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景乐郡主?
我的心不知为何,沉了一下。
鱼兰抬眼看着我,似是同情,似是惋惜,复杂不明。
我突然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匆匆起身,逃一样地去了后院。
我关上房门躺在床上。盯着顶上的床幔,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
算着时间差不多,我起床透过窗户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终兰絮的屋子灯还没有亮,他还没有回来。
我点了灯,坐在桌前,看着烛火偶尔烧了噼啪作响,烛影摇曳,晃了又晃。
听到外面似是有响动,我又起来看了看。
他屋里的灯还是没有亮。
他到底干嘛去了。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烛火一点一点地燃烧,烛泪凝结在了桌子上。
“咚咚咚……”房门终于响了。
我赶紧起身拉开门,果然是终兰絮。
他的头发有一丝凌乱,周身带着夜里的寒意,看样子,是从哪里赶回来的。
他嘴唇动了动,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去哪里了?”我抢先问道。
“回了一趟妖界,看看炎焓还在不在?”
“在不在?”
“在。”
那就不是炎焓了。
我看着终兰絮的脸,他一向喜欢满含笑意看着我,狭长的凤眸,流光溢彩。
可是现在,他低着头,眼睛看向了地上。
他可能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吧。
“我……先睡了。”娶景乐郡主对于我们的计划,好处多得数不过来。
他知道,我也知道。
终兰絮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睡吧。”
于是,我关上了房门,听着他一步步离开。
第二日,我垮着脸去刑狱司。
凌观岚在整理桌上的案宗。
见我来了,一边整理,一边安慰我说“他是王爷,不是景乐郡主,也会是别人。”
在他眼里,哦,不,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妄想飞上枝头的麻雀吧。
到头来,笑话一场。
“太子怎么处置的?”我岔开话题。
“太子幽囚于飞凰宫,二十年不得干政。”
这基本上已经断送了他的未来,二十年,人族短短一世,物换星移。
凌观岚想了想又说“也许是缓兵之计。”
我靠在凳子上随手拿了一册凌观岚整理好的案宗,凌观岚忍不住嘱咐我“看完了放回原处。”
我白了他一眼,他又问道“前不久让你带回去的案宗,王爷可看完了?什么时候还回来?”
他提起来,我才想起来,差点忘了。便说“不知道呢,今晚回去看看,明天送回来。”
刑狱司这么多册案宗整整齐齐,有凌观岚一半的功劳,其他一半是莫深声的。
我就随意翻一下,凌观岚突然拽我的手臂,我一抬眼,凌观岚另一只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张脸瞬间涨了通红,很是痛苦的模样。
“你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我一跳,我赶紧扶住凌观岚,他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全身通红,嘴唇乌紫,就是说不出话来。
“凌观岚,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我扶着他,手都在颤抖,眼见他快闭气了,我顾不了那么多,在左手凝结出一道灵力,从他的脖子上送了进去。
可是丝毫不见好转,他双手松开了自己的脖子,用力向前抓着什么,我匆匆一看,前面什么都没有。
“快来人啊!快来人!”
我大声喊着,一边用灵力继续输送进他的体内。
这时,外面巡逻的士兵冲了进来,看见凌观岚倒在地上,一时不知所措。
“赶紧去找大夫。”
“快,去去去!”
有个士兵连忙跑出去。
凌观岚原本紧绷的全身,突然松了下来。
我用手指在他鼻间一探。
“没呼吸了!”
“凌观岚,你醒醒!你醒醒!”我用力摇着他,他的脸色逐渐苍白下来,嘴唇却是乌黑的紫。
面前的士兵看到这种情形,吓得有些懵,不禁脱口而出“凌大人没了!”
他明明刚刚才和我说话,怎么会没呢!
“凌观岚,你不要吓我,你醒醒!”我双手扶着他得背,掌心一直在源源不断地给他运输灵力,可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多时,莫深声回来了,他将手指放在凌观岚颈上按了按。
一脸凝重地看着我。
我的心凉了一截。
眼前这双已经闭上了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亮晶晶的,他从马上磕磕绊绊下来,一袭红白相间的粗布衣,见了我,娓娓说道“在下凌观岚。”
“怎么会?”
“不可能”我一瞬间有些慌乱,眼前有什么东西浸润了我的眼睛,我看莫深声都有些模糊。
莫深声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前几任总司,也是这么死的。”
“不可能!他不是命硬么!他怎么可能死!”
他刚刚报了仇,他还有一身抱负,没有施展,他怎么能就这样死。
我抱着凌观岚的尸体不撒手,手心里的灵力一直没有断过。
直到终兰絮来,拉开了我。
凌观岚被抬下去了。
终兰絮亲自验的尸体。
我坐在汇宗院里,一坐坐了一天,凌观岚的桌子上,案宗整整齐齐,是他今天早晨才整理的。
终兰絮进来,面色有些憔悴。蹲在我面前,仰头看着我,柔声说道“回家吧?”
我看了一眼外面,除了巡逻的士兵,静悄悄的。
“其他人呢?”
“大家累了一天了,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结果呢,怎么样?”我迫切地想知道终兰絮有没有发现什么。
终兰絮站起身来,低低说道“中毒。”
“莫深声说,前几任总司也是这么死的。就没有点头绪吗?”
