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 凶手只是一个18岁的、暗恋着死在火灾中的某个姑娘的胖小子。”
明月看着面前的封城,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封城几乎彻底崩溃了。
她不顾双手绑在椅子, 直接站起来朝明月撞了去。
然而她完全没有办法站直, 只能弯着腰。
她像是愤怒地失去了所有理智,冲撞的时候也走得跌跌撞撞。
明月只消拖着椅子侧身避开,甚至连站都没站起来, 封城就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大概身体的疼痛击垮了她维持着理智的最后一丝防线, 倒地的那刻,她嚎啕大哭起来。“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不是凶手!他才不是凶手!
“他是最最善良、最老实的孩子!
“高考结束, 他就可以回到我身边!
“他原本可以回到我身边的!!!
“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剥夺了他生的机会!
“你们全都该死!
“全都该死!!!!”
封城的情绪太过激动, 以至于全身都抽搐起来。
见状,秋雁立刻上前跪在地上与她紧紧相拥。
拍着封城的背脊, 秋雁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冷静……冷静一些, 你冷静一些……我们、我们还有办法, 还有办法……”
由着这二人相拥了片刻,明月继续用残忍的语调开口。
“这位秋雁女士……其实我认为你并不是帮凶, 至少不是主观意义上的帮凶。你只是无意识帮了她的忙。
“比如,她早就来了这个岛上, 一直偷偷住在你的房间, 这完全有可能。
“昨天早上, 她离开主别墅去杀了鹿峰。杀完人她不需要再回来,而是直接离了岛, 所以尽管下了雨,她不会留下任何足迹。
“那个时候你不知道她是来杀人的。她背着所有人这么行动, 而你也认为她的举动合情合理, 这当然是因为……
“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情人关系。
“她以情人的身份出现在时听海面前, 说是为了方便两人在海岛约会,让他撤走了所有监控,这是在为她的复仇铺路。
“与此同时,她这也是为了不让时听海发现她去找你约会。
“基于你看见我父亲扮演的鹿峰时,实在是表现得过于自然,我就先假设你对这一切不知情。
“你应该是在我们刚才推凶……我父亲提到他昨天早上看到了鹿峰的尸体的时候,才知道封城是真凶的。
“尽管你不是帮凶,但你选择维护她,站在了她的阵营那边。
“但你又知不知道,你女儿吃的蛋糕……其实是有毒的呢?”
“你、你说什么?”
秋雁不可置信地看向明月,随即快速摇了头。
“你闭嘴!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会信的!”
明月淡淡道:“3g的亚硝酸盐不多,但也不少。如果只是喝酒,封城无法保证一次喝酒用掉的亚硝酸盐能达到致死剂量。
“毕竟高守只是个管家。主人可以畅饮,多喝几杯龙舌兰,多吃几口盐,但高守还有工作在身,喝一杯差不多了。
“所以为求稳妥,当然还应该在其他地方下毒,比如蛋糕。
“封城可能比我之前想象中还要更敏感一点。
“在看到本该死去的‘鹿峰’居然重新出现,在听华华说起火灾后,她猜到凶案已经发生,于是哪怕还没收到系统消息,也当断则断,迅速为所有的蛋糕都下了毒。
“发生了火灾,大家会去灭火、调查尸体……这会让大家错过饭点,之后大家恐怕又要马不停蹄开始讨论。
“如此一来,在饭菜已经冷掉的情况下,大家最有可能吃的是蛋糕,这是封城找机会为下毒的原因。
“事实也确实如此。高守喝完酒,过了一会儿,又去吃蛋糕,这才倒在地上,最终死于呼吸衰竭。
“封城把毒药藏在袖子里、藏在粉底盒或者随便什么地方,路过准备台的时候趁机撒上去就行。
“我记得,我们这些人上山灭火那会儿,你俩最后到吧?有一段时间,是不是只有你和封城两个人待在宴会厅?
