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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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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天助我也, 季南心说,至少她不用想如何跑出研究所了,机会这不就凑到面前了吗。

不考虑人员伤亡, 也不想考虑人类的未来。

自己果然是个很纯粹的利己主义者, 她自语。

眼见他们两个还在愣神,季南起身走到困住自己的铁栏杆面前, 狠狠一拍。

咣地一声巨响,那两人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看向季南。

她成功吸引到了两人的注意力。

他们两个此刻心神不宁, 如果能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那么自己接下来话语将对他们产生奇效。

这是一种巧妙的暗示。

季南毫无异状地直视守卫, 大声喊道:“听着, 先把我和白贺鸣放出来, 然后向研究所里的人发出警报,动作快,教徒马上就要来了!”

守卫被惊住, 下意识地照做,他掏出钥匙走近牢门, 却在马上就要将钥匙塞进锁头的前一刻反应过来:

“凭什么要放你出去!谁知道你是不是……”

仿佛被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吓到, 他想向后退,却被季南一把揪住了衣领。

明明是一只纤细到一只手就能握过手腕的胳膊, 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将守卫拉到自己眼前,速度快到他眼前一花。

布料撕裂的声音仿佛落在耳后, 守卫的脸与季南挨的极近, 但他此刻却一点近距离欣赏美女的心思都没有, 他的视野全部被季南黝黑的眼睛所占据了, 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

“里世界建设三十多年,只有我一个在‘下班时间’出来的人类个体,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季南咄咄逼人:“这意味着如果把我研究透了,就能很大程度上避免人类被‘它’所占据的风险。你知道吗?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次机会。”

“你目前纠结的的不应该是纠结我是人类还是‘它’的现在,而是关于人类的未来。”

守卫几乎被季南说服了,但正是因为自己如此轻易地相信季南说的话,才让他倍感不安——只要是个里世界的人都知道,‘它’最擅长的就是欺骗,以及蛊惑人心。

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它’所迷惑了?他以为自己还是个正常人,事实其实不然,他的精神值早就在接触‘它’的时候不断降低,所以他才会……

会不会?马上,马上自己的精神就会被‘它’所吞噬,变成一个拥有血红瞳孔的、被‘它’所支配的傀儡。

但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面前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呢?

如果他不放她出来,导致这个珍贵的实验体被教徒杀掉,或者被带走的话……建设里世界三十五年才出现一个的特殊个体,且不保证有第二个。

那他就是人类的罪人。

守卫的内心天人交战,抓着钥匙的手抬起又放下,优柔寡断到了极点。

但季南并不担心,因为她这番话并不是单单对着守卫说的。

此时,一只手拍上守卫的肩膀,将他从纠结与挣扎的海洋中解救出来。

“我去拉警报,你照她说的做吧,先把他们两个放出来。”

他们口中的徐博士不在,那管事的就是陈助理,而她不可能不知道季南这样的实验体对于整个里世界人类的重要性。

教徒上楼的速度很快,门的那边已经传来骚动。

“这半年的研究成果已经上报给中央研究所了,不需要保护,而你面前这个人就是目前研究所里最珍贵的实验体。”陈助理对守卫说。

“我要你们用性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明白了吗!”

“是!”守卫大声回答。

陈助理深吸一口气,端出领导人的样子来,昂首挺胸,大步走了出去。

她身后的白大褂扬起凛然弧度,但季南却瞟见陈助理微微颤抖的指尖。

也是,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想来是还没经历过如此危机的,如此表现已经算好的了。

警报声响彻整层大楼,屋外的脚步声顿时嘈杂起来。

‘警报?为什么会响起警报,难道是‘它’出现了?’‘发生什么事了?’诸如此类的声音也一并出现。

“教徒来袭,快联系警卫队队长!没做完的实验数据能带走就带走,带不走就算了!自己的命最重要!尽快从后门撤离!”陈助理在组织人员撤退。

半分钟后,季南听到一声轰响,与此同时,地面微微颤抖,细小的碎屑从天花板上落下来。

“可恶!是炸弹!”

“他们是想把整栋楼炸掉吗?”

“一群疯子!这样他们也会被一起活埋的!”

“怎么专挑这个时候……咱们才搬到这没多久,根本没有武器储备!”

