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是纪盐不想接，还是这个号码已经被放在了黑名单里，秦玫瑰不知道。
聂茉没有再锁住她的屋门，但是外面的大门一样上了锁。
秦玫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身下的沙发，和多年前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旧物依旧安静的等待着主人回来，但回来的人早已不复以前模样。
聂茉是个很强大的人，秦玫瑰知道。她在小时候刚懂得秦承珏再也不会回来后，是十分依赖聂茉的，那个时候聂茉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年幼的女儿，十分辛苦。后来工作渐渐多了，事业越来越大，和秦玫瑰的关系也就没了那么亲密的感觉，但秦玫瑰一直很爱她，也很感激她，感谢她的强大。
所以就算现在，她也对聂茉产生不了太多负面情绪。
接二连三的打击对清醒着、自以为拥有了安定生活的人，是一种没有原因的惩罚。
她们都是莫名其妙被惩罚的人。
秦玫瑰想了想，翻找了一下其他的聊天记录，发现聂茉好像只是把和纪盐有关系的一切剔除了，其他人的消息她甚至都没有点开。
秦玫瑰匆匆看了一下，无外乎是询问她去了哪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给唐慕偲打了个电话。
对面几乎秒接。
“秦玫瑰？”
秦玫瑰听到她的声音，呼出一口炽热的气。
“是我，偲偲......”
她话没说完，那边就吱哇乱叫起来，语气不悦：“你去哪了？我这几天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了？你怎么不接，我们都要担心死了！还有纪盐，从校庆后我们就联系不上了，干什么呀你俩，我听古宙说他......”
秦玫瑰轻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强忍住喉间的哽咽涩声道：“纪盐要出国了。”
唐慕偲：“啊？”
秦玫瑰：“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唐慕偲懵逼了，问：“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啊......”
她沉默了两秒，明白过来，艰难的问：“他没告诉你？”
唐慕偲那边乒乒乓乓一阵，秦玫瑰感觉她更生气了。
“好啊纪盐，还玩这套？这是想干什么？他还真把自己当青春疼痛小说男主了啊，以为可以这么玩弄别人的感情？我这就去砸开他家门看看，他要是跑了我就打断他哥的狗腿，真就仗着你喜欢他恃宠而骄？”
秦玫瑰：“......”
她沉默了，唐慕偲这番话好像都和她自己一一对应了。
就这么说起来，在纪盐的视角看来，她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唐慕偲向来说到做到，秦玫瑰真怕她大半夜去找纪盐算账，忙出声阻止：“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这边，出了点状况。”
对面安静下来，半晌，呆呆的回了一声：“哦。”
秦玫瑰脑中思绪万千，找不到解释的缺口，聂茉崩溃，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强行拖着一副少了大半灵魂的躯壳往前走，至于到底该怎么走，全然不知。
或许是前些日子眼泪流的太多，眼下她心里酸胀的难受，仿佛被无形的利刃一点一点剖开，疼的惊人，眼眶如同直面了冬天的寒风，只有泪意却流不出泪。
指尖无意识捻了捻，开始想念安葬完外婆后抽的那支烟，照以前的自己来看，是怎么也想象不到，有一天她竟然会抽烟。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没有那么强大，需要找到压抑的方法，尼古丁就成了最好的宣泄。
虽然刚开始被呛到十分痛苦，但就像宿醉，都令人诟病，却是她逃避的法则。
唐慕偲没有等到她的解释，也明白大概是什么说不出口的原因，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说不出口，她也不会去窥探。
所以唐慕偲只是关心她：“你没事吧？我们都要找你找疯了，天天在你家门口蹲守，和她妈抓逃犯的便衣一样。”