“她在那个时候有没有机会下手,你有没有一直盯着她看,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当然,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应该并没有想害死你的女儿,也没有想害死你。”
明月有意用带了些怜悯与同情的眼神注视着秋雁道,“毕竟你们面前都放着果汁。
“现在时小雪只是吃了几口蛋糕而已,达不到致死量,所以封城只是冷眼旁观。
“但我想,一旦时小雪吃得很急、或者还想吃第二块蛋糕的时候,封城也许会以避免被噎到之类的理由,劝她先喝些果汁再吃蛋糕。
“当然,封城也许还会告诉她,蛋糕太甜,吃多了对胃不好,劝她先别继续食用。
“总之,封城为所有蛋糕和盐罐下毒,主要目标是高守、以及我们这些男人。
“她知道你们会喝橙汁,就算你们中了毒,也能靠维生素解毒。
“但是,这东西毕竟对身体不好,会致癌的。
“并且你其实也不知道当事情走向极端,封城该怎么做吧?
“——当我们怀疑起封城,如果恰好那个时候时小雪还想吃蛋糕……封城敢不敢出面阻止她、或者劝她多喝点果汁呢?
“毕竟,以时听海小三的身份,她做这件事会显得很怪,那么她很容易因此暴露自己凶手的身份,对么?
“你想帮她,不让她当真凶的事情暴露。
“但反过来呢?她其实早已将你和你的女儿都置身在了危险中。
“妹妹的死激发了你心中的仇恨。
“可你要因为这份仇恨,害死你无辜的女儿吗?”
“我、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要害我的女儿……
“我不是帮凶,我从来都不是!
“我只是想调查时听潮一个人、对他一个人下手而已,我……”
秋水是因为秋雁,才来到的无涯岛度假。
所以秋雁把她的死怪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六年来她都在受到内疚的折磨。
她绝不希望有人把“害女儿”、“不顾女儿安危”的嫌疑安在自己头上。她再也受不了哪怕是一丁点的内疚。她会彻底垮掉的。
“你、你……”
封城终究彻底面无血色。
她看向秋雁,惨然一笑。“我、我没想害过你。”
对上封城的目光,秋雁却终是颤抖了肩膀,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许恐惧。
她难以想象,自己爱上的人,居然冷酷无情地杀掉了那么多人。
她也难免怀疑,对方只是为了报仇,才与自己亲近的。
尽管秋雁还抓着封城的手,似乎在给予她安慰。
但秋雁眼里的戒备、怀疑、甚至畏惧,终究让封城心里最后一点火都灭了下去。
“雁雁,我是杀了很多人。我也确实在蛋糕里下了毒。但你要相信一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和小雪。
“小雪只吃了一小口,她不会有事。如果她真的再吃,我一定会让她喝果汁……或者不小心将她蛋糕打翻。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
“你和小广一样,是我这辈子都想好好守护的人。”
秋雁与封城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卢修平捂着流血的手臂面色苍白地握在墙角,重重叹了一口气。
时听海像是要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刺激疯了,几次站起来又坐下,碍于左三丘手里的枪,这才什么都没敢做,只是死死瞪着那两个女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情人居然是一对,还居然爱得难舍难分。
左三丘也叹了一口气,对发生的一切实在感慨。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来越感觉到,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很难用简单的对与错来评价。
人性之复杂,他永远也参不透。
但他想,他也用不着参透,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座椅上,余钦一直静坐着旁观这这一切,一句话都没说。
宴会厅里充斥着秋雁与封城的哭声、以及她们互相诉说的声音。
他用无波无澜的眼神静静打量她们片刻,目光就放在了明月的背影上。
像是知道余钦在看自己似的,明月回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国王,我成功让真凶认罪了,这该算通关了吧?”