门外兵荒马乱。

守卫的手脚其实挺麻利,在爆破声响起的同时,两个牢房的锁也被打开,季南终于走出困了她不到一小时的铁笼子。

“发生什么了?是教徒要来了吗?”白贺鸣面色惨白,刚出牢门便扒着窗户往外看。

“没事。”季南将他拉了回来。

她笑着安抚了他几句,拉住他,握紧了他的手。

与现在季南的满面春风相比,刚刚揪着自己领子厉声威胁的少女简直就是个恶魔,守卫根本分不清那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察觉到守卫难以言喻的眼神,季南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她这一笑,直接把守卫脑中还未完全散去的两枚渗人的黑色眼仁给勾出来了,说实在的,他现在根本分不清季南到底是人类还是‘它’。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她是人类,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守卫根本不想面对恶魔的笑脸,但眼下也容不得他,只好拿出对讲机:

“这里是101,呼叫警卫队,收到请回复。”

“警卫队收到,101请讲。”

“马上携带重要实验体从监测室34沿一号逃生线路前往逃生出口,重复,一号逃生线路,请立即派一个小队过来。”

“警卫队收到。”

没有问缘由,没有犹豫,他们只是单纯地服从。

“后门在哪个方向?”季南忽然问。

季南在守卫心中的形象算不上好,只能说非常差,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你不需要知道,跟着我走就行。”

守卫认为季南想跑,用枪口示意季南先走,自己则在后面看着她。

是了,自己身上还揣着枪。守卫才反应过来。

想起刚刚他内心里纠结挣扎的丑态,守卫不忿,对季南也就越加没好脸色。

“快走。”

他简直要把枪口贴在季南身上。

季南照做的同时开口试探:“陈助理不是让你保证我的安全吗?我看你答应的挺好。”

言下之意,你拿枪对着我有什么用,又不能开枪。

守卫轻哼,用看看乡巴佬的眼神炫耀道:“这是最新研究出来的□□。”他又补充:“专门对付你们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生物。”

季南闻言一乐:“你还挺可爱的。”

“闭嘴。”

“二代人?”

“与你无关。”

季南嘴角轻扬,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她无比清晰地明白这点。

若是警卫队赶来,自己恐怕插翅难飞,她怕的不是人数,而是他们手上的武器。

若是顺从他们,那她将会重新落入无穷无尽的痛苦深渊。

比起身后的枪,季南更怕向她展露出獠牙的未来。

正当季南打算出其不意先把守卫撂倒的同时,巨大的爆破声轰然响起,掺杂着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的闷响,近在耳旁,不像隔了一道墙那样遥远,即便声音停止,脑中依旧嗡嗡作响。

世界被按下暂停键,过了几秒后,走廊中的人如梦初醒,指着大门大喊:

“不好!大门被他们炸开了!”

“快走!别管实验数据了!”

检测室离大门不远,季南的耳朵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轰鸣摧残的够呛,但比爆破声更大更凶残的未来在她身后虎视眈眈,季南没有时间犹豫,她甚至没时间确认守卫的状况。

她只能赌,赌守卫还没缓过神,赌守卫来不及开枪。

然而比她更快的另有其人。

——白贺鸣忽然打开了面前的门,门外正被爆炸声炸愣神的研究人员与季南面面相觑。

一双双同样懵逼的眼睛注视着季南,如果她现在动手,目击者便从白贺鸣一个变成无数个。

虽然季南面上不显,但她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连心都被白贺鸣这一出吓停了一个拍。

谢邀,手已经在抖了。

“还愣着干嘛。”负责疏散的工作人员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呵斥,“赶紧从后门撤!”

他以为季南是研究所的研究人员。

“教徒……教徒要进来了!”

有了这一句提醒,人流重新向一个方向涌动,出于对自身生命的珍惜,撤离队伍毫无秩序,你推我挤,不知道是否珍贵的实验数据被人群撕得粉碎,化作谁脚下的泥。

要混进人群中吗?

这个想法在季南眼里只停留了一瞬。

因为另一件更引人注目的事,或者说,更让人感到惊悚的事正在发生。

一群教徒,为什么季南能这么肯定他们就是教徒,因为他们穿的实在是太怪异了——带着兜帽的黑色斗篷,长指脚踝,电影里标配的□□徒形象。

他们站的很远。

其中一人走过来,不顾他人的制止与威胁,慢慢将斗篷撩开,这时候季南才发现他身上绑着密密麻麻的炸弹,手里拿着的正是引爆器。

“快走!”有人认出来那是什么,大喊。

在混乱与尖叫中,季南听见他说:“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真的,我已经等不及了。”

