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如临大敌地看着季南,不敢回答,但他旁边的‘睿智’小姐却自然地回应:
“下班时间啊……让我想想怎么给你解释。”
“就这样跟她说话真的好吗?”守卫惊了。
‘睿智’小姐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他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档案上都说了没有传染表现,为什么不能对话啊?”她拍拍守卫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相信科学。”
守卫呵呵一笑:“我不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科学可言。”
季南觉得守卫说的没错。
‘睿智’小姐装作没听到守卫说的话,摸着下巴说:
“‘下班时间’大概就是……”她觉得这样说不太好让人理解,于是换了个思路:“特异点是什么你知道吧?”
季南点点头。
“有些特异点里面存在时间限制,虽然特异点里面与外界的时间对不太上……举个例子,你在八点进入特异点,但在里面的时间可能是九点,十点,或者根本没有时间概念。”
“假如里面限制的最晚时间在外界看是十三点,那么无论里面的时间限制是多少,无论里面的人从里面过了多久,在外界看,他们永远在进入特异点同一天的十三点前出来。”
“如果里面的人没在这个时间节点前出来,我们将默认他们死在了里面。”
“因为已经确定不会有人再出来,巡逻的人虽然还在工作,但只是在特异点外走个过场,所以我们亲切地将它称为‘下班时间’,当然,不同特异点的‘下班时间’是不一样的。”
“明白了吗?”
季南恍然大悟,她确实是在美术馆开业时间之外的时间点出来的。
别说这些里世界居民,就算是她自己也会对如此特殊的个体多加防范。
“你和你的同伴是第一个在‘下班时间’出来的,很稀奇,十分稀奇,稀奇到爆炸了。”
‘睿智’小姐踏着恨天高一步一步走到季南的牢房前,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的特异生物:
“那个同伴,是被你带出来的吧,他本来应该死在里面的。”她说,“死在监察局也没差,档案中说他最高时的精神值只有六十出头,在我看来,他在达到限制节点的那刻便永远留在了里面。”
“但你为什么能活下来?而且神智清明,精神值也没有降低多少。按理来说,你应该也永远地被留在里面才对。”
季南毫无畏惧直视着她,上扬嘴角,露出堪称纯良的笑容。
“我也很想知道。”
‘睿智’小姐冷下脸,紧盯着季南不放,充棉穿透力的目光似乎要将季南整个人都穿透,好看清里面究竟是人类还是……它。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睿智’小姐表现的很有攻击性,季南可以选择与她对峙,但没必要,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在这个世界,人类与人类至少要团结起来,否则就真的太悲哀了。
“你叫什么名字?”陈助理问。
“季岚。”季南依旧报上假名。
陈助理若有所思地将她的名字在口中绕了两三遍,随即说:
“如果你真的是人类的话,我反而要为你感到悲哀了。”此话意味不明。
但季南却听懂了,这句话给她提了个醒,她心中思绪一转,想到:考虑到自己的特殊性,她本身会成为这种现象的最佳研究对象。
面对珍贵的研究标本,研究所会让她离开吗?下半辈子大概都不会。
她甚至都不会有白贺鸣那样的待遇。
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宛如投向记忆海洋的钩子,轻而易举地勾起季南不愿回想的过去。
刺鼻的气味、手术灯、反着白光的针尖、疼痛、失去意识、混乱……还有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仿佛一辈子就只能遭受痛苦的绝望。
不行…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季南脑海中的光影明明暗暗,最终汇成一句话——得找机会离开研究所。
在此时‘睿智’小姐将视线收回,因此错过了季南微微涣散的眼神。
她转而问守卫:“监察局那边怎么说?”
“监察局那边说上报给中心政府了,听说徐博士最近在这,中心政府那边让送过来给徐博士看看。”守卫回答。
本来一切还好,但徐博士这三个字一出口,‘睿智’小姐眼神立马变得不太友善:
“徐博士、徐博士。”这名字在她嘴里滚动了两圈,随即被狠狠地嚼烂,“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有闲工夫来做这些小事情呢?”
