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指甲的变化仅仅是开始, 在华礼震惊的目光中,鲜红的色彩从指腹尖弥散开,宛若缓缓浸入红墨水中。
他们能看见华礼指尖上肌肉的纹理, 或青或紫的血管, 还有和血管挤在一起的神经。一层白膜将它们包裹起来,但那东西看着太脆弱了,薄如蝉翼,吹弹可破。
红色与正常皮肤间存在完整的界限, 但这道清晰的线却渐渐下沉, 延伸到第一个指节。
等到这时,华礼才猛然反应过来, 宛如刚刚从噩梦中惊醒。
“……照片,对……照片!”
10、若您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变化, 立即撕毁手上的照片,并去照相室重新拍一张。若您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严重变化,请告知附近的绿帽工作人员, 他们会带您去更安全的地方。
裸露出来的神经太过脆弱, 即便碰到暴露在空气中都会引起针扎般的疼痛, 更别提碰到物体。
而华礼忍着这股疼痛把照片撕成碎片, 碎屑在空中翻转落下,上面留有几个鲜红的印记,不过没人能从其中辨别出任何指纹了。
做完这些, 华礼手上的红色还是在扩散,慌乱中, 他想起刚刚那个黑帽工作人员的话:
“想活命, 就把外套脱下来扔掉。”
他终于照做, 慌乱间把外套扔到不远处的树坑中, 弥漫到第二个指节中间的红色才终于停下。
皮肤是人类最大的器官,第一层防护屏障,不少感染都是因为皮肤破损引起。而如今,他指尖的皮肤已经完全翻转,外界无数感染源虎视眈眈。
胡邵的反应还算快速,用矿泉水清洗掉华礼指尖的污秽。
遇到这样的事,在记忆中第一次进入特异点的华礼明显不够镇定,他举着手呆愣在原地,看着从塑料瓶中涓涓细流,忽然跑出去,嘴里呢喃着:
“照相馆,我得去照相馆一趟,去拍张新的照片。”
此刻的华礼已经意识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解决眼前的危机。
而季南想知道的是,他此刻后悔了吗?
出于毫无觉悟的善意,他违背了守则,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而讽刺的是,被救助的一方也并不领情。假若他提早知道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季南想:大概率不会。
行动不顾后果,毫无觉悟,等到一切发生才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
对于这种人,季南只有一个字的评价——蠢。
仅仅是看了一眼,季南便把目光转移到树坑里华礼脱下的外套上。
她可没忘黑帽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如果想活命,就把外套脱下来扔掉。’外套上有什么东西吗?是那个东西让华礼出现异常的吗?
浅色的外套上,那抹红色分外显眼。
季南回忆刚刚发生的事,立刻确定那就是黑帽工作人员的血。
而胡邵却看着华礼远去的身影崩溃大喊:“诶等等!你跑的时候能不能带上脑子!”
可惜华礼已经听不到了,胡邵看着他快速缩小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孙贼怎么能跑这么快的!
胡邵不了解S级探索者的身体素质,但他与华礼这么多年的情谊不允许自己看着他深陷危险。
于是他大喊:“你小子等等我!”便抬脚追了上去。
“啊——”
“啊——”
“啊——”
被按了无限重播的尖叫声还在持续下去,一声一声穿透众人的耳膜。
那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仿佛刀尖马上要插入心脏,不,太浅显了,能发出这种声音……他所经历或许比直面死亡还要深刻。
华礼离开的方向没错,正是照相馆所在的,众人来时的路。但同样忽略了,那条路也正是尖叫声的来源。
守则13.本园的动植物不会莫名其妙的发出尖叫,若您听到,请立即远离该园区,拿出照片牢记自己的样子,并通知附近的绿帽工作人员。
季南的照片已经拿在手里,但她却没有多少心思去看。
按理来说,五颜六色的树与发出尖叫的动植物都算异常的一种,但自己却只在前者身上闻到沁人心脾的香气。
为什么?
这个问题当然是得不到答案的,等季南从思考中回过神,柳陌白已经追着华礼和胡邵跑了老远,而廉宗和栗莉正一左一右地看着她。
季南:“……”
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呀。
她从两个人的目光中读到这样的内容。
要问季南想不想去,那她肯定是拒绝的,守则上白纸黑字写着遇到尖叫应该远离该园区,她可不会明知故犯。
但若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难免会给他们留下负面印象,那么她在团队中的话语权就会受到影响……
至少现在,她还需要这个团队。
……话说这两个人为什么要问她啊?