这个时候余钦发现明月的目光里有点小得意。
竟有些像在对自己邀功。
余钦淡淡笑了。
那一刻他感觉到,在其他人面前,明月是欺诈大师,是强大的队伍领导者,是可怕的对手、敌人、是不可战胜者……
可有时候自己眼里的明月却像一个孩子。
一个会向自己邀功,会因为伎俩得逞而感到得意高兴、顽劣而又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不服任何人管的孩子。
在别人面前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他,偶尔会在自己面前不经意地泄露些许稚气。
哪怕只有些许而已。
余钦会因此感觉到,也许比起其他人,自己在明月的心里,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当然,这种时候并不多。
大部分情况下,余钦还是会知道——
那个高不可攀的明月,随时会毫不留情地捅自己一刀。
他确实是一个强大而又可怕的敌人。
但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显得那么耀眼,总之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两个小时的讨论时间结束。
余钦起身,走至秋雁与封城跟前。
仿佛感觉某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们几乎同时住了嘴,转过头下意识看了余钦一眼,又很快地垂下了眼眸。
当宋帝王这么久以来,他见过不计其数的罪人,听过他们口中不计其数的无可奈何、或者非如此不可的苦衷……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寻常的人间七苦似乎已根本撼动不了他稳如磐石的心半分。
于是此刻看向秋雁和封城,余钦的表情是漠然的。
他只是拿出一个吊坠,将之打开来,再很平静地对封城开口:“要暂时请你离开这里了。”
“什、什么意思……”
封城张大眼睛看向他手里的盒子,“这是什么东西?”
“我会将罪犯暂时囚禁到其他空间。
“等晚宴结束,她会等来警察的逮捕。”
余钦淡淡道,“所谓国王的晚宴,其实是国王在听取冤屈,然后解决问题。”
“你听到了谁的冤屈?”明月问他。
余钦道:“时听潮的。其实他逃出无涯岛后,已于不久前死在了医院。我听到了他灵魂的冤屈,特来无涯岛替他找到真相。”
明月朝他一挑眉。“所以你不是时听潮,不是我父亲?”
“我不完全是你父亲,但也不是完全不是。这回的情况比较特殊。”余钦道。
明月:“……”
知道余钦是顾及其他人在场,所以没有当场解释清楚,明月暂时没有多追问,只笑着问他:“就算你是时听潮,其实也不是我父亲。怎么就那么喜欢当人便宜爹?”
余钦瞳孔深邃地看明月一眼,并没有接话,只是打开了吊坠。
封城立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若有若无地雾气,它飘起来,再落入了吊坠中。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余钦很快又把吊坠对准了卢修平的方向。
卢修平睁大眼睛,张口似乎想辩解什么,但他很快也消失了。
“好了,真凶、杀手都已落网。
“恭喜各位通过了考验。
“明天晚上大家将参加真正的国王的晚宴。
“接下来的时间,各位自便。”
余钦看向明月。“你想去哪儿?”
明月道:“回去。灭火的时候沾了很多灰。”
“好。那便去。”余钦转过身,率先离开了宴会厅,留其他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明月没有立刻离开。
他转过了身,在看其他人的反应。
秋雁抱着一把空椅子,此刻正无声地流泪。
华华一直以来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但这会儿也皱着眉哭了起来。
明月回忆了一下,她是从余钦说出那句时听潮已死开始悲伤的。
大概是在每日向时听潮送饭的时候,她逐渐喜欢上了他。
来到这里,见到了老爷子的雷霆手段,她意识到了时听潮被关的无辜,以及老爷子的残忍。
最终她选择违抗老爷子放了时听潮。
哪怕她知道,她这么做的代价是被老爷子杀死。
随即明月又想,老爷子暂时康复出院后,得知了这件事,却并没有追究华华的责任。
不仅如此,这期间见到他的左三丘,竟觉得他是个和蔼的、孤独的老人……
这是不是因为,其实他已经感到后悔了呢?
或者也有可能,根本是他默许华华放走了自己最爱护的那个儿子。否则仅凭华华一个人,根本办不到这件事。
不过现在追究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明月不知道真正的时听潮死前是怎么想的。
但如果是自己,大概哪怕到阴曹地府,也不会原谅时长生。
第二个离开这间屋子的是时听海。
狠狠瞪了一眼秋雁,但顾及左三丘的枪,和国王,他什么都不敢做,只得上前把餐桌上的东西都掀了。
“呸,真晦气!”
