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0
回宾馆的路上周洋买了几个某团推荐的灌汤小笼包，她对美食颇有研究，早就对余江本地的小笼包垂涎已久，可惜路过一段分布着一长段减速带的新路，等到了酒店才发现包子破了好几个，汤水流出来了一些，好在塑料袋包了好几层，不至于漏出来。
周洋庆幸自己买了好几笼，她把好的挑出来，尝了一个，竖着拇指推荐道：“嗯，真的是好吃的。”
秦玫瑰夹了一个塞进嘴里，汤汁已经不热了，刚好可以一嘴塞，鲜嫩的肉汁不腻，满口肉香。
“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凉了，皮有点硬。”
“劲道了多好吃。”周洋很满意这个小笼包，夹起来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别忘了给我朋友圈点赞哈。”
秦玫瑰吃了几个就没有胃口了，她太累了，路程颠簸，晃得她难受，她不自觉回忆起高三的时候和纪盐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天还黑着，他们摸黑坐上了新年初始最早的那辆公交车，也是由于因为过年，这一天就只有两班公交车，早上一班傍晚一班。
路上没有人，公交司机也开的很稳，远远的打着灯光靠站。
天依旧还没亮，只远处泛着一丁点暗暗的白色，街上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爆竹味儿。
狗吠声从远处的田野处顺着寒风过来，混杂着几声人声，平日里忙碌的小县城变得平和了一些。
秦玫瑰自己不喜欢戴围巾，把羽绒服的领子竖起来遮住脖子，头发散着烫了一次性的卷，她一直很喜欢卷发。
那个时候她还不会化妆，素面朝天，鼻头红红的，眼睛带着亮，仰头看纪盐。
纪盐穿着驼色大衣，脖子上缠了她送的红色围巾——她自己不喜欢戴围巾，却哄着纪盐戴了。
大红色围巾衬得肤色很白，纪盐笑着把秦玫瑰带着清晨凉意的手握进手心里，再一起塞到自己被体温烘暖的口袋里，上车的时候却因为交缠的太紧，手缠着手忙活了好一通。
司机穿的很喜庆，连露出来的一小截袜子都是红的，笑着打招呼：“过年好！”
秦玫瑰哈哈笑了两声，回道：“过年好！来年顺利！”
纪盐也微笑道：“过年好。”
公交车开了起来，宽阔的路上就只这一辆车，车灯缓慢的划开一片夜色，暖光将漆黑的前路劈开。
秦玫瑰的手被他攥的太紧了，纪盐的衣服口袋出口那块有点挤，他抽了好几遍都抽不出来，秦玫瑰笑得清脆，抓着扶手嘲笑他：“你把我手松开点不就能拿出来了？”
纪盐皱眉，小声嘟囔：“我不想松。”
秦玫瑰快被他酸死了，说：“你要干嘛啊，伸手干嘛？”
纪盐看了眼投钱箱，低声问：“我们不还没付钱？”
秦玫瑰笑得更开心了：“到底不是本地人，我们这过年不收费！”
司机大叔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笑道：“过年嘛，不收费。”
秦玫瑰：“诶不是，你拉着我在这站了半天，是等着交钱么？”
纪盐木讷的点点头，秦玫瑰捏了捏他的手，说：“好乖啊你。”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一些，远处村里的鞭炮声响了起来，秦玫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表，拉着纪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盯着窗外道：“看好了。”
纪盐不明所以，还是看着她的侧脸，秦玫瑰默默数了几秒，差不多要倒数完的时候，远处炸开了一片烟花。
“那里是我们这儿指定的一块可以放烟花的地方，我小时候在村里还放过呢，他们都不敢点火，只能靠我。”
秦玫瑰看着窗外炸开的烟花，面上骄傲带笑，纪盐却无暇看窗外，只盯着她的侧脸，她笑得眼睛微弯，更加用力的捏住了他的手，纪盐出神看着她，秦玫瑰却倏然转头，唇角的笑未收，眼里盛着一片炸开的火光，四目相对之间，纪盐觉得自己看到一片装满碎星的汪洋。
那是只属于他的，只为他流转的汪洋。
纪盐看了她许久，从口袋里拿出颗薄荷糖，剥了糖纸后塞进了秦玫瑰嘴里，清凉瞬间在唇齿间炸开，纪盐被她看的眼睛动了动，说：“车上太闷了，你晕车，我忘了买晕车药，就抓了几个薄荷糖。”
烟花很漂亮，秦玫瑰破天荒的没有看完。
她凑上去亲了亲纪盐的唇角，把微凉的体感留在纪盐嘴边，她笑弯了唇角，道：
“纪盐，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那个时候秦玫瑰想，以前自己没想过会喜欢上什么人，更不会拥有爱情这个东西，但纪盐似乎不存在于她长久以来的概念里，她喜欢纪盐，是破例，是永久性的宽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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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收拾好时间还不晚，秦玫瑰给将要关机的手机插上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下午定妆的时候扎了马尾，头发留下了一圈印子，秦玫瑰把头发拆了，走进浴室洗了个澡。
周洋又趴在床上玩游戏，通过吼声来推断大概是成绩不理想，哗哗的水声都挡不住她悲愤的叫声。
