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手牵手, 大步向前走,看似和谐。
只有前面两人知道其中的暗涛汹涌。
季南与柳陌白的手相互握紧了对方,用力到爆出青筋。当然, 季南不会主动干这么无聊且幼稚的事。
但她也没想到柳陌白竟然是会主动干这种事的人。
最先挑起这件事的是柳陌白,季南只能跟着发力, 否则她的手骨可能惨遭厄运。
十分钟后,柳陌白力道不减,甚至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真是没完没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季南将廉宗固定好, 再用另一只手快速掐住柳陌白的双颊,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肉正好卡在他嘴边。
季南凑到柳陌白的耳边,轻声命令他:
“咬下去,把血喝掉, 我不说停就不准停。”
这种程度的声音,柒怀淼与胡妄已经听不到了。
在能力的约束下, 柳陌白连挣扎的选择都没有, 季南话音一落, 他就只能遵从命令。
张开嘴,狠狠咬下去,直到血腥味遍布整个口腔。他的喉咙丝毫不受大脑的控制, 欣然敞开了怀抱, 让这些本不应该被接受的玩意坠落到胃里。
“我知道你很讨厌喝我的血。”
季南脑中浮现出柳陌白厌恶的表情, 嗯, 如果他还能在指令期间露出表情的话。
可惜了,这里实在太黑, 不然欣赏冰山变脸也算乐事。
“所以。”
柳陌白听到季南在耳边低语, 话语间带出的微微气流在耳尖擦过, 有点热,又后知后觉地掀起细密的痒意,像是皮肤上爬过的虫。
“这是惩罚。”作为他不老实的惩罚。
季南不喜欢会对主人呲牙的狗。
当人看到虫的真面目时,头皮发麻。
咬在血肉上的力道不由得加大,季南仿佛不知疼痛,掐在他面颊两端的力道也随之增加,给予他回馈。
柳陌白的喉结动了动,不受控制地做着下咽的动作。来不及被吞下的血液沿着嘴角划出一道红痕。
“陌白?怎么了?”
位于柳陌白另一边的柒怀淼终于察觉到不对,于是出声问道。
柳陌白无法做出回应,没有季南的允许,他便只能重复嘴上的动作,任由血腥味浸染感官,直到麻木。
同时,两者相握的手依旧不断在用力,骨骼吱呀作响。他们僵持着,直到柳陌白先一步卸了劲,季南才道:
“停吧。”
虎口上的肉几乎被咬下一半,季南收回手,听他迫不及待地将嘴里剩余的血吐出,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
训狗有句话,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这巴掌是给了,至于甜枣……狗被主人摸摸头的时候似乎看起来很高兴?
于是她也摸了摸柳陌白的头,将手上的血全部蹭上去。
季南知道这并不会让柳陌白感到高兴,他甚至甚至可以把这种行为定义为侮辱。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无法反抗。
缓了好一会,柳陌白才回答柒怀淼的问题,他说他没事,只是有点恍惚。
可后面那两位已经听不见柳陌白说的话了。
黑暗。
四处都是黑暗。
深不见底的深渊化作巨兽,将他们的知觉尽数吞噬。
在这种非自热力量的侵蚀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听不到,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为什么行走在深渊之中,也忘记身边还有他人的存在。
我是谁?
如此简单的问题,他们答不上来。
感官与身体剥离,前者像断了弦的风筝,飞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后者将自己扭曲,时而摊成二维的平面,时而膨大成丑陋无比的怪物,又或者干脆消散,变成天边的云。
七只眼八个肺九条胳膊十个胃。
所有的不合理都会变成理所应当。
为什么要行动?为什么要行走?
