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安静了下来, 并将自己的声音与云昭隔绝起来。
这还是它与云昭签订契约以来头一次这样做。
云昭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不吵了吗?”宴徊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问道。
“嗬。”
虽然得到了肯定答案,但宴徊还是还是想给云昭做一次脑部检查。可惜实验基地只有最基础的医疗设备。
“如果还发现身体有什么状况的话, 及时告诉我。”尽管他觉得没必要关心一只丧尸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宴徊还是提醒道。
“嗬!”
——好的老大!
粉毛瞅了瞅表情平静的宴徊, 感觉更奇怪了。
它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左胸被云昭踹断的几根肋骨,很想告诉自家老大, 出现严重状况的是它的身体,而不是这只刚诞生不久的新丧尸。
视线向旁边游弋过去, 便见这只“新丧尸”仰头望着宴徊,眼神尊敬温顺, 满脸都写着纯良无害。
粉毛在心里“呸”了一声, 想道:这个虚伪的家伙!
老大怎么能被这种丧尸蒙骗了呢?她看上去就很有心机。
之后, 宴徊还是尝试着让云昭和粉毛学习去对比样本和初始病毒。虽然他已经决定前往病毒爆发地寻找初始病毒体,却又不想轻易放弃这些好不容易搜集来的病毒变种。
先前他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对比完了一份样本, 而剩余的工作量还有一百多份, 何况这其中也许并没有合适的变种。
单靠他自己,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能够完工。
于是, 宴徊用了半日的时间向他们俩详细介绍了对比的方法和流程, 并且细致地讲述病毒的基础知识。
可惜,粉毛只在耍小聪明上很有门道,一旦跟学习扯上关系,就是眼前一抹黑。
无论用多么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它还是不开窍。
宴徊重复了好几遍, 终于没了耐心。
“非常好。”他笑着说:“从明天开始你还是接着去基地外面装尸体吧。”
粉毛:……
宴徊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另一只身上。
云昭顿了下, 随后飞快地摇了摇头, “嗬嗬。”
——我也什么都没听懂。
粉毛立即幸灾乐祸起来。
宴徊严肃着脸, 准备像对粉毛那样批评云昭的时候,她忽然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挫败的模样,愧疚地开口:
“……嗬,嗬。”
——对不起,老大。
“……”宴徊准备好的残忍说辞噎在喉间,“没关系,也……用不着道歉。”
然而实际上,云昭两辈子的学科基础都掌握得非常牢靠,变异以后虽然失去了做人时的记忆,却仍然保留了人类的常识和曾经积累下来的知识。
她是听懂了宴徊的话。
可为什么要帮他做事呢?
的确,他是这里的老大。她能够感受到来自脑海中晶核的战栗,这是丧尸种族对更强者本能的服从与畏惧。
可她保留下来的作为人类的智慧与理智,令她不会完全听从于本能。
她并不弱小。
她看了眼因为无法为宴徊效力而陷入焦虑中的粉毛,心中冷哼:切,弱鸡狗腿子。
这只白痴粉毛只有晶核发育得不错而已,却连低级丧尸都打不过。
一旦有哪只丧尸来挑衅,它就只能仰仗宴徊的庇佑。
而她不同,她什么也不怕。
云昭不由得升起几分叛逆的心思:既然如此,何必要事事都听从他的呢?