留下这句话,时听海走了。
端木静是第三个走的。
她站起来,回头朝无声哭泣的华华、秋雁各一眼,摆摆头走了。
明月又瞧了一遍众人,走到左三丘身边,从他手里拿走一把枪,再让他把另一把枪放好。“晚上机灵点,搞不好还有问题。”
“啊?啊啊,好的。”左三丘咽了一口唾沫。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房了。”
“什、什么交给我?”左三丘很诧异,瞥一眼秋雁,他小声地问明月,“她俩真是、是那种关系?”
“这是安慰女孩子的好机会。交给你了。”
明月拍拍他的肩膀,走人了。
左三丘欲哭无泪。“我哪儿会?”
明月:“那我可更不会了。给人灌鸡汤你最擅长了,相信自己。”
左三丘:“……”
离开宴会厅后,明月果然回房洗了个澡。
然后他把屋子里配备的烧水壶、水杯,全都清洗了数遍,再烧了一壶热水。
等热水放凉的功夫,他去到浴室慢悠悠地吹头发。
他的头发长且多,吹起来破费时间。
等头发吹得差不多吹干,梳好了,水也差不多放凉了。
明月端起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走进卧室。
这个时候他发现门缝下面又被人塞了一封信。
上前打开来,那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写着——
“来海边。”
这当然出自余钦的手。
那上面除了余钦写的字,还有他随手画的地图。
地图画的是无涯岛,海边有个地方被画了个圈,为的是告诉明月他在哪里等他。
这人在搞什么呢?
看过信,明月慢悠悠喝掉一杯水,把杯子放下,把信重新折好,然后走到了阳台上。
天气晴朗,星星和月亮都出来了。
他在阳台上能看见的那半边海缀满了星光与月色,倒是十分美丽。
唔,在这样的夜晚去海边走走……
好像也不错?
又在屋子里磨蹭了许久,明月换好衣服,还是按信上的内容赴约了。
·
晚上10点半,明月徒步下山,再绕着海岸线走了许久,看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岛屿。
它的总面积大概也就两百平左右,与无涯岛只隔了一条小小的海沟。
这条海沟非常浅,只到人的膝盖。
其实这做小小的岛屿并没有脱离无涯岛的本体。
不过远远看过去,它们就像是分开的。
好似这座岛孕育了它,它却好像在一点点脱离母岛,想要奔向大海的深处。
这个小时候,时踪与时听潮常来的地方。
看到那座小小岛屿的时候,明月的记忆深处出现了这些往事。
“爸爸,那座岛是不是终有一天会脱离无涯岛,然后一直飘到大洋深处去?”
小时候他曾这样问过时听潮。
“也许吧。”时听潮这样回答他。
“可这是为什么呢?无涯岛主体,是它的爸爸妈妈吧。它为什么要离开它的爸爸妈妈?”时踪问。
时听潮揉了揉他的头,抱着他踏上那座小小岛,再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筵席。
“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追寻你的梦想,会想要离开你的母亲和我。所以啊,当人们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就要珍惜格外在一起的时光。
“爱的人会离开,亲人会离散……
“时光,永远是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拥有的东西。”
潮水拍打沙滩的声音不断响起。
往事也如流水般在明月脑海中滑过。
他抬眸瞥了一眼小岛上余钦的身影,然后躬下身把鞋子脱了,再将两只裤腿挽到膝盖处,赤脚蹚着海水走向小岛。
尽管无涯岛靠南,冬季的海水还是有些冷的。
下海的刹那明月就微微皱了眉,抱怨起余钦非要选在这种地方与自己见面。
不过很快他就暖和了。
离开那条小海沟,他从湿润的沙滩走上干燥的沙滩,再走到了一个温暖的火堆旁。
明月直接抱着膝盖坐在了沙滩上,双脚很自然地伸到了火边,渐渐从脚心到身体都生出了暖意。
在他烤焦的火堆外不远处,还有一个火堆。
余钦正在那里烤东西。
明月眼尖地认出了那里有土豆。
“放孜然了吗?三三每次做的时候都会放孜然。”
明月问他,“土豆皮我喜欢脆一点。”
“好。马上就可以吃了。”余钦道。
“你确定没有毒?没有用厨房里的盐吧?”
