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粉毛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提心吊胆地站在云昭身后看热闹。
幸灾乐祸是因为这个可恶的女人终于在宴徊面前漏出马脚, 他没准要怎么处罚她呢！提心吊胆则是因为，他自己也是参与这场狂欢的一员。
刚才在上面表现最狗腿的就是他。
云昭低着头，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如果把锅都推到粉毛身上, 会不会好一点？或者说一些“欢迎回来，我很高兴”之类的场面话？
然而宴徊现在已经不会相信她的花言巧语了。
他冷酷地将手里的箱子丢给粉毛，从疯狂吼叫中的丧尸群穿过，总算是挤进了最面前, 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云昭愁眉苦脸地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实验基地。
只有那群傻呵呵的低级丧尸还在继续着这场狂欢。
*
次日中午。
两辆黑色的越野车缓缓停在十一基地外, 从车上下来两男一女，为首的男人步履很快，轮廓分明的脸上只有冷意。
“欸，程队等等我们啊！”后面跟着的李长明匆忙关上车门，对车里面的人喊了句：“林潜你看好车哈, 有事情及时联络。”
车内, 戴着帽子的女人将帽檐拉低了一点, 讷讷地应了一声。
李长明忙和身边的短发女性动身, 去追前面的男人。
他边赶路边喊已经走出好远的程岩：“程队, 你别急啊，里面还不清楚什么情况呢……”
一头黑色短发的许音叹了口气，“没用的，程队在气头上，谁也拦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色，默契地加快速度追上去。
走进十一分部，探查队的几人脸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地面随处可见穿着染血白制服的尸体, 分不清是人类的尸体还是变异后又被杀死。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那帮没人性的家伙！”程岩咬住牙, 骂的却不是丧尸。
他早就申请前往第十一分部执行救援任务, 可上面迟迟卡着他的申请无法通过。
现在倒是通过了，十一分部早就变成了丧尸基地了！
他的救援任务也改成了所谓的“探查”。探查什么？数这里有多少死人吗！？
程岩脚踩着的地面，周围陡然裂出一道道缝隙，龟裂成一圈圈的网状结构。
而他本人却还沉浸因脚边的尸体而引发的怒火中，对此一无所觉。
李长明跟许音纷纷往后撤了一步，与他拉开两米多的距离。
不约而同地想：队长发起疯来也太吓人了……
“程队……先进去看看吧，也许还有生还者呢。”
许音小声开口。
程岩听出她语气中的紧张，闭上眼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他们都心知肚明，十一分部大概率是没有活人在了。
三人朝着实验大门走去，有不自量力的丧尸扑上来试图攻击他们，都被拥有水系异能的李长明解决掉。
水化成锋利的刀刃，切瓜砍菜似的割破它们的脖颈。
来到实验基地门前。
成堆的尸体倒在通往大门的道路上，众多青黑色的尸体中，有一颗粉色的头颅十分显眼。
不过程岩并不关注尸体的发色。
程岩起先想要清理挡在前方的尸体——他做不到踩着人类的身体走过去。不过数量实在太多，用藤蔓清理了十几只后，他放弃了。
他抬腿，没有踩在它们身上，而是找到尸体中间留出的缝隙，就这样前进了几米。
他的前后左右都被丧尸和人类的“尸体”包围。
程岩皱眉，心中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正准备再往前时，脚下的“尸体”忽地有了微妙的变化。
程岩脚步顿住。他怎么觉得，这些家伙似乎，动了一点？
下一瞬，“尸体”们猛地诈尸弹起，有一些抓住了他的脚，有些则是用尖锐的牙齿咬住他的大腿。
程岩瞳孔紧缩，在瞬息间进入战斗状态。
他用力挣脱掉贴上来的丧尸，抬手发动异能。
脚下的大地张开裂缝，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
植物的生命在许多时候比坚硬的石头还要强大。它们从板砖间的缝隙中生出萌芽，逐渐生长，冲破密不透风的水泥与石块。
李长明和许音见状，准备上前帮他。
“你们别过来！我能解决。”他一开口，其余两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靠过去很可能也会受伤，与其再多两个伤员，还不如保留体力。