想到这里,她抬起小脸,朝着宴徊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来。
可是宴徊没能发现她的叛逆,以为她当真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序列。
面对云昭这样软和的态度,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出言责备。
“嗯,也不是你的错。”
目睹全程的系统:……不忍直视。
希望以后,当它的任务者想起来这一幕时,不会羞耻地去钻地缝才好。
云昭跟粉毛压根帮不上什么忙,呆在实验室里东张西望、吵吵闹闹。
以前只有粉毛一个在的时候还好一些,周围没有能够跟他交流的,现在云昭来了,实验室里全是这两只丧尸剑拔弩张的“嗬嗬”声。
宴徊头疼地把只会帮倒忙的两只赶出了实验室,自己独自进行工作。
被撵出门的云昭和粉毛互相对视了一眼,相看两相厌地默契别过头,各自找了两个角落。
在实验室外的这期间,粉毛经常对它的手下下令,吩咐它们做许多事情,包括但不限于盯梢有没有进入基地的新人类、管教那些不会服从命令的棒槌丧尸,以及为它找来能够代替肋骨的金属架子——用来弥补被云昭打得凹陷下去的胸腔。
云昭对此嗤之以鼻。
每当粉毛说句什么,她便张张唇发出一声轻蔑的“嗬”声,在丧尸语言中大概等同于“切”。
她骄傲地蹲守在自己的墙角,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这番作态很快引起粉毛的不满,并令它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
这里首次出现与它智商、能力对等的同类。如果不做些什么,很难保证她未来时不时也会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粉毛向它的小弟们吩咐道:“嗬嗬嗬。”
——去把基地三层院长办公室的沙发给我搬来。
然而,它的身体没有触觉,压根就没有坐柔软沙发上的需求。哪怕这会儿屁股挨着火山岩浆被烫得焦香四溢,它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高等级的丧尸能够通过晶核发出的某种短波对附近的低级丧尸发号施令。
低级丧失们无法理解粉毛话语的含义,可它们的晶核却能够在接收到信息后,通过指令操纵身体完成一些非常简单的任务。
如果粉毛的命令再复杂那么一点点,它的小弟们就会因为无法理解指令而陷入僵持。
不过一会儿工夫,几只低级丧尸果真从楼上搬来了院长室的大红色皮质沙发。
粉毛坐在它的跟班们送来的沙发上,故意向被冷落的云昭炫耀自己的待遇。
老大不需要它帮忙干活时,生活总是无比滋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简直不要太舒爽。
云昭居然真的被吸引了注意,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它屁股底下的大红沙发。
见状,粉毛的姿势便愈发做作扭捏,趾高气昂地挺起腰。
被打断的肋骨因为它的动作“咔”地一声,伤势加重。
云昭幽深的眸子直直看着它,“嗬。”
——我想要。
粉毛慌张地用手扣着自己的胸腔,尝试把错位的骨头掰回去,一边还抽出空来嘴她:“嗬!嗬嗬嗬。”
——你想得美!这是二把手才能享有的权力。
它的语气很冲,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云昭眯起眼,缓缓起身。
她忽然站起来,粉毛有些懵,“嗬嗬?”
——你想做什么?
“嗬,嗬嗬。”
——没有你,我就是二把手了。
“……”
云昭上下打量着它,已经开始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合适。
粉毛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哆哆嗦嗦躲到几只低级丧尸身后,探出半颗粉色脑袋。
身前有了护盾,它有了点底气,推搡着身前的小弟:“嗬嗬。”
——你们上。
木讷的小弟们便听从它的命令,向前方用力挥出拳头,带起一阵拳风,呼呼作响。
但它们极具威慑力的攻击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掉。
三分钟后,粉毛连同它的小弟齐齐瘫倒在地。
鉴于彼此之间都是同类,云昭没有下死手。
它们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尤其粉毛的几只小弟丧尸,终于分辨出谁的地位更高,纷纷倒戈来到云昭这边。
这回换成云昭趾高气昂了。
身后拥着一大堆的丧尸,她被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在中间,尽管这些“星星”形貌可怖。
“嗬。”她占据了粉毛的位置,悠闲地坐在它的位子。左脚落在地上,时不时吊儿郎当地晃一晃,右腿则是屈起来踩在红沙发上,两条手臂大剌剌地展开搭着沙发沿,坐姿十分豪放不羁。
架势比宴徊还要像老大。
粉毛气急,不敢招惹她,只好连滚带爬地打开实验室的门,指望自家老大能给他出头。
这里最强的还是宴徊,如果是他的命令,她就不得不服从。
实验室的门很快被再次打开,宴徊连同粉毛一起从里面出来。他手上的手套都还没来得及摘。
“嗬嗬嗬……”粉毛加油添醋地控诉着云昭的种种恶行,假惺惺地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宴徊被吵得心烦,他对这些无聊的争斗并不感兴趣。
但作为这里的管理者,他又必须维持秩序。
他望向一切的罪魁祸首——云昭很安静地坐在那张沙发椅上,
她的手脚不知何时规规矩矩地收了起来,两腿并起,双手安分地搁在膝盖上头,垂着头数自己的手指头。
听到两人出来的动静,云昭抬起头,表情隐含着不安,明显是紧张他听信粉毛的话而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还在抹眼泪的粉毛看得目瞪口呆: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
它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心机鬼!
宴徊理所当然地得出完全错误的结论,蹙眉看向粉毛,不悦地道:
“当你的尸体去,别来打扰我做实验。”
粉毛:……
宴徊撂下这一句,转身回了实验室。
进去的时候顺便改了大门的密码,防止粉毛再为这些无聊的事情打搅他。
“嗬嗬嗬嗬……”
门合上的瞬间,云昭“嗬嗬”地低声嘲笑它,猖狂的本性终于再次显现出来。
她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嗬嗬。”
——跟二把手问好。
“……”粉毛憋屈地低下头颅。
“嗬。”
大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