终兰絮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凝视着我的眼睛“你先休息,别急,我一定会找出来凶手的。”
“好吧。”
回了瑞安王府,鱼兰过来和我说话,说了什么,我也没留意,自己回了房间。
终兰絮一直跟着我。
坐在房间的桌子上,不肯走。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是妖族,人族这短短一瞬,在人间这么些年,我早就看透了。”
终兰絮见我倔强,说道“你的灵力损耗了一半……”
“是吗?还好。回去你再给我几颗月华重光。”
“好。”
“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
终兰絮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我,才拉上门出去。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去终兰絮书房,他已经出去了,翻半天才找到那日我带回来的案宗。
第一卷案宗已经是十年前,在贺哲一带,发现了二十多具干尸。
第二卷案宗是七年前,在顺泱一带,发现了五十多具干尸。
第三卷案宗是三年前,在河西一带,发现了七十多具干尸。
这些尸体和妖王像里面的一样,全身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口,被发现的时候都是皮包骨头,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我直觉一定和流火殿有关。
就是因为这些案子,一直都是太衍宫在查,这不明显是沆瀣一气吗,能查出来个什么。
可是,我上不了流火殿。
我回到了刑狱司,莫深声和苏经武都在。
我打开验尸房的门,却不见凌观岚的尸体。
“凌观岚呢?”
“王爷抬走了。回了凌大人府上,三天后就出殡。”莫深声回我。
“前面几位总司的案宗在哪里?”
莫深声见我要自己查案子,也没有多说什么,直说“我去给你拿。”
不一会儿莫深声拿了三本单薄的册子给我。我翻了翻,问道“怎么这么少?”
莫深声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任何线索,就只有验尸结果,不了了之。”
“刑狱总司之死,连刑狱司都查不出来?”
莫深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便自己开始翻看了起来,第一位刑狱总司,是六年前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毒发,当时验过他所有的吃食,无毒。所中之毒,不详。
第二位刑狱总司是三年前,在去顺泱的路上毒发,也验过他的吃食,无毒,所中之毒,不详。
第三位刑狱总司是一年前,就在旁边的案宗室里毒发,同样的吃食,无毒,所中之毒,不详。
寥寥几个字,就写完了案宗。
“这些案宗都是你写的?”我问莫深声。
莫深声停了手中的笔,抬头说道“是的。”
“没有别的可疑之处吗?”
莫深声摇了摇头。
“没有。”
我拿着卷宗,匆匆回了瑞安王府。
见鱼兰在院中扫地,我便问道“王爷回来了没?”
鱼兰神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
鱼兰走近我来,低声说道“王爷和景乐郡主在后院呢。”
闻言,我莫名生出一股气来。
也不知道自己气个什么。
拔腿就出了王府,又转头去了凌府。
凌府大门上挂了白幡,门口就只有一个小厮,见我来了,便说“里面请。”
上次来给凌观岚道贺,没有细细看过凌府。
这院子不大,有些陈旧,院子里也没有什么花木,想来他一个男儿家,家里连个女婢女都没有,在装饰上也不怎么用心。
前厅里放了棺木,只有他的管家穿了白衣在一旁跪着烧纸钱。
“凌大人没有家人了吗?”
听我这么问,那管家一时伤心了起来。
“我跟着大人已经有九年了,他来祈安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自己带了许多银两,说是来寻亲,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他的亲人。”
他所寻的亲,就是十年前死在陈方手下的江州凌飞渡吧。
这个名字我也只是听过一次。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蛰伏在陈方身边,报了仇。
聪明如他,隐忍如他,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
“我是刑狱司的晏……随欢,随欢。”晏字吐出来,我却收了口,只剩随欢。
“凌大人的书房在哪里,我来查案。”
管家一听我竟然是刑狱司的,连忙问道“你就是凌大人说的刑狱司唯一的女娃娃?”
我点点头。
凌观岚竟然还和管家说起过我。
竟不知道他是怎么形容我的。
“在这边,我带你去。”
管家带着我拐了个弯就到了凌观岚的书房里,里面不出所料的,满满都是整整齐齐的书。
管家伸手抚摸着架子上的书册,他的手有些粗糙,摸在书上沙沙的。
他叹道“平时这些书都是大人自己打理,宝贝得不行,总是嘱咐我,他不在的时候要多通风,防止发霉,下雨的时候,他若是不在要记得关窗。”
我看着干干净净地案桌,一点痕迹都没有,凌观岚,你要我怎么查?
我连你最近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都不知道。
“凌大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看来只能从管家口中找点线索了。
听我这么问,管家皱起眉头,开始细细回忆道“回来得晚,算不算,这几天他总是很晚才回来。”
我……
这是什么?我浏览着凌观岚的书架子,有一册书特别厚,我伸手将它抽出来,只见上面写着《民间怪志》。
我简单地翻了一下,里面都是一些瑞清国的奇闻怪谈。
其中一页放了一片干了的叶子,想来是凌观岚做的记号。
只见那一页写的竟然是十年前贺哲的二十多具干尸案。
不同于案宗的记录,这本书上写得神乎其神。
说的是,十年前,贺哲一个村民,早晨上山砍柴,竟然听到了山神在发怒,其声之大震耳欲聋,动摇天地。
那村民回村之后,和当地的族长说了这事,族长不信,便派人和村民一起上山查探。
刚行至山神庙之时,只见庙中红光大盛,狂风呼啸,吓得几人连忙下山。
这时候路过的一个道士说,村民得罪了山神,三年之内,村民不能上山。
本来他们就是靠山吃山的,不能上山,无法生存。
村民中有一个胆子大的,提出去拜祭山神,求山神息怒,于是二十多人结伴,拉了祭品去山神庙,却不想,进了山神庙,庙中的供像竟然没了。
于是,有人猜测道,是不是山神活了?
那些人立马又拉着东西下了山。
不久后,就有人说在山里见到了山神供像在林中行走,吓得村民不敢进山。
村民窝在家中数日,有一天夜里,竟然听得外面似是有东西在行走,脚步声沉重不似人,有胆大的偷看了一眼,竟似是山中的山神,村里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第二日起来,村民的人竟然不见了三个!
正是当时拉祭品上山的其中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