看来她相当不待见她口中的徐博士,张口便是阴阳怪气。
“我说他怎么偏偏就在今天出门了呢,一定是听说有活来了。”她差点没把高跟鞋的跟给跺断,“真是受够了!滚吧!赶紧滚吧!最好别滚回来!以后见到他一次收拾他一次!”
季南神情有些恍惚,但没人注意到。
“咱冷静一下,陈助理,还有人等着……”
“住口!”她指着守卫,眼睛一瞪。
“叫我陈博士。”
“好,好的,陈博士,咱们冷静一点。”
陈助理没听:“你知道徐魏琛他整天在干什么吗!除了吃喝玩乐睡还是吃喝玩乐!他的研究,你知道他的研究项目在哪吗?”
她没想等人回答:“在他妈我手上!他大手一指,我就得任劳任怨的去,实验分析记录全都我一个人干,最后论文还没我名字,人权何在!别人毕业后跟着导师混吃混喝,就我累死累活跟条狗一样,他这都能成博士我就不行?”
“最主要的不是这些,最主要的是什么呢?”
“最主要的是,他还不给我涨工资!典型的让马跑还不给马草,万恶的资本主义!”
守卫心里咯噔一下,这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工资问题绝不能忍,那可是他们的血汗钱。
“请问一下,陈助……”
陈助理犀利的眼神撇过来,他立马改口:
“陈博士,请问您现在的工资……”
她说了一个数字,守卫顿时默然。
哈哈,他有什么资格担心呢。
在他们谈话谈到一半的时候,季南收拾好情绪,将令人作呕的记忆强塞到脑海深处。
季南一边听着两人的交流,她对陈助理口中的徐博士没有兴趣,但她又一边仔细观察两人,发现了些许不对。
——守卫的白色制服状态一般,虽说没有补丁以及损坏,但褶皱非常多,已经微微泛黄,看得出来已经用过很多年且没有更新。
而陈助理的白大褂大不相同,撇去状态,光看料子就比守卫的白色制服好上一个等级,内里的衣物也没有明显的修补痕迹,一路上看到的其他科研人员也是同样。
结合监察所工作人员的穿衣水平,可以得出结论,这个世界存在着明显的生活水平差异,至少在普通群众与研究人员间确实如此。
五分钟后,陈助理发泄完毕,靠在窗户边放空自我,她望向窗外,眼眸无神,整个就是一仿佛身体被掏空的状态。
“今天还有第二批人?”她喃喃道。
“没听说。”守卫回答。
“你没听说?嘶……”陈助理想到了什么,逐渐回神,“不对啊,咱们这个研究所位置比较偏,徐博士不在,这三个监察所要送人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
守卫走上前,看向窗外,正如陈助理所言,他看见二十来个白衣人向研究所的方向走来。
“那三个监察所的所长我都认识,不像是会出纰漏的人,更何况是在现在局势比较紧张的情况下。”陈助理说。
局势比较紧张?
季南捕捉到关键信息,默默将耳朵支棱起来。
“你是说城外的教徒?”守卫长叹一口气。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帮信仰‘它’的疯子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了,铁了头往城邦里钻,还专门挑监察所和研究所下手,昨天的新闻你也看了吧。”
陈助理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看了,南方边缘城区的研究所遭殃了,我记得那边才刚成立不久,教徒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季南心下了然。
是了,人类的多样性向来如此。
有喜欢高的也有喜欢矮的,有良民自然就有犯罪者,相同的,有将‘它’视为洪水猛兽的人,也有把‘它’当做神祇的疯子。
她想起研究所的伪装,原来这伪装防的不是‘它’,而是同类。
内忧外患,季南不觉得人类前途有光明可言。
“城里肯定有奸细,我觉得没跑。”守卫说。
话语间,那二十几个白衣人已经走到楼下。
陈助理沉默几秒,后退几步,拉开了与窗口的距离,她似乎已经料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尽力压制着颤抖的声线:“我说…你刚刚下楼的时候看到巡逻人员了吗?”
守卫陷入回忆,神色愈发僵硬:“好像…好像没有。”
他们身后的季南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拼凑出了一切
——城外的教徒最近非常猖狂,进城里专门为了搞破坏,陈助理没有接到第二批人的通知,本来应该在附近巡逻的人已经被干掉了,那这所谓的第二波人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是伪装成白衣人的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