“基本可以确定。”
“‘基本’?这种词我可不爱听。”
双脚彻底恢复暖意,明月站起来,缓缓走到了余钦身边坐下,再望向面前的烤土豆、烤茄子、烤肉串、以及放在铁架子上的虾、蛤蜊、鱼等等。
用检查人工作的眼神将这些食物仔细地来回审视了一遍,明月道:“鱼我不喜欢,闻着腥。可能是因为之前没有味觉嗅觉的关系。现在每次闻到鸡蛋鱼什么的,都觉得腥。”
余钦在他旁边点点头。“好。鱼由我来吃。”
明月侧过头,好奇地打量他几眼,又道:“上游艇后不久,我穿过了一片雾……之后我就能闻到海风的咸腥味。
“这代表我恢复了味觉和嗅觉,就与故事里的‘贺真’一样。
“此外,我的骑士徽章在这个副本是失效的,不然我可以直接用技能对付卢修平。
“综合这些异常,再加上你之前在宴会厅那番话,我可以猜测,这个无涯岛其实是另一个空间的无涯岛,对吗?
“只不过这里的一切与之前一模一样,所以大家才没有察觉到异样。你把那两个罪犯关起来,等回到现实,就可以改写他们的身份。
“其实这与我们之前进副本的本质是一样的。”
余钦点头:“嗯,本质是差不多。但原理不同。
“不管是无涯岛的这场晚宴、还是别的晚宴也好,都是基于备用世界里的现实背景进行的,所以,所谓的晚宴所在的地点,其实并不是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副本,也并不位于一个独立的空间。
“不过,你可以把这里的无涯岛,当做无数个无涯岛中的一个。”
“时空的叠加态?”明月问他,“我们还在原来的无涯岛的地理位置,但其实我们被拉到了其余的时间来玩这场游戏。”
“对。晚宴结束,平行时空会重叠成唯一的一个。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空会与现实的时间重叠,或者说接壤。”
余钦道,“所以,如果把国王的晚宴看做副本,进入这个副本的方式,与之前的副本确实是不同的,但本质差不多。
“晚宴结束,无涯岛上,我们现在的时空,会与现实世界重叠到一起,到时候,相关角色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封城会按照正常的程序落网,其实也就失去了身份。
“但整个世界的时间线,不会因为她身份的转变而进行重置。
“每个凶手会常规方式落网,身份实现的是自然转变,而不是系统直接插手改变。
“这是晚宴与从前的副本不同的地方。”
“嗯,都明白了。”
明月看向他问,“那么……国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其他晚宴里的国王,确实是你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国王很多时候需要扮演一个角色扮演很多年。
“可是同一时间内,可能不同地方的多个身份都需要国王来扮演。
“所以,国王并不是只有一个。
“所谓游戏里的‘国王’,其实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夏娃用了我的形象,和我能给到她的部分数据,造了一个符号化的国王。你其实可以把国王看成系统根据我本人生成的一个、只会机械化执行命令的AI。
“所以,其实之前你看到的那个国王,只是一堆数据。”
“哦。怪不得他脸那么臭,一见着我就让我下跪。
“但话说回来,他这脾气也是跟你学的。”
明月瞥余钦一眼,总觉得关于国王的一切,他不会完全对自己说实话。
那道终极的谜题,恐怕还要等明晚正式的晚宴才会知道。
余钦将面前的土豆翻了个面,继续道:“这个AI可能会从一个角色的出身开始就扮演着他,也可能在某个人死后,扮演成他,让其他人以为他还活着,就像是我扮演成时听潮那样。
“晚宴上,他会以这个身份混迹在其他玩家之中,直到他们通过考验、或者失败。
“总之,那些国王通通都只是数据,是系统安排的NPC。与我本人无关。”
“其他晚宴的国王,都不是你本人。偏偏这回是,为什么?”
明月看着他问,“我们所在的时间,不是真正的‘现在’,那么现在这个时间,又在哪里?”