灵活的荆棘条带着硬刺，扎进丧尸的皮肤和骨肉时，还在继续生长，直到长刺将整条手臂、大腿以及脖颈全部贯穿。
这就是程岩的能力，随意强化植物的任何部分。
他曾经催生过一株牵牛花，将直径仅有三毫米的茎催生为碗口粗壮的巨型藤蔓。至今那条藤蔓还在联盟的温室中，被精心养护着，成为许多植物学家的研究对象。
只要站在有泥土和养分的地方，就是他最有利的战场。
刚才还嚣张的丧尸，现在像是被伯劳鸟猎杀的食物，被刺破胸口和咽喉，高高挂在荆棘与树枝上。场面有些骇人。
解决完所有丧尸，程岩低头。他的右手臂上被咬了一个豁口，血液顺着肌肉纹理流至中指。
这些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还懂得埋伏……
地上堆叠着的真正的尸体当中，有一颗原本准备起身的粉色脑袋颤了颤，随后啪唧将脸埋在地面，假装自己真的是一具死透了的尸体。
程岩却忽然朝它的方向转过头，狐疑地拧了拧眉。
那只粉色头发的……方才是不是抖了一下？
他正要过去，许音瞧见他胳膊上的伤口，关心道：“程队，伤口太深了……我帮你包扎一下。”
“……”程岩步子一顿，点头道：“麻烦了。”
许音上前，伸向程岩的手却凭空出现一个约三十公分长的小型医药箱。而这样大的箱子，绝无可能藏在身上……
程岩的右手以及一条腿都受了不小的伤。
他战斗时还不曾发觉，等停下来才发觉大腿上被咬掉了一块肉……
他曾经被几十只丧尸围攻的时候都没受过这样的伤。
程岩咬牙。
这些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还懂得埋伏……
难道是因为它们都是研究院的成员，生前就脑子灵感，所以变异为丧尸以后也比多数要聪明吗？
许音的动作很熟练，几分钟就替他简单处理好了伤口。
“多谢。先进基地里面查看情况吧。”程岩说着，试着动了下腿，当即被神经抽搐的感觉痛得连表情都在扭曲。
“我跟长明进去吧。”许音道：“程队你在外面帮我们挡住丧尸。”
程岩还想说什么，被她下一句话堵了回去：“你腿上有伤，跟着我们只会影响进度。”
“……好吧。”程岩靠在他催生出的粗壮树干上。
他此时进去也是拖慢队员的行动。
他目光望着两人进入研究院后，又想起来刚才见到的那一颗粉色脑袋，垂头在地上搜索。
“嗬。”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声音。
程岩立即抬头看去。
一个穿着实验服的短发女人坐在他的树上，眼睛看着他。她的外表看不出来太多丧尸的特征，可那一声却是实打实的。
“嗬。”云昭又冲着他说道。
程岩居然有种错觉，觉得这是眼前这只丧尸在跟他打招呼。
他冷着脸，催生出藤蔓挥向云昭的方向，可这一次却不如他对付先前那波丧尸时顺利。
她上身朝后一仰，只用腿挂在树枝上，躲开了他的攻击。
程岩正色，同时操控数条藤蔓向云昭袭去。
她在由程岩催生的树枝中央轻盈地穿梭，竟然没有一条藤蔓近过她的身。
“嗬。”云昭甚至抽空对他喊了一句。
——你好菜。
“……”
程岩听不懂她的语言，却莫名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这丧尸刚才在上面观察了他们的能力。而且面对他的攻击时明显留有余力。
他全力应付也不一定能敌得过这怪物，何况现在还受了伤……
该死，十一分部的丧尸生前都是些什么家伙！
可局势很快就有了变化。
原本稳占上风的云昭，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攻击程岩的身形顿了下。
接着很快，她的动作渐显吃力起来，好几次与他的藤蔓堪堪擦过。
在第四次与藤蔓擦肩而过时，云昭跳到基地的建筑顶部，逃跑了。
体力不支？程岩思考她落下风的原因。
不对，丧尸压根不会觉得疲累。
还是说自己预估错了她的实力？这只丧尸虽然强，但也没有聪明到能够看穿他的攻击……所以后期才有些被动。
跟云昭对线的几分钟，李长明从基地内出来了。
他兴奋地大喊：“程队！还有活人！”
程岩侧头。
跟在李长明身后的，是一个很高的男人，神色温和冷静，长相极为出众。
他心头一紧，大喊道：“离他远点！”
这里遍地都是丧尸，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人？
李长明还懵着，身体却先一步听从了命令，向右滑了一大步与宴徊拉开距离。
他嘴上解释道：“不是，程队，他有体温，是真的人类。”
程岩不顾腿伤，径直朝着他们大步过去，用植物将李长明挡在身后。
他直视宴徊的双眼，将他的牙齿和手观察半晌。
“这里到处都是丧尸，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宴徊没说话，只是向他摊开掌心。
掌心中，一团赤红的火焰不断跳跃着，周围的温度霎时间升高了几度。
程岩怔住。他是异能者？
这就说得通了，只有异能者才会被丧尸病毒感染却还能安然无恙。