与此同时,季南也看到从他脸上绽放的扭曲笑容,他张嘴大笑了一会,看着面前人们所遭受的苦难,脸上竟又出现类似于悲天悯人的慈悲来。

“为祂献出生命是我们的荣耀,愿我们在永恒的乐土中再次相遇。”

说着,他张开双臂,仰头看向被建筑遮盖的天空,用最为虔诚的姿态迎接‘神’的垂目。

世界被拆成了无数片,一帧一帧地在季南视野中播放,时间似乎变得无限缓,又似乎变得无限快。

上一秒活生生的人转瞬变成耀眼的花,花芯是火焰,花瓣则是四处飞溅的血肉。

人的大脑会在某些时刻擅自停止运行,就像现在,他成功从一个人转变成另一种季南无法理解的存在。

热浪铺面,浓重的火药味与血腥味宛如细密的针刺,天花板不堪重负,成块落下,溅起大片尘埃。季南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扑倒在地的,等她缓过来再一次睁眼,重影中,季南看见人间地狱

——在她前面,距离爆炸源更近的几米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成堆的石块,被炸出一个大窟窿的地板,以及天空……她瞧见一只手从废墟缝隙中探出来,奋力想要抓住什么,却在下一刻无力垂下。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味。

季南能活着仅仅是因为运气不错,堵在前面的人太多,恰好充当了身后人的盾牌。

一切都是因为恰好,而不是出自于他们的主动行动,所以季南对他们的死亡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触。

停滞的头脑缓缓开始运转,季南理解了情况,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对教徒的辱骂:他们究竟是群什么类型的疯子!

她预想到事态会变得糟糕,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他们用自己的肉身作为代价突进内部,连命都不要了,时间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停滞不前?

“不要吓到他们,让他们随我们一起,在祥和中前往乐土。”教徒中一人如此说,脸上的仁慈半点不带作假,他微笑着说:“刚才那个太恶趣味了。”

季南见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是真心以为自己在做好事!

于此同时,他上前,脱掉累赘一样的外套,露出和前一个教徒一模一样的满身凶器。

得赶紧……

季南试着起身,身体刚动,腿脚却传来火辣的疼痛感,她低头一看,发现小腿上一道斜长伤口正冲她露出狰狞的笑,血液浸湿裤脚,携着灰黑色的焦土,泥泞不堪。

不过还好,季南试着动了动,只是伤到皮肉,并没有伤筋动骨。

守卫不知道到哪去了,季南意识到这是个逃走的机会(只要她不死在这),当下忍着眼前重影与与耳中嗡鸣挤到人群中,顺着记忆中人流的方向跑去。

与她一同逃跑的还有无数工作人员。

“喂!别跑!”

还未踏出监察室的守卫侥幸逃过一劫,他想追上季南,却因为人群束手束脚,只能看着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相比于拥堵的人群,季南跑的并不慢,即便是伤了条腿,也能慢慢挤到靠前的位置。

“为祂献出生命是我们的荣耀,愿我们在永恒的乐土中再次相遇。”

如同判决的宣告无比清晰,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爆炸声紧随其后,刺耳的轰鸣直冲脑髓,季南在这宛如噩梦的场景中机械地移动双腿,她看见慌不择路的人群向岔路的两边汇去,而负责指路的工作人员在接连两场爆炸中不知去向。

该往哪走?

被摧残到迟钝的头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季南没时间回头,如果走错一步,她就会随着爆炸声化作粉末。

她看向窗边,楼外的世界一片祥和。

要不从这跳下去算了,说不定还能活,季南不合时宜地想。

“走这边。”

有个稚嫩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等等,底下?

那人说完拽着她直接向其中一个岔路走。

季南垂眸一看,拉着她走的这个小孩不正是白贺鸣吗?自己力气比常人大,白贺鸣又那么小一个,容易被忽视,结果她竟真的忘了自己还拉着这么一个人。

将一个大活人完完全全地忽视掉,季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果然,那个特意点对她的影响很大,她将原因归到美术馆上。

同学聚会,诡异美术馆,进入新世界,再到现在名为教徒组织主导的自爆式袭击,季南经历这一切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两天,难免应接不暇。

他们进入后门,向下走了好几段楼梯,却迟迟看不到出口的所在,到最后,季南看着还未完全修建好的隧道恍然大悟。

原来后门通向的并不是地面,而是地下。

他们说研究所刚建起来不久,有些地方还未修缮完全,地下这条道便是如此,隧道上方裸露着电线的灯泡发出岌岌可危的昏黄灯光,随着地面上一声声闷响忽明忽暗。

“安保队应该快来了吧?”有人问。

季南听得清楚。

“保安队?”有人不屑,“如果保安队能及时来的话,那南方研究所也不会……”

说到这,他猛然捂住嘴,一脸菜色:“你去现场看过没有?”

