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特助最近发现, 他的老板在上班时发呆的频率变多了。
尽管他是在手头的事务解决完后的空余时间才会短暂地出神片刻，并没有影响到工作上的效率，可发生在祝忆身上却足够让人稀奇了。
同时间，他家老板每日下班后还要带着他, 为颜家小姐的生日礼物四处奔走。
林特助跟祝忆找遍了沿滨市所有知名的珠宝店铺, 但仍旧没什么结果。
有几样祝忆觉得还不错的, 却因为那些是负责展览用的非卖品, 而遗憾放弃。
被摧残了五天, 林特助已经开始怀疑这世界上究竟存不存在他老板想要的首饰了。
他数次想开口拒绝祝忆，按时下班回家陪陪老婆, 无奈祝忆开出的加班费高得惊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那笔馋人的加班费say no。
而且，欣赏那些光彩夺目的宝石也不是什么让人难受的差事。
第六次无功而返时，林特助翻到了两周后即将在沿滨市举行的一场拍卖会。
其中拍卖的拍卖品中, 有三分之一的品类都是珠宝首饰。
“祝总。”
他将拍卖会的全部信息发给了祝忆。
他将所有的竞拍商品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指腹划动时不带一点儿停顿。
林特助就知道，这次估计又没戏了。
他正调整心态准备迎接明天的加班费时，祝忆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上的一样拍卖品看。
林特助顿时来了精神, 余光瞥去扫了一眼屏幕，接着目光就一言难尽起来。
老板的眼光是被颜小姐同化了吗？
“这件如何？”祝忆问他。
“……”
这要他怎么回答？
林特助只好委婉地提醒说：“这……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是太、太大了一点？”
“会吗？不过她大概会喜欢。”
“……”
这倒是。颜小姐的品味一直都成谜，不过再夸张的首饰戴在她身上也不显得喧宾夺主。
人要有一张好脸，身上套个麻袋都是好看的。
他看祝忆似乎对这件拍卖品很满意, 之后估计不会再去沿滨的珠宝店转悠了。
不过, 实际上他们这几天也把沿滨市所有上得了台面的店转得差不多了。
总算能消停下来了。
林特助恢复了自由的假期，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祝忆挑选完, 又盯着窗外发起呆来。
他的眼睫低垂, 想起事情来一动不动, 宛如一具雕塑。
林特助心中暗叹：又来了。
祝总每日必经的车上发呆过程。
他不知道祝忆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察觉到他思考的事情大概让他非常纠结。
他大着胆子多嘴问了一句：“祝总最近是在烦生意上的事吗？”
“……不是。”思路被打断，祝忆掀起眼皮思考几秒，说道：“是不太重要的事情。”
“……”
什么不重要的事情能让他思考这么久？
林特助笑了笑，扯着嘴角别过了头。
*
云昭再一次跟祝忆见面，已经是一周多以后。自从上次祝忆离开颜家以后，他们就没有再单独出去过。
今天又下起了雨。
临近九月份，沿滨市也到了雨季。云昭喜欢在雨天窝在家里睡觉，被祝忆一通电话从床上叫起来时还有些怨言。
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再晚一天出去，偏偏挑在下雨天。
电话里的祝忆与平常的语气不太一样，比以往多了几分郑重的意味。
而云昭见到他本人时，发现他的确有所不同。
他的衣着比之前他们任何一次见面都要整齐庄重。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香味，像是草木香。总之是一种沉稳而清新的味道。
“你喷香水了吗？”坐下第一句话，云昭就问出了她的疑惑。
祝忆：……
她什么时候能够学会看破不说破呢？
他尴尬地握住自己右手腕。“……喷了一点，但是我觉得不太适合我，于是换了一身衣服。但是香水的味道还留在身上。”
他学着网络上的方法在手腕与脖颈处喷了一点，然后发现自己受不了那种萦绕在鼻尖的浓烈香味。
他洗了手腕，还换了身衣服，但是后颈却来不及擦干净，残留了一些香味。
“哦~”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祝忆有些迟疑地开口：“关于我们的婚约……”
云昭心头一紧，霎时间精神了。
婚约？怎么忽然提起婚约？这不是还没有到他该退婚的时候吗？
“看来他是准备跟你提解除婚约的事情了。”颜姝摊了摊手，“我早说过了，连我都实现不了的愿望，这个世界上就没人可以做到了。”
祝忆后半句话接着响起：“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想法……
云昭垂下眸，瞬间觉得自己面前刚上来的牛排都没那么诱人了。
她说：“随便怎样都好，我没什么想法。”
她想让祝忆不要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就是了。
反正她已经知道结局了，什么都接受得了。
祝忆沉默几秒，“你比我小六岁，我们的婚约定下来的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懂，我年纪小，同样也没有话语权。开始上学之后，我们之间的交集就更少了。”
