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很清楚。”廉宗说,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前人留下的守则已经行不通, 我们得随即应变。现在这个房间也不安全。”
怪不得她昨晚没有被怪物袭击。
“你昨天不是去探查‘核’了吗, 怎么样。”
“别提了。”一想到昨天的经历, 季南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我连配电室的门都没进去。”
“拜昨天那个能量波所赐, 我找个房间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是第五天。”
季南平时鲜少有大的情绪波动, 但这次,她绝对要让‘核’在自己肚子里好好做客。
这次她完全没说谎, 只是隐瞒了些许事实。
“是吗?”
直觉告诉廉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对季南阐述‘有用信息’之外的方面完全不抱信任。可他也只能说‘是吗’这两个字。
他不能问, 眼下只有自己和季南两个人的情况下,她都不愿意透主动露一星半点, 难道他问了季南就会说吗?
虎澈的死亡与川牧辞的昏迷已经让他倍感疲惫, 他累了。
季南皱着眉,寻思着这守则也太不靠谱:“这种情况很常见?那你们可真不容易。”
“变故太大了, 至少我没遇到过。”廉宗摇头, “或许有些档案里会有所提,,但川牧辞现在……”
他正不省人事,显然不能开口回答他们的问题。
“我是新人情有可原,你一个A级探索者平常都不读书的?”
“咳你别误会, 我和他不一样。”廉宗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尴尬, 随即澄清道:“他在档案室那头有人, 可以阅读一般人接触不到的资料。”
“至于我?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探索者, 自然是没有权限的。”
季南抱臂挑眉:“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不太适合编胡话。”
廉宗不愿意说真话,她也懒得问。
“下次说谎时记得管住自己的眼睛,不要让它乱动。”
原来如此,川牧辞是关系户。
那还是有点用的。
她对那些档案很有兴趣。
季南上前推了推川牧辞,发现他就跟一坨肉似的,柔软的过分,一点肌肉反射都没有了,“昏迷不醒是精神值降低的结果吧。”
“估计是的,如果他不醒的的话,精神值会一直降低下去。”
季南本来想打川牧辞几巴掌试试,但他红肿的脸告诉季南廉宗已经尝试过很多遍了。
“如果想保住川牧辞的命,我们得尽快出去,他撑不到第二天。”季南。
说着,她扒开川牧辞的眼皮。还行,是黑色,短时间应该不会被‘它’占领。
“我们得想办法去破坏‘核’。”廉宗知道川牧辞的性命岌岌可危,可破坏‘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破坏‘核’谈何容易,从探索者这个职业出现开始算,只有那么几个S级探索者成功过。”
“那就刷新记录吧。”
即便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季南也能笑的肆意。
“将档案刷新成,任何人都有可能破坏特异点的‘核’,怎样?”
计划很简单,你去吸引怪物的注意,我找办法溜进配电室里吧‘核’吃掉,完事。
“……”廉宗没说话。
明明氧气是生物赖以生存的物质,可为什么就忘记呼吸了呢?
他的胸膛停止起伏,可廉宗从未觉得身体里的那个泵——心脏。它可以跳的那么快,那么有力,像是要跳出血肉扑向眼前之人的怀里,如此迫不及待。
太荒谬了,明明自己才是它的主人。
廉宗甚至不合时宜的想。
她有两颗虎牙。
“廉宗?”季南叫他。
“你说的没错。”廉宗听见自己说,疲惫竟尽数褪去,他想他骨子里也是有热血在的,“我们去刷新档案。”
光有热血也没用,眼下情况复杂,他们需要智取。
季南思索半晌,道:
“我有个计划。”
然而现实是——
两个活人外加不省人事的半个一起缩在拐角,屏住呼吸的同时还不忘捂住川牧辞的口鼻。
季南悄悄探出半个头观察,在看到怪物鲜红背影的同时就被察觉到,它猛地转过头,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齐看向视线传来的地方。但季南的反应比它更快,在它彻底回头的前一刻将脑袋缩回,它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墙壁。
‘走了吗?’廉宗用眼神与季南交流。
get到廉宗的意思,季南摇头。
‘没有。’
他们不能说话。
怪物似乎是反应过来,发现将眼睛聚在一起的效率太过低下,于是抖了抖身子,将集中的面部的眼睛分散到身体各处去。
它依旧没有皮肤,从外形上看与‘容器’大差不差,分布在身体四周的眼睛为其又添上几分怪异。各种颜色的眼睛望向不同的方向,以便及时发现人类的踪迹。
“啊……啊……”
仿佛末路之人的嘶吼,愚者的痴语,低沉嘶哑的嚎叫声从它的身体里发出,季南甚至能听到声带的颤动共鸣。
没过一会,那声音又骤然变换,变成婴儿不成调的啼哭,刺耳的尖叫。
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行为已经重复了数遍,它对此不厌其烦,反而觉得神奇。