秦玫瑰被她惹得笑了笑。
“我没事。”她让唐慕偲放心，话题就又拐回到纪盐身上，“纪盐他......也没有和你们联系么？”
唐慕偲知道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纪盐，乖乖回应：“没有，自从校庆后就没见过了。我们那天也没有见到你，我和古宙他们都以为你们是自己逃出去幽会了。”
哪知道这幽会竟然幽会的失联了。
“唉，说实话我们连报警都想过。就是吧，我前几天碰到纪止灿了，看他不像是焦心的样，我还问了一嘴纪盐，他表情是有点奇怪。不过人家亲哥都没说啥，我们就算是作为好朋友，也没法有什么干涉呀。”
秦玫瑰抿了抿唇角，纪盐谁也没有联系么？他谁也没有告诉自己放了他一个大鸽子，是出于自己的自尊，还是想维护她的面子？
不知道聂茉到底和纪盐说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能让纪盐把打消了的出国计划重新拾起来。
“偲偲，你能不能，把纪盐的微信号重新推给我一下？”
唐慕偲有点惊讶，怎么会闹到连微信都删掉的地步，但她没有多说，把纪盐的名片分享了过去。
秦玫瑰点了添加申请，在理由上犹豫许久，最后只打上了“对不起。我还想做一朵带刺的玫瑰。”
她觉得纪盐应该不会通过，于是问唐慕偲：“你们有联系纪盐么？”
唐慕偲语气恹恹：“有啊。各种消息轰炸。”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复么？”
“对。就和你一样，人间蒸发了。”
唐慕偲说完有点精神萎靡：“我们宝贵的暑假最后的时光都留在你们两个身上了，我连军训的休息时间都在炮轰你们。”
秦玫瑰有些歉疚：“对不起啊，让你们这么担心。”
“哼，勉强原谅。”她说完，又想到纪盐，于是话题又拐回来，“那你现在该怎么办？哦对了，你学校怎么样啊，军训累不累？”
秦玫瑰疲惫的闭了闭眼，伸手把聂茉放在桌子上的台灯打开了。
依旧是温暖的暖色灯光，秦玫瑰忍不住向光源靠近，顾忌着聂茉在屋内，她放低了声音：“我还没去学校，军训翘掉了。”
她无视掉唐慕偲那边发出的几个无意义的感叹词，叹了口气：“我现在 在老家的房子里，所以你们在乐广找不到我，等我明天，去学校找找纪盐，说不定能从他的好朋友身上问出点什么。”
唐慕偲也是挺无语：“你们两个，可是我们一中的模范情侣，怎么就这样了。”
秦玫瑰：“嗯......”她说不出口。
唐慕偲也没多问，她下意识摆了摆手，又意识到秦玫瑰看不到，把手收了回来：“好了好了，你快睡吧，明天早点去。”
秦玫瑰“嗯”了一声，两个人谁都没有挂电话。
分针又转动一圈。
唐慕偲开口：“等到你什么时候想说，我永远做你的树洞。”
秦玫瑰蜷缩在沙发上，语气苦涩：“谢谢你，偲偲。”
—— —— —— -
聂茉早上走的很早，临走前给秦玫瑰盖上了一层厚一点的被子。
大门关上，秦玫瑰睁开眼，把脸埋到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神色复杂的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拉着行李去了车站。
秋天的清晨空气里像结了一层霜，立秋之后北方的天气就迅速降了温，在几次雨水后彻底凉了下来。
骑着电动车早起上班的人们都穿上了有一定分量的外套，去车站还要坐一次公交车，她拖着行李走到车站，正巧看到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拿着早餐闲聊。
东安的校服和乐广的不一样，是浅浅的天蓝色的，带着几条白色的竖杠。
她也刚脱离穿校服的学生身份不久，见到他们从心底生出一点亲近来，行李箱的车轮停下，有几个学生好奇地看过来。
学生们总会形成一些小团体，有了团体就会有头目，秦玫瑰一眼看出被几个男生簇拥在中间的那个高个子男生应该就是他们那队团体的头目。
车站的座位上挤满了学生，女生们聚在一起小声聊天，隐约能听到谈论的是某个明星的绯闻；还有几个正叼着早饭争分夺秒的抄作业；秦玫瑰和那几个男生离得近，不用刻意去听，嗓门大的几个男生就把话送进了秦玫瑰耳朵里。
青春期的某些男生总喜欢故意大声说话，谈论各种“兄弟”间的江湖事件，这大概是某种耍帅，虽然在大部分女生眼里看来，这种行为多数存在一些让她们思考不出目的 的迷惑。
秦玫瑰听他们说了半天昨天的球赛，大致是这个班的人手脚不干净，那个班的人球技不行还爱装逼......