“直到两周以前，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都还很浅薄。就这样只凭上一辈定下来的婚约，就草草结婚，对你我的人生而言都很不负责任，而且太过敷衍。”
云昭心如死灰。
她叉了一块煎得软嫩的牛肉塞进嘴巴里。希望能够在任务判定失败之前吃完它们，以免浪费。
她现在只祈求祝忆说话的语速能够稍微慢一些。
“颜小姐。”看着她心不在焉，祝忆的话不得不暂停了下来。
他说：“可以请你专心一点吗？”
“好的。”云昭说着，悲伤地往嘴里塞了第二块。
“……”
祝忆咬牙。
“我在想，如果你同意的话，”他不自觉捏紧手心，
“我们可以尝试着交往一段时间，确认彼此是否合适。”
“……”
云昭慢半拍地眨了下眼。
……嗯？
不是退婚吗？
“他说什么？”颜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系统回答道：[他在询问我的员工，要不要与他交往。]
云昭听见颜姝惊讶的语气，疑惑地问：[以前他没提过这种要求吗？]
颜姝：“……”
当然没有啊！但凡祝忆当初对她有这一半认真，她也不至于记恨他一辈子。
“这个……咳，我有点记不清了，也许有吧。”她努力挽回尊严。
系统：[也许？]
“好吧……应该是没有。”颜姝有一点不服气，“不过能有此进展一定还是因为我的外表占据了主要原因。”
云昭没有听出来颜姝想表达的意思。
[可是上辈子你也是这样的长相。]她耿直地道，[我觉得是主要我投其所好起的作用。]
颜姝：“……”
听到前一句的时候她还有点不爽，准备反驳云昭，但到后半句时又觉得何必跟一个大脑缺根弦的人计较呢？
就是那本破书起的作用？她开心就好。
云昭翘起嘴角，为她的点子能起到效果感到愉悦。
她的思路是正确的。
这预示着，最起码在短时间内，祝忆不会主动退掉亲事。她得在他没有改变主意前先一步行动。
祝忆正襟危坐地注视着她，等待云昭的回应。
要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他认真想了很久。
假如他的心肠再硬一点就好了，他就不必为此烦忧这么长时间。
可他做不到看着云昭因为自己退婚而哭泣，却也不肯轻易地接受父母的意愿与她结婚。
所以，他决定给自己和她一个试错的机会，先从情侣做起。
此刻同意祝忆的提议时最好的选择，然而云昭却犹豫了下。
与祝忆约会的时候，她经常是想起来就往自己的包里放一本书，多数时候则是三天钓鱼两天晒网。
实际上，云昭对这一次的任务其实没有太过上心。
因为截至目前来看，祝忆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根据颜姝的说法，他做过最过分的一件事就是说她像一颗闪亮的灯泡。
这固然不大礼貌，云昭也不赞成他的所作所为，可这实在也算不上罪大恶极。
起码在她作为“颜姝”的这一段时间，祝忆对她还算不错。
而且他做菜的手艺也非常令人钦佩。
云昭希望等到她向祝忆提出退掉这门亲事的时候，他只是难堪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就忘却了这回事。
她不想自己日后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祝忆的心理健康。
为了确保这一点，她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会忽然提出来交往？”
“难道你喜欢我吗？”
——大言不惭。
这是祝忆对她问题的评价。
他今天的一切决定，大部分的主导因素都是他的好心肠。
而且，为什么她能够一脸轻松地问出这种问题？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害羞吗？
他委婉地回答道：“喜欢这种情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相处就能产生的，而最近半个多月我们才开始互相了解。”
“哦……”云昭表情因为放松而舒展开来。
也许祝忆只是发现自己跟他有着同样的爱好，所以才会想要尝试与她交往。
这是最好的情形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分开时也不会为对方的离开而难过。
他只要在她提出退亲的要求时，稍微产生一点耻辱的情绪，就万事大吉！
他拥有自由，而她则会拿到任务完成的奖金。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
半分钟后，祝忆听见她回答说：“好。”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祝忆勾起了唇角。
虽然她完全不符合他选择伴侣的标准，不过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尽如人意。
他这辈子不会一直顺风顺水。
偶尔也会有她这样逆着风向而来的“意外”，需要他学着去接纳。
祝忆放平心态地想着。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心中那份被逐渐填满的感情，只坚持认为是自己妥协地后退了一步。
他完全被蒙蔽了。
而这个蒙蔽他心灵的人恰恰是祝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