看得出来,它在努力适应这些多出来的器官。
造物主给它的孩子们按上眼睛、耳朵和嘴巴,希望它们能给自己带来全新的收获。
是的,这样高配的怪物不止一个,而是零散分布在宾馆各处,前有狼后有虎,否则他们也不至于缩在一个角落里动弹不得。
此声音带有似乎精神属性,每道声波都能在精神维度上荡起波纹,带来失重般的眩晕,一开始季南还觉得吵闹,到后来已经习惯。
季南尚且能硬抗,廉宗却只能咬牙干忍,怪物每嚎叫一次,他的牙关便咬紧一分。
现在宾馆里的环境对普通人来说是纯纯的地狱模式。
不过季南也比廉宗好不了多少,昨天治疗精神伤害消耗甚大,她现在也虚的手脚发麻,头脑发晕,跟低血糖似的。
精神被扰乱,手上也就没了力道,稍不注意,川牧辞的脸就泛出不健康的青紫,他快被廉宗捂死了。
为了不让关系户死掉,季南第一时间扒开廉宗的手,川牧辞才得以幸存下来。
在水里快要溺死的人探出水面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呼吸,川牧辞也是一样,他的身体拼命汲取氧气,但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后果就是被怪物察觉。
廉宗再次捂住川牧辞口鼻,却为时已晚。新生的听觉灵敏非常,它身上的眼珠顿了顿,随后纷纷看向三人藏身的拐角。
它缓缓向三人走去。
黏腻恶心的脚步声与脑中愈发强烈的刺痛感时刻昭示着怪物的接近,看来它是铁了心要上这来一探究竟。
季南看着廉宗苍白的脸色,心知再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当即立断,拉起廉宗就跑。眼下最重要的已经不是隐藏自己,而是尽量拉开与怪物的距离,防止精神值进一步降低。
廉宗状况不太好,但反应不算慢,知道跑的时候把川牧辞抗上。
接下来呢,往左还是往右?或者往楼上跑?
都一样了,反正去哪都有拦路虎。
一直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廉宗要是倒下了她就得一拖二。当然她也可以选择把他们都留在这自己一个人出去。
但这样的话她有点亏。
廉宗许下过一个就算豁出性命也会帮忙的承诺,川牧辞有档案室的关系,她还想进去看看档案呢。
季南开始思索对策。
偷偷把廉宗打晕,或者把他坑到陷阱里去,廉宗一旦失去意识,自己就能把它们解决。至于他吃到的那些精神攻击,只要自己速度够快,他就没事。
廉宗实惨。
又要让他们活着,又要不暴露自己,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坑的。
救人真的是件麻烦事。
季南都打算下手了,原本不省人事的人却突然呻、吟出声。
“额……”
声音很小,但没有逃过两人的耳朵,廉宗停下脚步,将肩上的川牧辞翻下来,惊喜道:“你醒了!”
‘容器’的速度还是那样,跟僵尸似的,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季南见周围安全,也跟着停下。
她并没有因为川牧辞的苏醒而高兴,反而暗自升起警惕。
廉宗好歹是个A级探索者,高兴归高兴,却迅速将川牧辞放下,后退到一米之外。
谁也不知道醒来的是川牧辞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躺在地上的人捂着脑袋幽幽转醒,挣扎着想要起来,他睁开双眼,露出黑色的眼球。
季南听到廉宗松了口气,他上前,帮助川牧辞直起身子:“你感觉怎么样。”
真的就这样醒了?季南持怀疑态度,依旧紧盯着他看。
对方没说话,只是用黑色的眼珠子幽幽看着他。
廉宗身体僵住,立马想抽身离去,季南已经把小刀握在手里,她的想法很简单。
川牧辞有价值的基础是他还是个人,若他的精神值降低到无法回复的地步,随时都可以抛弃。
他张开嘴:“抱歉,我有点……糊涂了。”
听到川牧辞说话,季南手头动作一顿,默默将小刀放回去。
据她所知,被‘它’占据的人可不会说抱歉。
他们在原地耽搁了不少时间,‘容器’与三人的距离在这期间逐渐缩短,它的口器中不断发出刺耳的嚎叫,在摧残众人精神的同时也在吸引着其他‘容器’的注意,没过几秒,又一个‘容器’从左边冒出来了。
“走。”季南说。
廉宗将川牧辞拉起来,想拽着他逃走,却没能做到。许是因为刚醒,川牧辞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没跑两步就摔地上了。
没办法,尽管廉宗也没什么力气,但他只能选择将川牧辞背起来,咬着牙继续前进。
至少要……去一楼。
他喘粗气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胸腔里的东西不是肺,而是个快要坏掉的风箱。
“要不我来吧。”季南建议。
“不用,有这功夫多跑几步。”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季南顿了顿,提醒道:“你已经盯着我很长时间了,川牧辞。”
自上了廉宗的背,川牧辞就一直盯着自己看,凹陷眼窝下的眼睛看起来比平常还要黑,连眼睛都鲜少眨一下,这怪异的视线盯的她头皮发麻。
“抱歉,我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川牧辞推推眼睛,“你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我没忍住。”
已经熟悉的音色忽然透出股腻味。
“能多陪陪我吗?”