“……没啊,我只看过新闻。”

“没去过最好,反正别指望安保队。”他不再说话。

季南靠在墙边,还没等喘口气,忽然,头顶悬挂着的灯泡像秋千似的摇晃,坚硬的碎屑掉在脸上,泛出点点刺痛。

灯灭了。

人们乱做一团。

“地震?!”有人惊呼。

不,不是的。

季南看向上方。

——是楼塌了。

震动渐渐减弱,直到停止,地下的灯都没再亮起过。

视线一片漆黑,季南伸出手,别说五指,连半点轮廓都看不到,她甚至产生自己根本没有伸手的错觉。

人群惊慌失措,喊声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季南身在其中,却根本不敢动弹,因为她还知道自己现在面向的是前方,一旦胡乱逃窜,她恐怕连左右都分不清。

就在此时,另一只拉着白贺鸣的手传来一股力,是白贺鸣,他拉着她向一个方向走。

季南愣了下,便顺着他的力道任由他拉着。

白贺鸣似乎很清楚研究所的构造,每到岔路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拉着季南左窜右窜,要不是最后终于见到了光,季南就要怀疑他是胡乱走的了。

但当视线渐明,季南看着白贺鸣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为什么他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清楚到闭上眼睛也能走出去。

出了地下,季南拍了拍身上的灰,没用,这些灰像长在上面,根本拍不下来。

他们就如同两颗黑煤球,太引人注目,很难跑远。好在出口位置偏僻,附近没人,季南拉着白贺鸣进到一处破旧居民楼,期间还被白贺鸣强拉着拐了个弯,说这里他走过,前面不通。

运气不错,没人住,但是有水。

季南回想去研究所的那一路,发现这样看似摆设的建筑貌似不少。

水储量不多,但聊胜于无,季南简单将自己收拾下,把外套反过来穿,总算像是个人了,而不是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黑煤鬼。

事情没完,她还得解决白贺鸣。

白贺鸣带自己出来这个事实无可反驳,但并不代表他被划分为己方阵营,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但也没有利益上的一致性。

她只相信自己。

或许这样想有些不近人情,但有些时候,人情味只配某一部分人拥有。

季南低头看向神情不安的孩子,下意识露出微笑。

至少要保证他不会出去乱说。

看到季南的笑容后,白贺鸣的忐忑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明显。

季南嘴角有些挂不住,视线微微游移,瞥到一面镜子,镜子不大,已经碎成几块,却恰恰照出她的上半身。

她看见自己唇角扭曲,眉眼中的疲惫如同化不开的雾,在镜子裂痕的割裂下更加不伦不类。

于是季南不再勉强自己笑。

一直被忽略的疲惫挣脱枷锁,如同涨潮慢慢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仿佛昨天根本没睡过似的,她现在只想地为床天为被一头扎到水泥地上再也不睁眼。

“那个……谢谢你救我出来。”白贺鸣说,他开口的第一件事是道谢。

救?

季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你一直拉着,我应该已经被炸死了。”他解释说。

原来如此。

季南看着他矮小的身板,已然明白了这个‘救’字究竟是怎么来的:教徒一个接一个地炸,人群又过于拥挤,他必然挤不到前排,而落后的结局只有一个。

但自己拉他出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救他。

季南移目。

或许是有一小部分‘这孩子我还蛮喜欢的,看着他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的心理在作祟,但季南拉他出来的更大目的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把他当做人质。

危言耸听他的精神值马上要跌破五十,如果不放她走所有人一起死之类。

他能带自己出来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季南将目光拽回来,但视野中白贺鸣清澈纯粹的眼睛又将她的目光放飞。

……总感觉自己像个人渣。

愧疚,对,她现在感到愧疚。

这没什么不对,她会在某些时候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她是个人。

如同拥有上帝视角的第三者,她将自己的情绪剖开品鉴。

“不用谢。”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语气,“你也把我带出来了,我们两清。”

季南转移话题:“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路的?比工作人员还清楚。”

白贺鸣愣了,迟疑几秒才回应:“我记忆力很好,走过一遍基本就能记住。”

“走过一遍?”