余钦把烤好的食物放进一个盘子里,再把盘子放到了明月面前。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开口:“在你在这个世界的过去。也在现在的我的过去。”
明白过来什么,明月没有去拿食物,而只是轻轻眯起了眼睛。
他问余钦:“所以,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你,其实来自过去。
“过去某个时期的你,在无涯岛这个地理位置,搭建了多重时空。其中一个时空,能方便与过去的你对接,以及方便你穿越过来。
“这依然需要很大的能量。那么等时间到了,你就会离开。
“等时间叠加结束,我会去到我的现在。你会回到你的过去,然后顺着你的时间线,慢慢走到你的现在。”
明月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莫测,与此同时还带了点探究。
“可是‘过去’那么遥远,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你,到底是什么时期的你?是还没有投身成贺真的那个你?
“是刚知道我下落的你?
“之前我提到贺真的选择什么的,你表现得就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你,还没决定你要做什么吗?”
“我没有决定,但我大概猜到了。”余钦道。
明月问他:“所以你来无涯岛的目的是——”
“我想看看未来的你,有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又或者说,我只是单纯想看看你的样子而已。”
“然后你就可以决定,你要不要投身成贺真,开展你的计谋了?”
“也许吧。”
“那你现在看到我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比起从前,你变了很多。”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似乎变得快乐轻松了。身上没有那么多戾气了。”
明月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我本来以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你,是过去的你,是还没有最终做出那个决定的你。
“我刚才还在想,这笔账不该算在你头上。
“但现在看来,这笔账恰恰该算到你头上,你——”
“不如由你来告诉我,你和那个贺真之间,发生过什么。”
余钦打断明月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变得强势起来,完完全全是明月熟悉的、来自过去的那个余钦。
猝不及防间,明月已被他压倒在沙滩上。
他的长发散落在倒映着星火的砂砾上,黑色眼眸里投进了月光与星光。不远外是被月光洒满的大海,银色的浪花正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沙滩,近处则有火堆里木炭和木材燃烧时间或发出的噼啪声响。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明月两只手腕被握紧、分别压在了耳朵两侧,简直像是一个要受罚的姿势。
他皱眉盯住余钦的眼睛问,“余钦,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余钦的声音越来越沉。
“‘搜身’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以为,你之所以认为你的计策能成功……是因为你已经懂得我的心意。”
“我只是知道贺真的心意才会那样做。
“我当时以为你有贺真的记忆而已。
“可现在看来,还没有投身为贺真的是你,什么记忆都没有。
“贺真对我的心意,我知道,能看懂。
“但是对于你,我从来都不明白。
“我以为,按理说这个时间点的你,一旦看见我,看见这个摆了你们所有人一道逃离地狱的我,会一鞭子把我抽到魂飞魄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然后明月看见余钦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却带着些许自嘲、也有着些许苦涩。
然而很快明月就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因为余钦靠他靠得太近,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那么告诉我,你和那个贺真到底发生过什么?”
余钦的声音放得很轻,与此同时变得格外沙哑。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没有做到的事,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该不会、总不至于……他是在吃醋?
他吃他自己的醋?
堂堂宋帝王,从来杀伐决断、心如磐石、不被任何事情所左右,并且他一定不屑于对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另眼相待……
他怎么会因为自己产生这种情绪呢?
明月抬眼对上余钦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想到什么之后,眼里浮现出几分让余钦感到极为熟悉的顽劣。
他将头微微一侧,在余钦耳边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和他签订了一份协议。”
“什么样的协议?”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概括的话,炮|友协议。”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说话了。
浪潮“刷刷”拍打着沙滩,火堆继续传来“噼啪”声响。
夜空中的云层又散了一些,因此月光更甚,星光更亮。
余钦继续按着明月的手,两人对视着,彼此都没有什么动作,就像是在无声的对峙。
直到明月的手腕被握得大概是有些疼了,他动了下胳膊,是在示意余钦放开自己。
余钦也确实松开了他的手。
明月瞥他一眼,正想推开他起身。
下一瞬他的脖颈被余钦一只手按住,人重新倒在了沙滩上。
真是熟悉的手法……
明月皱眉朝他看去,便看见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拇指抵住了自己的唇。
“余钦你——”明月眉头皱得更紧。
随即余钦目光下滑,盯着他的唇,不容置疑地问:“那么,他吻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