“季南?”
栗莉扯了扯季南的衣袖,看季南没反应,她天使般的面孔生出丝无措。
季南认为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但现实不会给季南选择的机会。
一根红色的藤蔓从路边茂密的树林中延伸出来,挥舞着柔软的身躯,但只是形状相像罢了,其实季南并不确定那东西是不是一种植物,因为她竟然从那根‘藤蔓’中看到动物才有的组织肌理。
鲜红的纤维构成细长枝丫,一动一动地在其中跳跃,但枝丫旁竟生出绿色的叶子、翠绿的嫩芽。
随着‘藤蔓’的延伸,树丛动了动,从里面扑出一个……无法用世界上任何生物名字概括的东西,庞大的身躯将底下的灌木丛
那是一团蠕动的肉球?
里面似乎有什么,看特征像是某种四足动物的轮廓,但此刻已然辨认不出,因为它被增生的皮肤全然包裹,耳鼻喉等一切地方都被淹没。
它在逐渐向上拉长的肉团中扑腾,奋力的挣扎。
肉团里刺出血红的软刺,一部分向上构成季南看到的‘藤蔓’,一部分向下构成肉团移动的工具。
那里面的生物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但肉团上方有着一道开开合合的裂口,那便是尖叫声的来源。
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秒,季南便知道了:那个裂口正播放着它被包裹前最后一声哀鸣。
这般恐怖怪诞的景象并没有让季南感到多少惊讶,看来在她丢失的记忆中有比眼前这幕还要惊悚的东西,即便不记得了,影响也依旧存在于身体中。
华礼与胡妄与它撞了个正着,鞭子似的藤蔓向他们袭去,奇怪的是,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华礼凭借身体记忆躲过了攻击,但胡邵却像个木头人似的躲都不躲,被抽飞出去。
它身下的触手扒着地面,这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东西挥舞着头顶的‘藤蔓’,张牙舞爪地向季南的方向前进。
而在它身后,刚刚见到的黑衣工作人员也从它经过的草丛追出来,手掌处的伤口似乎比之前扩大了点,眨眼间鲜血便顺着指尖落到地上。
她似乎想吸引那东西的注意,但它并不在意,头上鞭子一挥让她步了胡邵的后尘。她飞向另一片林区,坚硬的树干马上就要成为她的索命利器,幸好柳陌白及时救到了她。
不过她依然不领情,缓过神后愤愤瞪了柳陌白一眼,眼眶发红,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过柳陌白并不在意自己的善意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依旧面无表情。
行动间,肉球里面的生物渐渐停止挣扎,尖叫声也愈发微弱。
季南离那个生物的距离还很远,她看见它的皮肤开始变成深褐色,坚硬到崩裂出道道裂痕,血红触手在运动的过程中定格,逐渐褪去血肉独有的颜色,连支持运动的肌肉都融为一体,变成一种更加坚硬的东西。
微风吹过,枝丫上的绿叶摇摇晃晃。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这……这是……树?”
它竟然,变成了一棵树。
翠绿满眼,生机勃勃,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看起来美好极了——如果跟之前相比的话。
那种怪物……类似动物样的东西,怎么会变成植物呢?
黑帽工作人员上前狠狠踹了那颗树一脚,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习惯这种事。
而绿帽工作人员把那颗树围起来,不让游客围观。
在目睹了那样的场景后,所有游客都恨不得离那棵树远远的,除了季南,她在不远处动了动鼻子。
嗯,确实没有那种气味。
工作人员劝她离开,但季南却说尖叫声停止,它也不是五颜六色的树,守则上完全没有提及这类东西,所以自己不算违反守则。
并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身后,廉宗和栗莉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绿帽工作人员被堵了一嘴,当季南刚来,不懂事,只好苦口婆心的继续劝。
而季南的目光穿过几人的间隙落到他们身后:黑帽工作人员的伤口被她自己包扎,那粗糙的包扎手段完全起不到治疗的作用,仅仅是保证血不会再流出。
她拿着铁锹,一下一下铲着这棵树的根须,想将它整个挖出来。
“那个人在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她?”
季南目光中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配在这张脸上竟毫无违和,甚至透出股呆萌感了。
优势当然要充分利用,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