“嗯,之前也来过一次,当时研究所刚修好,大门好像出问题了,打不开,只能从后门走。”

“今天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贺鸣打断:

“我不会说出的!”

“因为季姐是第一个知道我有精神畸变症还对我很好的人。”他说。

面前的男孩坚定又纯粹,不似是在说谎,季南微怔,忽然想起了埋葬着郑开麒的花盆。

它被掩埋在层层砖墙之下,也被掩埋在无数生命之中,季南甚至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坟墓来说算是死亡还是新生。

又或许,它只是被这个世界无情地夺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但季南环顾四周,却不知下一步应该如何。

风划过破碎的玻璃,轻抚季南半湿不干的长发,她头皮发凉,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一栋栋建筑遮挡视野,她看不见远方,也估不清未来。

如同深陷迷雾。

“我得走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白贺鸣拦住季南:“不行,你这样哪都去不了。”

季南看着他,她在等一个解释。

“你还没注射ID芯片,一旦经过扫描口就会被立马抓起来。”

听到这句话,季南想起她曾被研究所的激光扫描过一遍,白贺鸣有ID号,而她身份不明。

“ID芯片的注射由监察所负责,他们会组织新生儿或者刚从特异点出来的一代人统一注射,相当于身份标志,代表这个人属于城邦,而不是外面的。”

身份证是吧,懂了。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想办法溜进去?”季南问。

“很难,他们登记非常严谨,每个人都要细细核对。”白贺鸣回答。

“……如果没有ID芯片?”

白贺鸣指了指横在外面的大马路:“城邦安全法规定,每五百米至少设置一个扫描点,重要设施门口也都有,这些都是明面上的。”

“还有暗处的?”

她想起刚刚白贺鸣硬拉着自己绕的远,他怎么说的来着:此路不通?

白贺鸣没察觉季南心里的那点波动,点头道:“暗处扫描点直属安保局,一旦检测出身份不明的立即派人抓捕。”

政府这么严谨不是没有必要,他们刚刚才看到教徒入侵的后果。

这对季南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她怀疑过这些话的真实性,但考虑自己的处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她沉默。

在这没有ID芯片可能比没有身份证还要难混。

“就没有办黑证,不,办假ID芯片的地方吗?要不教徒是怎么混进来的。”

季南只是问问,她根本不期望白贺鸣能告诉自己答案,毕竟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谁知道白贺鸣思考了一下,居然说:“有倒是有,但是办事的人少,也不太好用。ID芯片版本更新的频率很快,那些人总要慢上好几拍。”

那些人指的自然是□□的。

紧接着,白贺鸣又说:“每次版本更新后都有一个期限,如果在期限过后被扫描到没有更换芯片也会被仔细盘问…在身份这方面,政府抓得很严。”

事还不少。

季南想扯开嘴角,奈何它实在不听话,便放弃,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

“你懂得可真多。”

颇有些意味深长。

白贺鸣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季南看到他眼睛乱瞟了几下,又听他干笑两声:“记忆力太好,也没办法呀。”

季南脑海中浮现了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这孩子有问题。

他心思敏感,能靠微弱的变化分辨出天气。知道研究所后门的逃生路线,甚至知道做假ID芯片版本更新要比政府慢上几拍,将这两件事归结到白贺鸣记忆力远超常人,这也就罢了。

但他说过什么?

——“我其实不太懂。”

“我是很可怕的存在吗?因为这个病?”

这样的孩子竟然不懂精神值五十以下意味着什么,竟然不懂‘它’意味着什么吗?

未免也太不对劲。

即便是才到达这个世界短短两天的季南,也深知‘它’的恐怖,那可是随便一炸就能生成恐怖美术馆的存在,颠覆人类三观,将人类几千年来研究的科学踩在脚底的怪物。

学校教他表世界如何如何,却不教他里世界最忌惮的东西?别开玩笑了。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或许只有季南认为现在的情况诡异,她看出白贺鸣的纠结。

这孩子未免也太好懂了。

“要不季姐,你跟我去见叔叔吧,他说不定会有办法。”他说。

“你叔叔?”