廉宗惊了:“你在说什么?”
他说的话很奇怪,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若是平时,川牧辞一定不会说出类似的话,可若说川牧辞被‘它’侵占也说不通,毕竟他还保留着推眼镜的习惯。
更不对劲的是,他们刚下一楼,这一栋楼所有的‘容器’都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聚集而来,无论他们怎么变换方向都逃不过去。
最终,季南等人被‘容器’所包围。
前后左右,无论是向前看还是回头,视野中红丹丹的一片,无数眼睛紧盯着他们,无数张嘴在尖叫嘶吼,此起彼伏,仿佛一桌子人对着桌上毫无抵抗之力的羊羔交谈,商量着如何将它分食。
“居然有这么多吗?”
廉宗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一时间难以接受。
精神破坏叠加的滋味并不好受,廉宗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晕倒。
季南看着比他强点,却也强不到哪去,‘容器’的精神攻击强归强,却不能跟那道能量波比,她的精神状态经过昨天一夜的缝缝补补也只能凑合着过,眼下更是雪上加霜。
难受归难受,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这些,可都是一盘盘菜啊。
还有川牧辞,他脸上毫无痛苦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微笑。
……还在笑?
能在这种时候笑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季南全然忘了昨晚吃了‘容器’还放声大笑的人是谁,哦对,恐怕她也不记得这回事。
廉宗看不见川牧辞的表情,还傻呵呵地问他有没有事。
“快放开他!”
他听到季南的提醒,眨巴两下眼睛不明所以。
放开谁?
被影响了精神的廉宗显然神经不太灵敏,一时半会不理解季南的意思。当那枯瘦的手掐住廉宗的脖子时,他想再放开,已经晚了。
两人缠斗在一起,‘川牧辞’瘦弱的身体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搁平常廉宗轻松就能料理他,现在他用尽全力都无法从‘川牧辞’手中挣脱出去。
到现在廉宗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看着‘川牧辞’逐渐变红的眼睛,心中暗骂,手下再也不留情面,拳拳往要害打,没几下‘川牧辞’就头破血流。
但‘川牧辞’却像丝毫都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微笑着,死死掐住廉宗的喉咙,半晌,他柔声道:
“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吗?”
“鱼活着离不开水,种子发芽离不开土壤,而‘我’也离不开你们。”
此刻,‘川牧辞’就是‘核’的影子,他不是‘核’的化身,却能知晓‘核’的一切。
“‘我’的痛苦需要你们的血肉。”
“……去找止疼药啊混蛋。”廉宗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廉宗紧盯着那双血色瞳孔,这明明只是一双眼睛,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凝视深渊。
旁边的季南,看着他们互相伤害,季南面上震惊无比,实际在心中拍手叫好。
好,打得好,最好赶紧把廉宗弄晕。
其实季南完全有能力在‘川牧辞’伸手扼住廉宗喉咙之前制止他,甚至能把他甩出去,但季南没有这么做,她只是伸伸手,装作阻止不及的模样。
好,‘川牧辞’没话说了,廉宗也不想认输,两人陷入了僵持状态,再等三秒。
三、二、一。
好了上吧,再不上就不礼貌了。
季南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冲上去拉‘川牧辞’的手,实则只是虚着力道,并没有真用力。但季南之前表现的可没这么拉,这会突然掉链子,廉宗可不信。
但廉宗又觉得她不会搞死自己,原因无他,搞死自己对季南没有好处。
最终,在廉宗‘你给我等着’的目光中,他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廉宗前脚不省人事,季南后脚就变脸,抬手抓住‘川牧辞’后领子就将他掀飞出去,砸倒一群怪物。
完事后季南蹲下压了压廉宗的颈动脉。
很好,还在跳呢。
另一边,‘川牧辞’慢慢从怪物堆中爬起来,扶起已经歪掉的眼镜,脸上并无恼怒之色。
他说:
“你很特别,我可以破例让你留下。但是……”‘川牧辞’扶了扶眼镜,用的手势也是川牧辞常用的那个,“但是你不能进入配电室。”
季南忽略他无厘头的发言,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是川牧辞吗?”
“我当然是……”话说到一半忽然卡壳,他的表情忽然凝固,透出股疑惑来。
“那你是配电室里的生物吗?”
‘川牧辞’能说出配电室,就一定知道配电室内的情况。
他思考:“……配电室内的生物?我应该不是。”
一副很不在状态的样子。
“那你是谁呢?”季南‘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我是…谁?”‘川牧辞’重复道。
异常听话,全然没了刚刚的攻击性。
过了一会,季南依旧没得到答复,看着面前依旧在思索这个问题的他,季南嘴角一扯,轻蔑地笑了出来。
“本以为你有点长进,结果还是那样啊。”
季南抬起拳头。
“下地狱去吧,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