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近十二点, 谢渝和云昭赶在宿舍门禁前回了学校。
分开后,谢渝带着云昭送给他的麋鹿玩偶回到宿舍。
他回来得晚,沈朔今天在外面过夜, 剩余两个室友都上了床,不过还没睡,两张床上各自亮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听见谢渝回来,还都翻了个身问了他一声。
“约会回来了?”
“……嗯。”谢渝应了声, 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床位下, 把手里的礼物放在桌上, 准备去洗漱睡觉。
打开台灯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礼物盒的两个角,倏地顿住了。
系着大红蝴蝶结丝带的透明礼物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攥得变了形,盒子的那两个角彻底瘪向内部, 看样子已经无法修复回去了。
谢渝猜测也许是他在公园听到云昭那番话时,由于情绪过激而不小心弄坏的。
他一边懊恼自己怎么不小心把她送的东西弄坏了,一边又迅速想办法补救。
最后,他把书架上的一个用来摆放天体模型的亚克力盒子腾了出来。
盒子的空间稍有些大,放那只麋鹿玩偶显得空了些。
不过他暂时没有别的选择。谢渝不想他的麋鹿有被落灰弄脏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他将被亚克力盒子装着的玩偶摆放在了枕头旁边。
洗漱完回来,宿舍里很安静, 另外两名室友床上的屏幕光也都暗下来了。
谢渝静悄悄地上床, 仰面平躺着, 望着天花板出神了半晌。
按照往常, 现在的时间点他的生物钟早该有所反应了。
可谢渝睡不着觉。
他努力装了一天镇定自若的样子。
即使听见云昭承认了他们的情侣关系, 他的惶恐也没能得到缓解, 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跟她去那家卖甜品店里吃芒果冰的时候, 他手里的叉子好几次因为颤抖碰到淡黄色的瓷碟上, 发出高频的“当当”声。
她就坐在他旁边,问他“你很冷吗?”
这绝对是谢渝这辈子最丢脸的回忆。
亚克力的盒子占据了床铺三分之一的宽度,他不得不调整了下自己的睡姿,往外侧挪了一点。
谢渝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他的小鹿。
玩偶不大,但做工很精致,两颗用黑色玻璃制成的眼珠嵌在上面,仿佛也在透过盒子注视着他。
他偶尔会不好意思盯着云昭的眼睛看,不过看这只玩偶的眼睛倒是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谢渝跟他的麋鹿对视到后半夜,大脑终于耐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
这之后,谢渝对爱情那副淡然的模样彻底不复存在。
他每周都会跟云昭进行至少一次校外约会。
然而无论他再怎样学习经营与云昭的这段感情,也不懂得要如何做才能够确保她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谢渝以为云昭之所以承认跟他在一起,是那晚的芒果冰起了作用……因而时常陷入焦虑中。
他总是担心,如果换个人来用同样的方式去勾她,云昭也许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并且,这份焦虑并没有随着他们交往的时间越来越长而逐渐递减,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在他心底。
平常谢渝把它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可当他独自一人时,又会忍不住将其翻出来反复查看。
不过好消息是,在他们确认了恋爱关系后,谢渝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云昭与平时的一点不同。
她的确把他当作男友来对待,甚至有在学习要怎样与恋人相处。
最开始,云昭对习以为常的牵手活动都有点别扭。
不过她的适应能力相当强,对谢渝的态度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们很少亲吻,但也并非完全没有。主要原因在于谢渝。
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经常因为一个简单的吻就变得情难自禁。
云昭默默忍受了很久,终于在某一天皱着眉责怪他:“为什么你这么容易?”
“………”
“你就不能学着控制一下自己的身体吗?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谢渝被她数落得面红耳赤,一双耳朵烧得通红。
是,他的确受不了她任何一点撩拨,他承认自己这一点很丢人。
可他实在没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身体的每一处。
于是从那以后,谢渝减少了亲吻的次数。
所幸效果很不错,难受的人从云昭变成了他自己。
……
升大四的那个暑假,他们一起回了A市。
赵家的房子在去年被赵老大翻新过,不过为了省钱,二楼那两间简陋的房间没有装修。包括那道迈一下腿就能翻越隔壁的矮隔墙也都还在。
云昭回来的第一天,被谢渝拉着在赵家吃了顿饭。
赵老大早知道他们俩的关系,饭桌上面对云昭时居然装得几分文雅。
他年纪不小了,过了五十岁还没有结婚,本以为有了几百万暴富之后就能讨个老婆,谁知道反而疑心病重了起来,跟谁谈恋爱都感觉对方是在觊觎他的钱。
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也不错。
比起外人,他更放心自己这个不在意钱财的外甥。只要谢渝到时候给他收尸,剩下的遗产给了他也无妨。算是物归原主。
赵老大呼噜噜吸了口饺子汤,放下碗筷后看着两人问:“毕业后准备啥时候结婚啊?”