过了一会儿秦玫瑰擦着头发出来，穿了件白色睡裙，水珠晕湿了一片领口，贴在身上有点难受。
周洋是个网瘾少女，又开了一局游戏，从焦灼的战局里分出一点神来，道：“刚宠物医院老板告诉我说那俩猫崽子找到领养人了。”
“啊？”秦玫瑰挑眉，坐到她身边，“这么快？两只么？”
“昂。”周洋皱紧了眉头，“我当时也问他为啥那么快，怕不靠谱，老板说领养人是他们的老熟人了，肯定靠谱。”
秦玫瑰拎着衣领的手顿了顿。
“就那个哈士奇的主人，看着很有范很好看那个。”
浸了水的衣料从指间滑落，重新跌回裸露的肌肤上，被空调风吹凉的衣料像不带寒气的冰，秦玫瑰被冰的抖了抖，忽然想起那人身上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她裸露的半张脸分明和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的纪盐姐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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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抱了俩猫崽儿，先帮你养着。”纪灼怀里抱着一只，腿上趴了一只，倚在沙发上看电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亮着蓝光。
纪盐对她素来我行我素的行为见怪不怪，但不免无语：“你自己养，我没空给你养。”
纪盐慢悠悠的坐到阳台的吊椅上，他腿太长，这吊椅完全没有应有的乐趣，纪盐陷进柔软的靠枕里，漫不经心的听自己姐姐的电话，眯眼看了看月亮。
电话那头笑了两声，说：“以前就告诉过你，话不要说的太早。”
纪灼换了个台，古装扮相的秦玫瑰出现在屏幕上，和下午见到的人影重合起来，纪灼笑道：“今天下午碰到个......熟人。”
月朗星稀，夏风顺着窗缝儿钻进来，裹挟着丝丝夜晚的凉意，纪盐理了理头发，不是很想听：“哦。”
纪灼也不告诉他，随意的伸手摸了摸猫脑袋，道：“老爷子让我问问有对象了没。”
电话对面一片沉寂，纪盐沉默着没说话，纪灼都要以为他是不是挂了自己电话。
纪灼臂弯里挂着两只猫，站起身来走到客厅角落临时买回来的猫爬架前，把猫放了上去，对面依旧沉默，她懒洋洋开口：“我这就去和他说你有对象了。”
她说着伸手戳了戳猫，那两只猫性格都一样的不怕生，纪灼伸手摸了摸猫耳朵，小三花“喵”的叫了一声，又缩回去闭上了眼。
纪盐知道她就是吓唬自己，倒也不怕她，无奈的问：“他最近还好么？”
这就是问的纪父了。
纪灼懒得理这对别扭的父子，哼了两声：“比你好，前两天刚拍了幅画，最近稀罕的很。”
她不等对面说话就强制性的下了通知：“你尽快来接走，你不是从小就说要养宠物，高中还因为这事和老爷子吵架，现在我可给你找来了，你得好好养。”
“你还好意思说。”纪盐不满，“我现在都二十六了，我记得我说要养宠物的时间是幼儿园中班。”
“呵。”纪灼又撸了两把猫，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随手摸过阳台上的烟和打火机熟练的点上了，含混道：“你抓紧来，我为了这俩猫崽把纪老四都送你哥家了，你要不抓紧的话他上门逮你。”
纪盐有一对龙凤胎哥哥姐姐，纪灼以几秒的微弱优势险胜，成为大姐，小时候没少替两个惹事的弟弟擦屁股。
“纪止灿就会柿子挑软的捏。”
纪灼垂眼在花盆边磕了磕烟灰，那边纪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不太好：“你少抽点烟，别把烟灰往花盆里磕，又不是没烟灰缸。”
“嗯。”纪灼又磕了一下，慢吞吞的拿起铲子翻出来一点土把烟灰埋了，敷衍道：“我怎么会把烟灰往花盆里磕呢。”
纪盐说：“你要是心情不好就拉着纪止灿和你喝上几杯，他喝醉了多好玩。”
“损不损啊你。”纪灼笑了，“别忘了抽空把你那两个小猫咪接走，按咱家的排名，它俩得排到五六了。”
纪盐：“......”
纪盐小声辩解：“我没说要养。”
纪灼恍若没听到，说：“你这天天当助理累不累啊，幸好你够糊，没人深扒你背景，要不然我脸往哪搁，早变成背信弃义的无情资本家了，抛弃无用幼弟......”
纪盐：“......姐。”
纪灼叹了口气，想到当年缩在椅子上眼眶通红盯着机场外的弟弟，终究没提自己见过秦玫瑰了：“纪盐。”
纪盐低低应了一声，纪灼放缓了语气，她对这个小弟弟一直温柔。
“你不至于这样。”
纪盐挂了电话，垂下手，忽然也想尝试一下尼古丁的味道。
他抬手想关窗户，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知的颤抖，抖得根本使不上力气把那扇开了不算大的窗户关上。
他狠狠咬了咬嘴唇，是啊，他哪里至于这样，对一段如烟火般转瞬即逝的恋情如此念念不忘。
纪盐承认，坐在候机厅等待的时候，自己一直等着秦玫瑰会突然出现，希望她告诉自己那个短信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当时纪盐还有选择的机会，只要她出现，什么都不会变，一切会按着最正常的轨迹前进，他们依旧还是原样。
可是谁都知道，秦玫瑰不会开那种玩笑话，纪盐那个选择注定是留给自己的假设。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个假设只是设的早了一些。
