了。看见钱佳宁的瞬间,他无奈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往旁边无人的角落推。
钱佳宁给他推得踉跄,领口又被他拎了一把,这才站稳。
她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路焱。
哎我去。
他平常在学校穿校服,私服就那么几件长短袖的白T,来来回回穿,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穿这两种衣服之外的款式。
应当是KTV的工作服,白衬衣,黑色西裤。质感也说不上多好,但穿他身上就特显矜贵,把宽肩窄腰的身材优势全显出来,转身的时候能看见后背的肩胛骨和匀称的肌肉。
大约是钱佳宁目光过于炽热,路焱有些不自然地问:“看什么?”
“看你穿衬衣!”钱佳宁的声音坦然而嘹亮,“你穿衬衣真好看!”
路焱被她噎得说不出话,顿了顿,目光偏移,转换话题。
“你来这干什么?”
“KTV又不犯法……”钱佳宁的注意力也很容易被转移,语气变得茫然,“我不能来吗?”
路焱欲言又止,身子遮着她,说:“以后少来。”
钱佳宁透过他身体的缝隙看了看店里,还是不懂,不过仍然点了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把卷子和奖品拿出来。
“你看!”她把奖状展开给他看,“你这次期末第十二!全班你进步最多啦!这个是你的奖品,是一个笔记本……”
她唠唠叨叨的,路焱抱着手在旁边看她,笑了一声,说:“就为了这个来找我?”
“就?”钱佳宁抬头,“这是我们两个努力一整年的结果好不好!”
她给他补课的笔记本都写满四个。
听到她说“我们两个”,路焱神色明显一愣。片刻后,他把卷子接过来,展开看了看错题,轻声说:“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钱佳宁高频率摇头,“你才辛苦,每天回家那么晚,白天还跟着我补课,就因为我想坐前排。路焱,下个学期我们分班了,我没办法给你补了,你也要好好学习啊,不能一来学校就睡大觉……”
他左手捏着卷子,肩膀靠在墙壁上。姿势懒洋洋的,神色很温和:“好。”
他最近回家的时候她睡了,走的时候她还没醒,她攒了一箩筐的话要和他说。说着说着,她也有点难过。
她发现自己想一直和路焱坐同桌。
她说得头垂下来,手背着,轻轻叹了口气。一阵沉默后,路焱忽然伸出手,把她脑袋往下按了一下。
“你等我交班,咱俩一起回家,”他说,“我今天晚上和酒吧请个假,不去了。”
钱佳宁抬头,高兴里带不解:“真的呀?”
“嗯,”路焱说,“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他找了个奶茶店,把她安排在里面。钱佳宁抱着奶茶在窗户边等他,等到五点出头,路焱换上自己衣服走过来,朝她打了个响指。
钱佳宁一颠一颠,甩着马尾跑出去。
“钱佳宁,”他看着她跑过来,“你能不能别老傻乎乎的?”
“我哪里傻乎乎的?”她不满。
路焱抬头望望天,又说:“算了,就这样吧,一直这样。”
两个人坐车回了家,溜达着进了小区。路过一处小卖铺的时候,钱佳宁忽然说:“买罐冰镇的可乐吧。”
路焱说:“行,我去买,你在外面等我。”
小卖铺离单元门也不过几步路,钱佳宁在门口站了片刻,脚步往家门口的方向移。转角的瞬间,她身子忽然僵住。
楼下站了个头发蓬乱、略显酒气的中年男人。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钱佳宁脸色骤变。对方朝她迈了一步,她厉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男人脚步一滞,估计也没想到她上来就这么凶,语气不悦:“我来看看我老婆孩子都不行?”
“你从哪问的我们地址?”钱佳宁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往单元楼的方向走,“是不是姑妈……我就让我妈别告诉她,你们宋家没一个好人——”
“宋佳宁!你也姓宋!”
“我才不姓宋!”钱佳宁应激反应似的冲他喊,“我随我妈姓,谁跟你们家姓!”
男人大步迈过来,狠狠推了她脑袋一把,继而揪着她领口怒喝:“我是你爸!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被中年男人拽着根本挣脱不开。一些不大好的记忆浮现心头,钱佳宁一巴掌扇上他的脸,尖叫起来:“你放开我!我妈和你离婚了!你再打我我可以报警!警察会来抓你!”