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行走的必要,没有出去的必要,也无法出去。
不知不觉,他们停止移动,逐渐远离另外二人。
柳陌白也正与黑暗较量,他对两人的脱队行为毫无察觉。
之前走过一段路的季南比柳陌白好些,却也好不到哪去,至少她再也注意不到半米外发生的事情了。
比如胡妄与柒怀淼。
当然,就算知道,她也会任由他们远去。
他们活下去对季南有弊无益,没亲自动手都算她下手慢一步。
黑暗。
黑暗。
黑暗。
黑暗。
……
连黑暗的概念都逐渐被混淆。
思维无序地排列着,他们还没有停止思考,不过其中的内容被扭曲的不成形状。
我是谁,我在哪?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
——这些已经是很正常的问题了。
为了……
一个名字在混乱的思维中徘徊,呼之欲出。
对,是为了她。
无论什么都是为了她,忍受艰难的义肢训练是为了她,成为探索者是为了她,进入特异点是也为了她。
从她在贫民窟将自己带走的那刻起,他就将自己这条卑贱的命献上。
那个人名在胡妄脑海中浮现,像是海中的浮木,他奋力在海面上挣扎,终于在木头漂远前抓住了它。
在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胡妄奇迹般地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他醒来,还是为了她。
胡妄想让柒怀淼出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在察觉到‘自我’的一瞬间,胡妄混乱的思维与身体恢复原状。
他记得柒怀淼应该在自己身边,握着他的手。
可胡妄抓了个空。
人呢?
柒怀淼呢?
他仅剩下的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感受到的只有虚无,空荡荡的黑暗。
殊不知柒怀淼的□□已经化成一朵云雾,在他的焦弄下四处飞散。
从意识到处乱飘到醒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胡妄知道他们并不清楚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柒怀淼走失了。
胡妄脑中回忆起季南说过的话:
“一旦松开,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胡妄大声呼喊柒怀淼的名字,他的声音在黑暗中荡漾出去,连回声都没有。
没有人回应胡妄,但他坚持不懈的喊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似乎想用声音震碎这无尽漆黑。
可惜这里并不是热血小说。
他的坚持并没有得到神的青睐,周围无声无响,连胡妄自己的声音都逐渐在耳边衰弱下去。
在黑暗的侵蚀下,胡妄的感官又开始衰弱下去。
逐渐地,不可忽视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清醒。
给了希望之后,又给他加倍的绝望。
何必这样玩弄他呢。
也不知是他的呼喊起作用了还是巧合,终于,胡妄乱挥的手摸到了东西。
——黏糊糊的,不像人类皮肤的触感,身高也不对不上。
是什么?
是她吗?
还是在黑暗中不断徘徊的怪物?
胡妄浑身僵硬。
“柒怀淼?”
他试着叫它。
手下黏糊糊的东西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
所谓的回应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那团东西只是单纯地在蠕动而已。但濒临崩溃的胡妄愿意抓住一切能让自己宽慰下来的东西,它小小的动作便可以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而幸运的是,幸运女神终于降临在他的身边。
那坨黏糊糊的东西,就是再次变换□□形态的柒怀淼。
在这片诡异的黑暗中,无法保持自我的生物就像一块橡皮泥,任由不知所谓的大手揉圆又拍扁,等玩腻了,便将无用的□□撕碎,抛弃到黑暗中,彻底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到了那个阶段,便再也回不去。
胡妄蹲到‘柒怀淼’面前,好吧,他也不知道自己蹲没蹲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柒怀淼’的前面。
他得让她出去。
得让她出去。
胡妄说:
“柒怀淼,走出去。”
前半句让她定位自己,后半句告诉她此行的目标。
“柒怀淼,走出去。”
“柒怀淼,走出去。”
“柒怀淼,走出去。”
“柒怀淼,走出去。”
……
不知疲惫,不知停歇,胡妄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直到知觉再次消逝,直到自我再次在黑暗中湮灭。
这句话依旧徘徊在柒怀淼身边。
黑暗中,除了这句话,再也寻觅不到他的存在。
久而久之,‘柒怀淼’产生了变化,但胡妄再也看不见了。
另一边,季南与柳陌白又看到了那白色的光点,它就待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向前也没有后退。
星点的光芒驱散部分黑暗,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走过来的这段路中,柳陌白差点掉队,要不是季南及时下达命令,他恐怕也会陷入危机。
季南在察觉到他不对劲之前并没有特意防范,因为柳陌白与她一样是S级探索者的实体,应该也能自己走出去。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
像季南这样的‘变态’里世界能有几个?
恢复意识后,柳陌白很快反应过来——柒怀淼与胡妄不见了。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转身往回走。
季南拉住他:
“你想去哪?”
“找柒怀淼和胡妄。”柳陌白说。
“如果我说我不允许呢?”
柳陌白沉默几秒:
“果然,你说的都是假话。”
季南心知肚明,他指自己伪造身份这件事。
“你不想让他们活着,是怕露馅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