“抱歉。我没想到这里还有幸存者……”
“没关系。”
程岩略显尴尬地伸出手，道：“我叫程岩。”
“宴徊。”
宴徊与他短暂地交握了下又迅速松开。
他的手心温度很正常，程岩彻底放下了疑心。
“十一分部进化出了高智慧的丧尸个体。它切断了分部与人类联盟的所有通讯设备。”
宴徊解释道：“我无法联络上总部，所以并不知道你们来到这里的消息。”
“高智慧……”程岩喃喃道，“难怪，这里的丧尸那么奇怪。”
“长明，告诉许音探查的时候小心一些。我把情况上报给联盟。”
宴徊眯了下眼。
许音，空间异能……麻烦的异能者。
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方才他也不会让云昭收手。
其他两人虽然实力不错，尤其这个叫程岩的……在联盟中的所有异能者中也排的上号。
但对云昭而言，他们都容易解决。
惟有这个特殊系异能者……他听说过空间异能者的存在，能够将物体装入看不见的空间中。只是没想到前来十一分部的会有这种异能者。
而且，他不清楚她的空间是否能够短暂地容纳活物，如果能装入活物，就有点棘手了……
这几人很可能会从云昭的手底下逃跑，并且将这里的消息上报给联盟。
如果联盟从他的实验室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就危险了。虽然他可以烧掉这里，可是那些无法带走的样本和数据便将毁于一旦。
程岩又问了许多有关十一分部的问题，宴徊都一一将自己见到的情况描述清楚。
半个小时后，许音也从基地里出来。
她对几人摇了摇头，“没有其他幸存者了。”
程岩沉默下来。
“我们有两辆车，宴徊你跟着我们一起回联盟吧。”李长明开口道。
“不。”宴徊摇摇头，苦笑道：“现在的我，对于那里有些……”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可在场的几人都清楚他想要说什么。
十一分部有宴徊的同僚、伙伴，却因为联盟放弃救援变成了不死不活的怪物。任谁遭遇这一切也不会对人类联盟有任何好感和期待了。
没有人责怪宴徊的自私，因为如果换作他们，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许音问：“那你还打算留在这里？我刚刚查看过了，基地的存粮几乎没有了。”
“我准备去一趟落云市。那里是丧尸病毒爆发的地方。听起来或许有些不自量力，但是我想亲自去看一看，也许能够发现一些对研究丧尸病毒有用的东西。”
“落云市？”李长明取出通讯器，在上面查找落云市的位置。
“有了！”他发现了什么，兴奋道：“我们返回联盟正好会经过那附近！你可以跟我们一块去。”
宴徊身形滞住，显然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程岩等人恰好顺路。
“……还是不必了，我要带的东西有点多。”
“我有空间异能，不必担心。”许音豪爽地道。
“……”
这种情况下再拒绝就有些不礼貌了。
“那就，麻烦了。”
对面，由程岩催生的一棵树上悄悄地探出了一颗脑袋。
她待着的地方相当隐蔽，而且动作很轻，不过宴徊还是听到了。
他不动声色地往那棵树上投去一瞥，果不其然看见茂盛树叶中钻出来的云昭的脸。
她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宴徊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窃喜。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李长明看着他脸上瘆人的笑意不明所以。
他想到什么，又问：“不过，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开这里？作为异能者，你应该不用担心被二次感染。”
宴徊的谎话张口就来。
“因为我一直相信联盟会派人来救援我们，可是……”
他甚至伪装出了六分失望、三分勉强、与一份憎恨掺杂着的复杂语气。
此话一出，程岩等人皆是变了脸色，沉默下来。
“抱歉，是我们……”
“怨不得你们，做出决策的人不是你们。”宴徊牵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来缓解气氛。
“何况……我留在这里还有其他理由。”
“什么？”
“这里有我的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
“对。她对我的研究项目非常重要。”宴徊看向几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将她一并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