“对。”白贺鸣点点头,“领养我的叔叔。”

“你跟他一起生活?”季南试探。

他又点点头。

季南陷入默然,时刻环绕在周身的无力感又增加一分。

假如白贺鸣真的有问题,一个孩子,不难想象他的监护人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可如果季南拒绝之后又能去哪,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能立足的只有脚下一点,四处都是万丈深渊。

她没得选。

季南跟着白贺鸣走出居民楼,东窜西绕贴墙步行了二十分钟才到最近的主干路,路上人不算多,但也称不上荒凉。

行人大多形单影只,很少有三五成群,她看见人类脸上的麻木,这种麻木与季南在表世界所看到的麻木不同,更像是火焰燃尽后剩余的灰。

身着白色工作服的人持枪巡视,将外套反穿的季南混在满身补丁的人群中倒也不显突兀,他们擦肩而过,各走各的。

“行行好吧……”

路边的乞丐长发蓬乱,衣不蔽体,双手合十,低着头向路过的人祈祷。

“行行好吧……”他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但是没人分给他一个眼神。

这个世界并没有对他残酷到底,没有四季之分,他至少不会被冻死,季南想。

思绪中,季南忽然发现自己现在也没比他富裕到哪去,除了身上有件能穿的衣服外,身无分文。

乞丐与行人各成世界,宛如两条相背行驶的河流。

白贺鸣则是那个逆行者。

季南给白贺鸣的标签又多了一个——善心。

他走到乞丐面前,掏出一个小巧的仪器,类似于电子手表表盘,乞丐看着那东西愣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地连忙掏出个差不多的东西来。

两者对接,白贺鸣按了几个按钮,只听滴滴两声,乞丐看着表面上显示出来的数字抬头道谢:

“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

蓬头垢发下是一张年轻的脸。

很奇怪。

他四肢齐全,年龄也不大,至于心智……掏东西的反应不算太慢,应该不是个傻的。

这样的人竟然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

奇怪是奇怪,但季南并不关心他的命运,她对两人手里的仪器更感兴趣。

路上,季南问:“那个东西是什么?”她绝不放过任何能打探情报的机会。

白贺鸣反应几秒,又将那东西掏出来:“是这个吗?这是积分表盘,因为里世界资源紧缺,没有多余的纸张,所以表世界的货币在这里并不通用。”

懂了,电子钱包。

“你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季南决定先打听打听。

“怎么样的人?”他思量几秒,“我说不太好,但印象中,他似乎总是在笑着的。”

白贺鸣以为季南在担心,出言安慰道:“别担心,我觉得叔叔会帮你的。”

“为什么?”

“因为他……额,乐于助人?”

他说完,似乎也觉得这理由太蹩脚,忙低下头。

“他真的能帮到我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季南换了个说法,“如果你们贸然决定帮我的话,说不定还会被牵连进去。”

如果只是这孩子单纯一番好心的话,那还是算了。

“应该没关系的。”他不假思索,对此确信无疑,“其实我叔叔是——”

……

“在下C区监察所局长,吴邈非。”

对面坐着的男人笑脸盈盈,面容清秀,白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看面貌也就二十五六,气质温吞,儒雅随和,如同满腹经纶诗赋的书生,与季南想象中权高位重老叔叔的形象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吴邈非面前摆着一套茶具,他起手沏茶,动作流畅不带一丝卡顿,甚至称得上赏心悦目。

有那么几秒钟,季南忽略了阴沉的从未变过一分的天空,以为自己只是在茶馆里等着先生泡茶的普通人。

直到茶杯轻声落到自己面前,季南才恍然回神。

“吴先生谦虚了。”

季南虚握杯沿,一直高悬不落的警惕感不允许她将这杯茶送入口中。

“我可称不上您用在下二字。”

吴邈非呵呵一笑:“不必在意,在下只是对表世界的古文化感兴趣而已,算是个人爱好。”

他看季南没有喝茶的意思,转而说:“看季小姐应该来自茶文化起源国家,不打算尝尝吴某的手艺吗?”

吴邈非笑容不变,依旧彬彬有礼的样子,季南却感觉他身后有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不停地晃呀晃。

“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茶文化有研究,像我这样的,即便将整壶茶都喝下去,也品不出吴先生水平十分之一。”

这种奉承话她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虚伪,可又能怎么办呢,眼下她有求于人,能搏多少好感度就搏多少好感度。

两人相视而笑,季南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反正自己的脸已经笑僵了。

吴邈非率先开口:“季小姐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很遗憾,我作为城邦政府人员,很难答应季小姐的请求。”

“季小姐应该知道政府对城邦内部安全的重视程度,为了人民的安全……”

话说到一半,他叹了口气。

一直没插嘴的白贺鸣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面对拒绝,季南却笑了。

要论虚伪,这人与自己相比也不逞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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