父母离婚那年她才六岁,瘦小干巴,最大的能耐不过缩进角落咬着嘴唇呜咽。对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女儿如今长得这么好、攻击性这么强,甚至有种鱼死网破的劲儿。接连被她扇了几下后,他怒喝一声,揪起她后背的衣服,把她往地上一推,一脚踢上她后腰。
钱佳宁滚了几圈,撞上一处石墩才停下,腰疼得像断掉。她也不哭,红着眼圈一抬头,表情像只发了疯的豹子,大有男人再往前走一步她还能扑上来的势头。
不等钱佳宁爬起来,他忽然被人从后往前按扑在地上,继而领口被人拽住,拖着往墙边走了几步,身子被抡起来往墙上砸。
两下人就瘫了。
他惊恐地抬头,看见一张十几岁的、凶神恶煞的脸,冲他一字一顿:“你他妈再碰她一下,我把你胳膊拧断。”
他头方才被撞在墙上,此刻鼻青脸肿,眼里露出几分恐惧——毕竟路焱的表情告诉他,他动起手,真的可以不计后果。
他应该是还想动手,但钱佳宁那边疼得喉间有细小的呻/吟。他回头看了一眼,松手让他滚,继而朝钱佳宁跑过去。
他一过来,她身上就没劲了,整个人被他抱住,眼睛埋进他肩膀。路焱想抱她起来,结果她后背疼得厉害,一碰就颤,弄得他无从下手。
僵持了一会,她小声说:“你背我好不好?”
他点点头,背过身,让她上来。
她不重,趴在背上没一点重量,只是手指攥他衣服攥得紧,就像怕他走似的。他侧过脸,安抚道:“没事,他走了,我在呢。”
她点点头,身体总算松懈了几分。
他背着她进了居民楼,两旁的墙壁上贴满白底黑字的小广告。她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嗅着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眼眶憋得酸疼,她不发出声音。路焱脚步顿了顿,说:“可以哭。”
她抬头。
他说:“你别忍了。”
她喉咙里呜咽一声,还是没哭出来。
她好多年没哭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得不像他平日:“女孩儿哭,不丢人。”
她眼泪终于濡湿他肩上的衣服,弄出一大片深色的阴影。
他走到家门口,开门进屋,把她放上沙发。她眼泪像止不住似的一直流,路焱倒了杯水给她喝,喝完了又继续变成眼泪往外落。
“我不姓宋,我姓钱。”她说。
“嗯,好,”他拭她眼角,问她,“背上我看看好不好?”
冬天\衣服厚,给她消解了不少力道,不过还是青了一大片。路焱拿指尖碰了一下,她身子一颤,他连忙收回手。
“你别和我妈妈说,”她哽咽着嘱咐,“不然她又得去和他们家人吵。”
路焱点头:“不说。”
他给她找来消淤青的药,给她在后背抹开。粗糙指腹划过女生光滑细腻的脊背,引来身体不易察觉的战栗。
“还疼么?”他低声问。
“好一点。”她闷声。
“……”路焱停了手,“疼,还是不疼?”
钱佳宁顿了顿,抽了下鼻子,说:“疼。”
“疼就告诉我,”他又低下头,“从今天开始,疼可以告诉我,委屈也可以告诉我,别人欺负你必须告诉我。”
药擦完了,他把她衣服放下,掰着她肩膀把人转过来,和她确认:“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说。
话音刚落,她眼圈又控制不住的红起来。
路焱顿声片刻,说:“可以哭。”
她点了下头,真的开始哭,就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流眼泪的人。路焱拿过几张纸巾给他擦脸,她忽然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喉结一动,伸手拍她后背:“没事了,我以后先送你回家再去上班,他不敢来了。”
纸巾都湿透了,他拿衣服帮她擦眼泪。他也不想劝她不要哭,他觉得女孩子委屈了,眼泪就是要流出来。
路焱在这件事上的确是有一点大男子主义,比如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女孩一定要轻弹。不轻弹的姑娘,一定都受过很多委屈。
钱佳宁把自己这些年咽回去的眼泪全流在他衣服上,身子缩在他怀里,哭得颤抖。路焱微微弯着腰,一点一点把她情绪稳定下来。
他没见过这样的钱佳宁。
他以为她永远斗志昂扬,永远百折不挠,永远天不怕地不怕。
眼泪总算没那么汹涌了,她哭得有点打嗝,哽咽着说:“我以前,一哭,他家里人就嫌我烦。我一哭,我妈妈就难过,我不敢哭……”
他点了点头,揽她后脑,说:“当着我没事。”
她脸埋在他衣服里,闷闷的:“路焱,你怎么不早点来啊。”
“那老板动作太慢了,”他皱起眉,“找个零钱耽误那么久……”
“不是,”她说,“我说,你怎么不早点来,不早点认识我。你要是从小就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受那么多欺负了。”
他声音一顿,手在她脑后收紧,慢慢揉进她头发。钱佳宁手指攥着他衣服,他用下巴蹭了下她头顶,让她坐正,后退半步,单膝触地蹲到她面前。
像在发誓一样。
“现在来了,”他说,“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
“可还是会分开的,”她说,“你那成绩忽上忽下的,也没法和我考一个大学……”
“能考,”他说,语气笃定,“不就考大学吗,你考哪的?”
“我想考F大的金融系,毕业以后多赚钱在上海买房子,把我妈也接过去,他就永远找不着我们了。”
“那我也考F大。”
“你说大话。”
“我没有。我说能考就能考。”
17岁的路焱聪明,傲气,信誓旦旦。
少年言出必践,是命运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