她正听的津津有味，就被那个高个子男生打断了。
“得了吧你们。还记挂着昨天那打的奇烂的球呢？老曾昨天踹的那一脚不疼了？提醒一下，你们今天还得念检讨。”
他声音好听，带着一股子慵懒劲儿，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股没精神的味儿，但偏偏语气拿捏的很好听，让秦玫瑰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那高个儿男生正低头玩手机，从指间滑动的频率来看应该是某款跑酷游戏。值得一提的是，他长得很好看，与声音相符，低垂的眉眼透漏着一股“我不想理你”的味道，但偏偏长了一张轻微上挑的嘴唇，虽然那弧度只是一点点，长在他的脸上就营造出一股乖顺的错觉。
那几个大嗓门“嗨”了一声，无所谓道：“不就是念个检讨，习惯了。你们又能看到哥帅气的脸了。”
高个男的游戏估计死掉了，他手指动了动，把手机屏幕熄灭了，手指轻轻捏着手机，转着手机玩。
秦玫瑰挑眉，觉得他这手机早晚掉地上。
高个男挑了挑嘴角，他抬起头来后，秦玫瑰惊觉这人竟然长了双有点下垂的狗狗眼，这把他身上的那股“酷”打折不少，那男生笑了笑，说：“假期可能得给你加作业了，老曾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么？”
那帮男生脸上顿时垮塌下来，有些唉声叹气。
其中一个把胳膊往帅哥肩膀上勾了勾，状似感慨：“要是盐哥在就好了，上次那假期作业都是他给帮忙做的。你这会儿能不能也请他来帮个忙？”
帅哥冷淡拒绝：“不行。纪盐要出国了。诶不是我说，我上次作业也写完了，干嘛不抄我的，看不起我？”
“纪盐”这两个字一出来，秦玫瑰下意识猛地看过去，就和那双狗狗眼对上了视线。
帅哥眨了眨眼，没在意。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秦玫瑰还是问了问：“你好，请问你说的纪盐，是生理盐水的那个盐么？”
帅哥这才看过来，张了张嘴：“昂。”
秦玫瑰的心又不自觉的开始狂跳，拖着行李箱前进几步：“他是不是在乐广一中？”
帅哥神色迟疑，但还是回答了：“......昂。”
秦玫瑰忽然注意到帅哥耳骨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环，心底一动，脱口而出：“请问......你是周衔意？”
她在纪盐家看过一张照片，是纪盐小时候和别的小孩的合照，太小的小孩分不出什么大区别，但纪盐和那人的合照一直持续到上了幼儿园。
当时秦玫瑰把比纪盐小了一号的人认成了女孩，有点好奇地问纪盐：“你怎么除了偲偲还有别的青梅竹马？”
她看了看照片上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有点羡慕纪盐，她小时候都没什么玩伴。
纪盐趴在她肩膀上，侧头看了一眼，就笑出了声：“你说他？小姑娘？”
他指着照片上站在自己身边笑嘻嘻的人，有点开心：“这是个男的，叫周衔意。”
秦玫瑰眨了眨眼，眉毛耸了耸，疑问道：“这唇红齿白的美人胚子，是个男的？！”
纪盐无时无地不在吃醋，抱着她的腰开始猛男撒娇：“我也很唇红齿白啊，我小时候没人说我难看的。”
秦玫瑰看着纪盐和现在一样如出一辙的高冷小脸，为了安抚男朋友情绪，肯定了这一点。
“他现在也长得很像个小姑娘，还专门打了个耳骨钉来装酷。”
秦玫瑰问：“你怎么不打？”
纪盐理所当然：“我为什么要打，我怕疼。”
好吧，理由充分。
纪盐“哦”了一声，补充道：“他在东安上学，等有空带你去找他玩，炫耀一下我的漂亮女朋友。”
秦玫瑰：“......好幼稚哦。”
照片里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秦玫瑰眯了眯眼，努力辨认，除了这人确实有点好看的像女孩外别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周衔意有点不自在的皱眉，语气迟疑：“我是叫周衔意，你有什么事么？”
那几个大嗓门兄弟立马说：“嚯，这还用说，看上你了呗！”
叽叽喳喳一阵。
秦玫瑰舔了舔嘴唇，带着几分希冀的问：“你知道纪盐坐几点的飞机么？”
周衔意：“你和他什么关系？我不能随便把别人的信息透漏出去。”
秦玫瑰思索了一下，决定借用一下唐慕偲的名号：“我是唐慕偲，你认识吧，纪盐在乐广的好朋友。”
周衔意露出了然的神色：“哦。”
秦玫瑰脸上希望更盛。
“那我也不能告诉你。纪盐认识你我又不认识你，他没告诉你那肯定就是不想你知道呗。”
秦玫瑰还想说什么，公交车就来了，学生们浩浩荡荡的上车，周衔意摆了摆手：“再见，如果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吧，我爱莫能助。”
学生们上车走了，秦玫瑰要坐的车紧随其后，她上车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看着前面那辆车转了个弯，消失在浅薄的秋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