啪嗒。
云昭的筷子被惊得掉到了桌子上。
结什么?
[结婚。]系统替她将词语补充完整。
赵老大毫无所觉。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有条件,年轻人怎么能不结婚呢?当然了,他自己这个老光棍是个例外。
况且,谢渝跟隔壁姑娘都谈了好几年了,怎么看都是准备走那一步的。
谢渝淡淡道:“还没决定好,以后再说吧。”
语毕,他体贴地帮云昭把餐桌上的筷子捡起来,擦干净后重新递回到她手上,
对于婚姻,他此前没有任何期待。现在虽然有了想法,却也不心急。
就算是三十岁、四十岁、哪怕是七老八十了再谈婚论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云昭拿着筷子,看着碗里的饺子一动不动。
结婚?结婚……
满脑子都是“结婚”这两个字。
跟谢渝交往的这两年,云昭可以给这份体验打个五星评分。虽然谢渝有一些奇怪的毛病,不过大体上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
但如今乍然提起结婚这个字眼,还是让她微微茫然。
在此之前,云昭从来没想过这种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她有点莫名的慌张。
直到她的手腕被谢渝碰了下。
云昭抬起头看他。
谢渝冲着她弯起唇,“吃你的。”别想太多。
鉴于赵老大在跟前,他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但他的态度还是很好地安慰到了云昭。
她的食欲得以恢复些许,重新动筷子夹自己碗里圆滚滚的饺子。
“欸对了,”赵老大想起什么,望向云昭:“老乔好像住院了?就半月前。也不知道啥病……这么久了还没出院呐。”
云昭没什么分量地回了一句“是吗”,又夹了一颗饺子。
有系统在,她对于乔志生的了解远比住在乔家隔壁的赵老大要多。
上个月她就听到系统带来乔父住院的消息。
系统偷偷进入乔父所入住医院的数据库,从里面找到他的病历。是免疫缺陷类的疾病,以及□□染上的其他脏病。
不出意外的话,乔志生以后的人生会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医院度过。
从云昭高考结束那一段假期,乔志生被送进了戒毒所强制戒毒。这事儿瞒得不紧,附近巷子里的人随后都知道了。
谢渝不知道从哪里也听说了,大学期间每次放长假,他一天往乔家跑好几趟。哪天乔父要是回来了,他就态度强硬地让云昭睡在赵家。
大概十月份,乔志生从里面出来,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地去找了一份苦力活。
可惜的是,戒毒所只是改变了他很短一段时间,对早就习惯于享乐的乔父而言,一旦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复吸是早晚的事。
他压根没有彻底远离毒品的毅力。
出来后的两个月挣到的几千块,很快就被他花了出去。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再一次复吸,甚至变本加厉。根植于乔父骨子里的恶习在复吸后的几天内全部表露出来。
云昭大学这几年打得最多的电话,除了跟谢渝的日常电话,就是远程举报乔父。
喝酒、滥|交,加上毒,乔志生几乎把身体能够加的buff叠满了。
应该说,他的身体垮掉是早晚的事。
赵老大被她这轻飘飘的、毫无关心之意的语气噎了下,只好看向谢渝:“那什么……等乔雪去看老乔的时候,你也跟着买点东西去探望一下。”
未等谢渝说什么,云昭先他一步开了口:“不用,我不会看他的。”
赵老大:“……”
这话听起来属实有点没良心。
对方是养大她的父亲,连病了都不去看一眼。放在常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个白眼狼。
赵老大在心里嘀咕了句:果然小怪物长大了也还是怪物。
然后再去看自家外甥的表情,却发现谢渝的表情连变都没变一下,像是压根儿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差点忘了,他家这个也是个怪物。
赵老大重重叹了口气,又是拍大腿又是唉声叹气的。
完球蛋啦,等到他死的那一天,这一对儿能给他好好收尸吗?他还想住在城里的高级墓地里呢!
他之前见过一次,那叫一个高档气派!
云昭与谢渝皆是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搞不清楚他的行为艺术后又朝着对方转过去面面相觑。
谢渝也没理解赵老大在做什么,看着她的脸说了句:“吃你的就好。”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